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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相·讀詩丨晨曦將我們結于床榻,生命的珊瑚展開枝椏
編者按:
當我們把腮幫貼在枕頭圓鼓的面頰上,它像我們童年的臉龐,那么飽滿、嬌嫩、清新。而對于一顆衰弱的心靈而言,每一次的入睡都是一場負芒披葦的冒險。
靜謐的黎明前夕,這正是病羈異鄉的游子獨宿在陌生的客舍,被一陣疼痛驚醒的時刻,或是一對相伴多年的戀人燈下話別的尾聲。當第一絲光亮透進門窗的縫隙,無數不眠的靈魂或將感到寬慰:“謝天謝地,天總算亮了!”
周末讀詩第九期,請你享用,黎明前最后的寂寥。獻給那些徹夜漫游、獨自迎接頹喪清晨的無眠人。
本文配圖皆來自楊德昌電影《恐怖分子》
聽著你回來了,
渡過夜的領地,
聽著,
你走了,
喑啞的樓道,
衰弱的銀粉似的足音,
早晨是一條,
死魚,
嘴里開出罌粟花。
——沙鷗《聽》
一點鐘瓶里的酒喝完了;
兩點鐘,書合上了;
三點鐘,情人們分開躺著,
愛與交流都做完了;
現在手腕上的夜光表
顯示已是四點之后,
夜深時分,流浪的風
騷擾著黑暗。
而我渴望入睡;
如此渴睡,我只能半信半疑
無聲的河流正從洞穴中傾瀉而出,
既不猛烈,也不深邃;
只有一個影像在幻想中顯現。
我躺著,等待黎明,和那些鳥兒,
那些走過未打掃的街道的最早的腳步聲,
和頭裹圍巾的姑娘們的聲音。
——菲利普·拉金《一點鐘瓶里的酒喝完了》
兩個人輾轉的夜,月是滿的,
我轟然慟哭而你發笑。
你輕蔑如神衹,我的嗔怨
是瞬間與鴿子拴于鎖鏈。
兩個人難眠的夜。你為
深邃的遙遠哭出疼痛的晶瑩。
我的苦痛如彌留的掙扎
聚攏在你脆弱的沙之心。
晨曦將我們結于床榻,
無盡的血液漫溢
我們的嘴落在它凍結的噴涌。
日光灑進閉合的陽臺
在我已經入殮的心上
生命的珊瑚展開枝椏。
——加西亞·洛爾迦《無眠的愛之夜》
寂靜的骨灰甕空了。
樹枝上
喑啞之歌的毒熱窒息變黑。
時間之柱
遲鈍地探向陌異的時分。
翅羽撲打飛旋。
為心之夜梟
死神如白晝降臨。
叛逆落入你眼中——
我的影子與你的尖叫搏斗——
今夜之后,東方冒出濃煙……
只有垂死的
在閃爍。
——保羅·策蘭《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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