《流感》

今天，不需要生物學家們特別提醒，我們也知道腳下這個星球上的生物們從誕生起就一直處在持續的變化，或者說演化當中。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很多人剛感染過不久的新冠病毒。從第一次出現在人類的視野中到現在，它們在變異與演化的道路上從未停下來過。

病毒會越來越強還是越來越弱？會感染、會自愈的人體到底是怎么被設計出來的？人和病毒能分出勝負嗎？誰會是最終的贏家？我們又該如何與自然、與其他生物相處？

所有的生命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所有的生命也都遵循著一套自然演化的原理。要更深刻地認識各種生命現象的本質，繞不開達爾文和演化論。

看理想App2023年第一檔上線的音頻節目，由華文世界著名人文經典領讀者楊照主講的《生命的故事：達爾文與演化論60講》，將會介紹、解讀自達爾文以來4位演化學家的代表作與核心觀點，重新解釋人的行為、人的社會史，重新理解紛繁的生命現象，以及重新定位人與自然的關系。

以下內容節選自節目發刊詞《演化論：帶你走進驚人的生命圖景》：

1.

閱讀達爾文，擁有閱讀生物著作的自由

達爾文的《物種起源》這本書其實地位非常的特殊，當今任何一個生物的理論，任何一個生物學家的任何主張，都首先必須要和達爾文對話，尤其是和他提出來的演化論對話。

我們今天可以從不同的層次去理解演化，有物種層次的演化，一直到生物個體的演化，到基因層次的演化，乃至于到生物分子層次的演化。然而不管哪一個層次的演化，只要是牽涉到對于生物變化的解釋，就沒有人能夠忽略達爾文、跳過達爾文。達爾文至今仍然貼近我們的知識范疇。

所以為大家介紹達爾文的時候，我選擇的基本態度是詮釋、注釋，我在這里要扮演的角色是，你讀了這書里面的幾章，會有哪些地方，我可以進一步地幫大家翻譯、解釋的，不是字句上的翻譯，而是說明為什么那個時候會出現這樣的概念，這樣的概念后來又發展演變成為什么樣的東西？

我希望用這種方式來理解《物種起源》，你能夠取得一種明確的自由，你可以擁有能力自在地去接觸翻閱書店書架上許多和生物學有關的科普書籍。于是你就能夠進入到生物學當中——你不必要當一個生物學家，可是你可以和我一樣，首先保有對于生物演化學這個領域現在正在進行的最新的發展保持興趣，并且能夠有基本的掌握。

另外一部分，也就是借由這種方法更清楚地對于切身環繞著我們，乃至于我們必然要遇到的種種的問題，我們多了一層知識上的支援，讓我們可以不用過得那么樣的彷徨、疑惑或者是恐慌。

舉一個當下現實非常切身的例子，我相信大家都很好奇：病毒。

大家現在對病毒有著各式各樣的感受，然而病毒它首先就是一種生命的現象，病毒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命？例如說我們現在非常關切，病毒會突變，會有變種。病毒為什么會變種？還有為什么在大量傳染的時候，病毒的毒性會減輕？所謂病毒的毒性，它究竟又意味著什么？病毒的生命是如何和我們自己的生命發生了關系？

新冠（Covid-19）病毒的變異

如果這個時候，你又受到了病毒的折磨，你恐怕會格外地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身體，以及身體一旦沒有辦法正常運作的時候，各個部分之間所產生的特殊強烈意識。

我們的身體到底是如何被設計出來，被組構起來，用什么樣方式在運作呢？誰或者是什么樣的力量，設計了我們這樣的身體呢？又是誰用什么樣的方式決定了我們跟病毒會有什么樣的關系？這就是非常確切的生物演化論領域的重要問題，而且有許多的書籍、論文、報道，在為我們解釋這些事。

可是如果你沒有這樣的一個基礎，有的時候你就真的沒有辦法弄清楚，這些書籍、文章、報道當中到底在講什么。如何具備有至少是接收信息、進一步去消化的基本的能力，我建議大家回到達爾文。

2.

真正的達爾文：為什么是演化，而非進化

回到達爾文，尤其是認真地認識《物種起源》以及達爾文在這本書里面他所建立起來的理論體系，因為這個理論體系一直到今天仍然具備有深刻的現實意義。特別提醒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安于讀30頁的簡本，而愿意來接觸這500頁的原書。

讀簡本通常你接觸到的會是達爾文主義，而不見得是達爾文的學說。達爾文主義很容易用幾句話簡單地就說完了，但不會得到達爾文真正的想法和說法。讀很多不同的簡本，累積了很多很多歸納的說法，仍然不等于接觸到原本的復雜的知識。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我們節目的名稱叫做《生命的故事：達爾文與演化論60講》，我是刻意地凸顯，用了中文“演化論“這三個字，因為也許有一些朋友你更熟悉的是叫做“進化論”。為什么不用“進化論”，而堅持是“演化論”呢？這就回到了達爾文的書里，你會有所認知跟理解，你會同意我的地方。

進化論，顯示它有一個方向，一直不斷地變化，變化是“進化”的，也就表示后來所發生的是比前面的要來得好，要來得進步。然而達爾文的理論絕對沒有這種“進”化的方向，他要解釋的是在不同的環境當中，一個個體所具備的不同的特性和環境互動之后，會產生適應或不適應。這是最簡單，同時是中性的判準。

能適應，它就能夠繼續發展，不能適應它就會被擋住，或者是個體就會被消滅，更常發生的是，個體繁衍后代的能力就受到了阻礙，受到了傷害。這才是我們回到原本達爾文用比較復雜的方式告訴我們的演化論主要的原則，這里面沒有必然是“進化”的。

另外節目的名稱叫演化論，也不是演化學，這又是回到達爾文的原意上，我不得不堅持的。因為到今天在英文里，講到達爾文所開創、建構的這一套學問，用的仍然是Evolutionary theory或者是Evolutionism，我們并沒有看到英文按照那樣一種學術的慣例，創造出例如一個叫做“Evolvology”這樣的字，這樣的字是不存在的。如果是“Evolvology”，當然我們就可以把它翻譯叫做演化學。

但是沒有，也就表示一直到今天，達爾文所提出來他所開創的仍然是生物學Biology當中的一套理論、一套解釋，而且它還持續在發展當中，它的發展仍然是為我們提出大自然的各種不同的生物彼此互動現象之間的因果解釋為主的。這些解釋仍然非常有可能隨著新的發現，更重要的是隨著新的知識跟思想的架構而更動了。

所以達爾文就是一個開山祖師，在他之后演化論有很多分支跟發展，每個不一樣的時代，出現了不同的分支，不同的分支出現了新的理論，以及新的大師。

3.

朝驚人的生命景象，多走幾步路

在20世紀之后達爾文開創的演化論有了兩個重要的發展，一個是比較早的——那是因為達爾文當時，甚至連遺傳學，你們在生物課最簡單曾經學過的，來自于孟德爾他用豌豆所進行的各種不同的試驗，在那個當中突破、發現了有隱性、顯性、遺傳型表現型等等這樣的基本的架構，它們彼此用什么樣方式決定了遺傳的關系。

這一部分在達爾文提出演化論的時候，根本都還不具備，這是重大的突破，這是達爾文耗盡了腦筋，都不可能能夠想得通的。因而這些重要的問題，必須要再從遺傳學擴大到基因的研究，在20世紀就有了重大的突破。

因而我們會借由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一方面他自己是杰出的基因演化學的學者，另一方面他懂得用最合理、但同時有最戲劇性的語言和觀念，來幫我們帶進到這個非常專業、但同時極度有趣的研究的范圍里。這是我們介紹道金斯、尤其是介紹他的《自私的基因》這本書最重要的理由。

另外在達爾文他所開創出來的理論當中，有一個很困難的問題一直困惑著他以及后來想要支持提倡演化論的人——那就是為什么在生物界里會有利他行為？為什么要損害自己去幫助其他的個體？

演化最重要的道理是適者生存，那么利他行為很明顯的不會是讓你更適應環境，可以活得更好，你犧牲了個體去成就了他者，于是這樣的特性照道理講就不可能能夠傳得下去。

然而就在這里，愛德華·威爾遜（E.O. Wilson），他是對于利他行為研究最重要的一位突破者，其中關鍵的因素那在于他的研究專業是螞蟻。螞蟻，是我們在自然界可以看到的最重要的一種社會動物，而且在社會動物當中其中絕大部分的個體，它們的存在從頭到尾都是利他的，它們是為蟻后服務，為蟻后所生出來的龐大眾多的下一代的螞蟻而服務的，它們幾乎沒有任何自私的遺傳特性。那像工蟻這樣的生物，怎么可能一直不斷的傳流下來？

愛德華·威爾遜（Edward O．Wilson，1929 -2021）

另外在研究螞蟻的時候，威爾遜卻還有這樣的強大的野心。他創立了社會生物學，同時用這種生物的集體社會性來涵括、包括了人類在內的所有的社會利他的行為。借由他從螞蟻研究所奠定下來的強大的基礎，他真的能夠幫我們解釋這些高等動物，包括猩猩、猿類一路往上到人——也就是達爾文“人的系譜”當中這個演化的特殊階段，我們是如何形成社會行為，在這樣的社會組織當中，為什么利他的行為是可以被解釋的？

或者倒過來從另外一個方向來看，演化如何創造出利他，這個利他也就必須要在社會性的組織當中，它才能夠發揮適者生存的真正的作用。所以對于這部分的發展，一個威爾遜可以提供非常多的啟發、啟示。

因此在我們的節目當中，前面會仔細的為大家介紹達爾文的理論，尤其是專注在《物種起源》這本書的解讀上；然后展開來，接下來會為大家選擇性地介紹基因學的領域理查德·道金斯重要的貢獻；另外還有帶有浪漫色彩、卻又非常堅持科學本位的愛德華·威爾遜，他所提出來的生態學概念，“繽紛的世界”的描述，以及生物多樣性的重要性。最后會為大家整理斯蒂芬·杰·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他的多層次演化學，他試圖要形成一個集大成到目前為止演化論的新的架構跟系統。

斯蒂芬·杰·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

（1941—2002）

這些人跟他們的著作，為我們呈現了演化論到目前為止最前沿的成就，同時也會幫我們指出演化論面對未來的時候，最有可能產生的新的問題，新的領域，這些都是對于達爾文最重要的擴充和修正。

大家可能聽過一首歌，那是由美國的爵士歌手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所唱紅的一首歌，歌聲一出來，你馬上就能夠辨認，這首歌的歌名叫做 《What A Wonderful World》（這是一個多么繽紛而且神奇的世界）。

關于達爾文和演化論所組構出來的這樣一個生命的故事，我真的最想用《What A Wonderful World》來予以形容。因為在閱讀探索演化論的時候，幾乎必然的會彰顯出兩個特性——

第一，這個世界如此的繽紛，到底有多少的物種？不同的物種它們用什么樣的形態存在，生命各種不同的面貌往往超乎我們的想象，多元多樣到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把握，現在在我們認知跟調查研究范圍之外，還有多少我們看不到，我們還沒找到的生命的形態？

就在這么多年當中，甚至原始的生物的分類、最高的分類，我們稱之為動物界、植物界（的分類），現又多增加了真菌界。真菌是一種什么樣的生物？那是繽紛生命故事非常精彩的、其中新被揭開的一頁、一環。

而且我們必然會感受到生命的故事如此的神奇，因為這里面有太多一樣超乎我們想象的變化的連接。因而在理解達爾文和演化論的時候，最常會有的反應，當然我也是希望在我的節目里面能夠提供給大家、刺激大家的——

你會突然聽到了這樣的內容，覺得說：原來是這樣嗎？可能是這樣嗎？為什么會這樣？然后聽我繼續解釋下去，當然不是因為我開創提供的，是我轉手解釋給大家聽，你會突然之間有那樣一種心領神會說：原來是這樣！

演化論試圖要涵蓋、解釋所有的生命現象。要如何來講這樣一個既繽紛而且神奇的生命故事？這是在100多年來沿著達爾文所開創的這條路，多少第一流最聰明的人，他們胼手胝足，把各種不同的障礙給排除了，我們今天才能夠跟隨著他們看到這些豐富的美景。

希望借由這個節目，讓大家可以朝這條路，朝那驚人的美景稍微多走幾步路，讓你體會到的的確確這不是幻想，這就是我們所處的自然，這就是我們所擁有的、唯一的、既繽紛而神奇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