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中國考研人數達到了史無前例的 474 萬人 [1]。什么概念呢？回溯到四年前，2019 年的本科招生人數也不過才 431 萬 [2]。

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考研”的時代，考研不再是少數大學生鍍金的選擇，而成了一種集體行為。

也有人繞開了考研的路，從大一開始就為了保研卷每門課程的績點。高考的硝煙還未散透，大學生們就不得不開始新的戰役。

但是讀上研后，輕松的生活也不會到來。每當趕 DDL 到飛起，每當處理各種導生關系，每個研究生可能都難免想問自己：我到底需不需要這份文憑？

讀了研，我卻快樂不起來

這些年，大學的擴招與就業崗位的收縮使得人才市場正發生著“學歷膨脹”。一個重點本科畢業生都可能在求職時過不了簡歷關。

于是，許多人將希望寄托在了讀研上。

而讀研，最快樂的日子據說是兩天：錄取的那天和畢業的那天，其余時光，則是周期性的迷茫與煎熬。

在知乎問題“考上研究生的你們還快樂嗎”的回答中，超過三分之一的回答的情緒都是負面的。

有研究生可讀真的不意味著快樂。

多個豆瓣小組也是研究生們發表“發瘋文學”的聚集地。

在外界看來，他們頂著學歷光環，光鮮靚麗；實際上，他們心里滿是倒不完的苦水，會深更半夜在實驗室里大哭，對著快要死光的培養皿撓禿了頭。

談到讀研的心情，他們最常提到的便是焦慮，焦慮實驗、焦慮論文、焦慮畢業、焦慮工作......一些本科時還能暫時擱置的問題，研究生時一個也逃不了。

除了焦慮，研究生們還要經歷無數痛苦與糾結，有的是因為科研任務太重，有的則是因為讀研生活太孤獨壓抑，甚至有人說：

我的實驗室好像一所囚禁情緒的監獄哦！你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有著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歇斯底里的憤怒。

面對讀研的難處，也難怪有人會讀研讀到想退學。

在知乎問題“為什么現在有些研究生想退學”中，對于想退學的原因，研究生們最常提到的原因來自導師。

讀研和上大學不同，讀研的體驗極度依賴你在未入學時，學校給你分配的一個陌生人，ta 的身份有時叫“老師”，有時叫“老板”。

盡管導師中也不乏和善又負責的人，但總有一些不幸的研究生會遇到能折磨自己兩三年的導師。

他們要么甩手不管，讓自己憑借小學生科研能力在一堆垃圾數據里淘出金來；要么壓榨到底，不但要做各種課題，還可能要幫導師接外包，干雜活，甚至有人被要求幫導師做他家孩子的手工作業。

除了導師，各種論文、實驗、課題、項目都是讀研痛苦的來源。

讀研人有時每天忙忙碌碌，卻依舊感到虛無，到夜深人靜時，還會懷疑自己讀研的意義在哪里：

其實我就像一只自轉的陀螺，我沒有對自己人生認真盤點和努力的那種真正驅動力，我只是假裝自己很忙碌，假裝自己很認真。

最想退學的專業，是它

不過，同樣是想退學，不同專業想退學的程度是不同的。

最想退學的專業中，排行前三的依次是材料、環境和教育學。

這些都是人們常言的所謂“天坑專業”，也就是就業相對困難的專業。在近年麥可思研究院發布的大學生就業報告中，這幾個專業都曾位列就業“紅牌專業” [3]。

讀研辛苦就算了，如果讀完研還是難找工作，難免讓人更加失去拿這份文憑的動力。

還有不少人想退學的一大原因是畢業困難。

與中國高校過往的嚴進寬出有所不同，如今的研究生更講究“嚴進嚴出” [4]。許多高校的研究生的畢業要求從畢業論文答辯通過，逐漸變成要有論文“見刊”，甚至要在核心期刊上發作 [5]。

但以現在碩士生普遍的科研水準，發表論文本身就難度不低，被正規刊物錄用更是難上加難。有些刊物還壓稿嚴重，有些稿件從錄用到見刊甚至要一年以上的等待。

而且，研究生畢業前的流程也增加了。過去通常而言，博士論文需要全部參加盲審，碩士論文不必全部參加盲審。

但現在越來越多的高校開始實行碩士學位論文 100% 雙盲審制度，而盲審不通過的學生也沒法順利畢業 [6]。

當然，這些制度都有利于保證學術誠信，不過也客觀上增加了研究生畢業的難度。近二十年來，中國研究生延畢的比例越來越高了 [7]。

根據教育部公布的數據，我們在統計時發現，2003 年時，中國普通高校（機構）研究生未如期畢業率只有 15.45%，而到 2021 年，這個數字增長至 24.21%，相當于每四個研究生，就有一個沒有按期畢業 [7]。

分群體來說，2021 年碩士生的未如期畢業率比 2003 年增長了近 4 倍，達到 15.56% [7]。

博士生更夸張，延畢已經成為一種常態。2021 年，中國博士生未如期畢業率高達 62.04% [7]。

那些一流高校的理科博士要想按期畢業，難度更是地獄級別。據一項運用全國博士生離校調查數據進行的研究顯示，中國自然科學博士的延畢率要高于其他學科，而且院校層次越高，則博士生延期概率越高 [8]。

延畢也不只是因為碩博士不好讀。到快畢業時，研究生們不但要處理畢業論文，還要為考公、考編、實習面試絞盡腦汁，恨不得就地開始有絲分裂。

于是有些一時半會沒能拿到滿意 offer 的研究生們，還會為了保住應屆生身份“主動延畢”，從而獲得喘息的時間。

高延畢率背后，都是讀研人的心酸與艱難。

讀研不但費腦，還特費錢

除了苦和畢業不易，讀研難的一大原因還在于讀研挺燒錢。

一般而言很多學術型學位碩士只要一學年七八千元學費，另有許多獎助金，還能在城市核心地段，住上一年一兩千元的學生宿舍。

但現在的研究生招生中，專業型學位碩士的招生數已經逐漸超越學術型學位碩士 [9]。2023 年全國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報名結束后，#專碩將擴大至研究生招生三分之二# 的消息一度登上熱搜第一。

對比學碩，專碩的讀研費用可就不一定便宜了。

我們統計了 20 所不同類型的高校全日制專業型碩士研究生的學費，發現近五分之一的專業一學年的學費都高于 2 萬元，還有近 8% 能超過 3 萬元。

清北的不少專碩學費更是不菲。比如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的新聞與傳播專碩，一學年學費高達 4 萬元，而其他高校通常只要 1 萬元出頭 [10][11]。

對比各個專業，管理學大類的全日制專碩的平均學費最貴，尤其是 MBA 項目更是稱得上燒錢王者。清華大學的全球 MBA 項目一學年學費能達到 9.9 萬元，整個學位讀完，開銷真不一定比留學低 [10]。

在管理學大類之后，經濟學大類和文學大類的專碩學費也相對較高。最便宜的是教育學大類和農學大類的專碩項目，一學年的平均學費分別只要 10652 元和 9900 元。

這些學費甚至還可能繼續上漲。據澎湃新聞梳理，從 2019 年到 2022 年，全國 147 所“雙一流”高校中，有 38 所的全日制專碩漲過學費 [12]。東華大學的國際商務專業，更是從每學年不到 1 萬元漲到了 7.9 萬元 [13]。

不但學費不便宜，更令人難受的是，有些高校還不再給研究生提供宿舍了。這意味著許多沒有收入的研究生不但可能要“免費”為導師打工，付著學費，還要每月承受房租錢。

例如北京大學、復旦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等學校都因為地少人多，聲明不再向專碩提供宿舍 [12]。

所以，讀研的字典里，真的沒有容易二字。

有些讀研人“過五關斬六將”后，熬到順利畢業，卻發現本科就業的同學可能已經升職成為公司小領導，而本科秋招時看不上的工作，現在低聲下氣都再難找到。

我們也只好安慰自己，能讀研已經是一種奢侈，等邁入看不到頭的職場，我們可能就會無比懷念在校園里、那些仿佛偷來的時光。

[1] 唐芊爾. (2022). 全國474萬人報考2023年碩士研究生. 光明日報.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m.gmw.cn/2022-12/24/content_1303233720.htm.

[2] 教育部. (2020). 2019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

[3] 麥可思研究院. (2022). 2022年中國本科/高職生就業報告.

[4] 教育部. (2017). 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

[5] 楊穩璽. (2017). 嚴格要求？任務下移？碩士畢業要求發表論文為哪般？. 新華社.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news.cctv.com/2017/12/07/ARTIPPDlIAyqDTBEkZN1jrGd171207.shtml.

[6] 陳鵬. (2022). 盲審、抽檢趨嚴 如何提高畢業論文評審質量. 光明日報.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m.gmw.cn/baijia/2022-03/17/35592010.html.

[7] 教育部. (2023). 2003-2021年教育統計數據.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www.moe.gov.cn/jyb_sjzl/moe_560/2021/.

[8] 高耀 陳洪捷 & 王東芳. (2020). 博士生的延期畢業率到底有多高——基于 2017 年全國離校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

[9] 教育部. (2021). 2020年教育統計年鑒. 

[10] 清華大學. (2022). 清華大學2023年碩士研究生招生簡章. 清華大學研究生招生網.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yz.tsinghua.edu.cn/__local/7/3A/3E/EFBCF5C1406156B8A8810EF553E_5B3B3DB2_7296B.pdf.

[11] 北京大學. (2022). 北京大學2023年碩士研究生招生簡章（校本部）. 北京大學研究生招生網.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admission.pku.edu.cn/docs/20220919154422268077.pdf?CSRFT=WNWL-NU0L-T456-EYPJ-9JNO-FCRC-380D-VAG3.

[12] 朱悅. (2022). 學費一年就漲5萬，現在讀研有多貴？. 澎湃美數課.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mp.weixin.qq.com/s/g2YNZ6zm_SMkh36vVk8nNg.

[13] 東華大學. (2022). 東華大學2022收費公示. 東華大學信息公開網. Retrieved on Jan 12nd 2023 from https://xxgk.dhu.edu.cn/2022/0715/c19076a297430/page.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