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藝再興：一周城市生活

若冰靜雯王越洲李嘉源

2023-01-13 17:04

來源：澎湃新聞

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會在周末去鄉村露營，去農場摘果子，住民宿，出游期間，大家是否關注過鄉村在地的手藝人？最近，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與香奈兒文化基金共同宣布舉辦的“新文化制作人”項目第一季“手藝再興”正在展出，對傳統手藝的回望，到底“新”在哪里？這次展覽，或許能引發觀展者對傳統的失落與復興、人情與效率的矛盾的思考，并且追問個體如何與加速變化的社會環境共處。

（本期主持：若冰）

近期回顧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時尚品牌關注到了在地的傳統手工藝。近日，香奈兒文化基金（Chanel Culture Fund）與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合作的“新文化制作人”項目第一季“手藝再興”正在徐匯濱江的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展出。

“手藝再興”展出了兩組獲選作品，分別是建筑學家馮立星、吳有策劃的《狂人之丘》，以及鄉村工作者左靖、王彥之策劃的《回到未來：穿越時代的屏障》。

兩組展覽的切入點與意欲通過“手藝”表達的觀點各有不同。走進《狂人之丘》的現場，錘子敲擊金屬的聲音、針扎入紙的窸窣聲、刻刀與木頭摩擦的聲音映入眼簾。這些聲音細碎，重復，讓人聯想起手藝人日復一日的枯燥的勞作。

展品不僅有手藝作品，還有手藝的過程——壓箱底的老照片、破損了的石膏雕像，它們似乎都在追問一種看似無意義的意義，讓觀展者反思：手藝人如何通過這種重復勞作定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位置？他們如何通過手藝認知直接，創造價值？

展覽現場。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供圖

《回到未來：穿越時代的屏障》則更聚焦于手藝與現代消費社會的接軌與再利用。作為策展人之一，左靖從2010年便開始駐扎在安徽省黟縣碧山村，通過出版、展覽、商店、建筑設計項目，探索出一條獨特的鄉村建設道路。展覽現場展出了帕卓巴游牧人合作社的羊毛帽子和衣服，夏木織物用“夏布”這種瀕臨死亡的手藝所制成的套裝、包袋、拼貼布。與工業大生產所制造出的消費商品不同，這些產品具有獨特的美學，體現了傳統手工藝的魅力與蘊含其中的手工匠人的設計理念。

展覽現場。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供圖

對手工藝的傳承與發揚也是一種對可持續消費理念的踐行，“穿越時代”的手藝從過去而來，更需要以好設計為載體走向未來。2018 年，提出“長效設計”概念的D&Department創始人、京都造形藝術大學教授?岡賢明就把他的連鎖二手設計商店D&Department開在了安徽的碧山工銷社。“長效設計”的概念在中國通過碧山工銷社開始進一步被探索與實踐。

除了以文化展覽的方式推動傳統手藝的傳播，許多時尚品牌也從產品本身的角度去復興手藝。碧山工銷社就曾展出時尚品牌klee klee的系列產品。“中國少數民族文化發展與保護－naze naze獨龍族”是2015年由北京當代藝術基金會（BCAF）和klee klee合作啟動的文化保育項目，旨在通過現代化的生產管理與推廣方式，放大當地獨龍族婦女和青年的勞動價值。

圖片來自品牌官網

成立于2007年的甘南藏族自治州的時尚品牌NORLHA則天生帶著在地手藝的基因。藏人和法國混血的創始人Dechen挖掘當地藏族村民最純正的藏族紡織工藝，織造頂級品質的牦牛絨面料，不僅增加了牧民的經濟收入，也讓這種傳統的藏族美學為更多人所知。

圖片來自品牌官網

2022年，奢侈品品牌 LOEWE 以“編織新造Weave, Restore, Renew”為主題，搜集了240個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形狀、不同功能、破損程度不一的舊籃子，讓四位工匠用不同的編織方式進行修復，讓它們煥發新生。用手藝修復那些原本可能被丟棄的東西，讓它們變成獨特的新作品，讓舊有物件的故事與生命延續下去——真正的工藝是可持續的，這是品牌希望傳達的理念。

圖片來自品牌官網

無論是手工鑄鐵、刻紙，還是織布，這些在20世紀工業化的社會逐漸被淘汰的勞動，為什么被愈來愈多文化人、藝術家、時尚前沿探索者所關注？這背后除了傳承傳統的責任感、挖掘手工藝的美學價值之外，也反映了消費文化的變遷和對現代性的反思。人們不愿做安迪·沃霍爾的那千篇一律的罐頭，而是希望挖掘個體的獨特性；人們不愿做大廠里的一顆螺絲釘，而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勞動來創造一件可以傳世的作品。

但是，這些“作品”固然無法走入大眾市場。大多數品牌對手藝的演繹仍然針對高端市場，獲得最大利益的一方仍然是品牌，而鄉村原住民所獲得的收益和能夠幫助的居民數量非常有限。碧山工銷社也面臨著產品客單價較高、包裝過度精致、不接地氣等質疑。

但是，在碧山工銷社看來，手藝不僅僅是藝術，也不僅僅是藝術作品的生產方式，更是“一種打開地方的手段，一種凝聚社群的方法，一種反哺在地工作的途徑”。碧山工銷社首先雇傭了本地居民作為員工，實現了店鋪運營收入與支出的平衡及機構的正常運轉，創始人不會從中支取報酬。碧山工銷社成立5年以來，本地居民在管理團隊中的占比也逐步上升。

在《回到未來：穿越時代的屏障》展覽衍生的線上分享系列活動中，碧山工銷社的工銷社主理人汪捷、節氣食堂負責人菊姐、工銷社店鋪運營方亞楠對他們在碧山的工作生活進行了分享。她們都是碧山原住民，在工銷社工作的過程中，接觸到線下店鋪經營、食堂經營、旅店經營、游學活動策劃組織，以及市集展覽落地等各方面的工作，也團結了很多在地居民共同做事，讓外部的人了解到碧山。

左靖與團隊的實踐也吸引了更多年輕人加入。比如從媒體辭職的碧山工銷社運營負責人邢瑞，從安農大畢業、在南屏經營七約農場的許學超，從上海返鄉、做碧山精釀的丁牧兒。

現在，碧山工銷社已經從碧山開到了陜西西安、安徽黃山市、河南焦作大南坡，擁有一家碧山總店、一家城市店、一家北方加盟店。不同地域、不同合作方式都會為碧山工銷社帶來新的挑戰。在中國，鄉村的地理條件非常多樣化，人口分散，城鄉之間的溝通往往存在很大成本與阻力，而策展人、建筑師、設計師如何避免居高臨下的姿態，真正從鄉村永續發展的角度為當地創造價值，開發出能讓村民受益的供應鏈和價值鏈模式，是未來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作為一個普通個體，通過這次展覽，我們至少可以在享受著商品消費的便利之外，反思一件產品背后所蘊含的“人的價值”與抵抗時間的力量。

（文/若冰《北海怪獸》主播、“若有所播”主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