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選自

《弗雷的小說寫作坊——讓勁爆小說飛起來》

詹姆斯·Ｎ.弗雷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夢想不眠

如果你想在服務業(yè)有所收獲，就必須弄清人們?yōu)槭裁葱枰愕姆?，你服務中的什么因素令他們感到滿意。

打個比方，如果你經營一家保潔公司，就得明白人們喜愛的是光潔的地板和閃閃發(fā)亮的瓷磚；如果你是一位做離婚業(yè)務的律師，就得明白當事人要的不僅僅是一大筆安居費和贍養(yǎng)費，同時還希望他 （她）的前任感到悔恨。小說創(chuàng)作就是 “服務業(yè)”。要創(chuàng)作一部令人贊不絕口的小說，下筆之前你就必須清楚你的讀者需要什么。

如果你創(chuàng)作的是非虛構作品，讀者的需求取決于你的寫作類型。一本教人致富的勵志秘籍一定要包含自信、堅持不懈以及如何應付國稅局等章節(jié)；一本性愛手冊則需要大量的圖片，并信誓旦旦、言過其實地宣稱書中所列的種種姿勢有助于實踐者的心靈成長；一本關于威爾伯·穆加貝爵士的自傳，則要不余遺力地寫盡這個老惡棍一生中的種種無恥行徑。如果你準備創(chuàng)作一部非虛構作品，你應專注于向讀者 “提供信息”。非虛構作家要提出論點、舉證說明。

小說家從不試圖去論證，而且他們在作品中提及的鮮為事實。對于讀者來說，沒有獲得一般意義上的知識可言。小說是編造的，完全沒有真實性，所呈現的一系列事件從未發(fā)生，人物也是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但是為什么讀者會買這樣一本毫無價值的讀物呢？

一些原因是顯而易見的。懸疑小說的讀者希望小說開始的時候迷霧重重，結尾的時候能對神探的足智多謀大加贊嘆；歷史題材小說的讀者則想要體驗美好的古代生活，體驗那時尚存的古風；浪漫小說的讀者期待女主人公勇敢、男主人公帥氣，期待男女主人公之間發(fā)生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本文配圖-瑪麗亞·蘇利緬科

伯納德·德沃托在 《小說的世界》（1956）一書中提到，人們閱讀是為了 “怡情——專業(yè)與半專業(yè)人士除外，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毋庸置疑，人們閱讀確是為了怡情，但卻不限于此。作為一位小說家，你必須使讀者身臨其境。就是說當他們在閱讀的時候，他們感覺就是生活在故事當中，周邊的現實世界已然蒸發(fā)不見。

一位身臨其境的讀者正處于一場虛構夢境之中，這就是約翰·加德納在 《小說的藝術》（1984）中所描述的 “風格不限，（虛構夢境）就是小說達成效果的方式”。 虛構夢境是通過暗示的力量產生的。

暗示的力量，是一種被廣告人、騙子、布道者、牧師、催眠師以及小說家所運用的操縱工具。廣告人、騙子、布道者、牧師借助暗示的力量去說服大眾，而催眠師和小說家則是想要借此喚醒人們腦中某種轉變的意識形態(tài)。

哇！說得神乎其神！但確實如此。

催眠師使用暗示力量的結果，是使被暗示者進入一種意識恍惚的心理狀態(tài)。催眠師安排你坐在一張椅子上，讓你盯著某件閃閃發(fā)亮的東西，例如吊墜。然后他慢慢擺動吊墜，輕聲說：“你感覺眼皮越來越重，你在慢慢放松，越來越放松，傾聽我的聲音……閉上你的眼睛，想象自己站在樓梯上，向下走，向下，一直向下，周圍被黑暗與寂靜籠罩，一片黑暗，一片寂靜……”然后，神奇的是，你發(fā)現自己越來越放松。

催眠師繼續(xù)：“你正走在一條通往花園的小徑上。這里一片安靜祥和。這是一個慵懶的夏日，陽光明媚，微風輕輕拂過，白玉蘭靜靜地綻放……”

隨著催眠師輕吐著這些話語，他所提及的事物——花園、小徑、白玉蘭——都依次浮現在你的腦海中，你感覺到了微風、陽光，聞到了花朵的馥郁芬芳，你被引入一種意識恍惚的心理狀態(tài)。

小說家采用同樣的策略把讀者帶入虛構夢境。小說家提供具體的意象，這些意象在讀者腦海中產生情景。催眠過程中，催眠師所講故事的主人公是 “你”，代指受術者；而小說家可能用 “你”，但通常更多的情況下是用 “我”或 “他／她”，效果并無二致。

大部分指導小說創(chuàng)作的書籍都建議作者 “要展示，不要敘述”。下面是一個敘述的例子：“他走進了花園，覺得它很美?！?/p>

作者在 “敘述”它是什么樣的，而不是在 “展示”它是什么樣的。下面是一個 “展示”的例子： “日落時他走進了這寂靜的花園，清風繾綣，拂過冬青，空氣中彌漫著茉莉花香?！?/p>

約翰·加德納在 《小說的藝術》中提到：“生動的細節(jié)是小說的血液……讀者常常遇到好些例子——都是以密切觀察到的細節(jié)形式出現的——有形的細節(jié)描寫把我們推入故事中，迫使我們相信。”

小說家試圖去 “展示”，通過感官細節(jié)上的暗示將讀者拖入虛幻的夢境。 “敘述”迫使讀者從虛幻的夢境中跳出來，因為它需要讀者對所敘述的內容進行有意識的分析，這就將讀者帶回了清醒的狀態(tài)。它迫使讀者去思考，而不是去感受。

此外，閱讀小說是潛意識狀態(tài)下的一場夢的旅程。因此很多理智的人厭惡對文學進行學術研究。作者期望的閱讀和專業(yè)學者的閱讀之間就像是在展開一場藏貓貓游戲。專業(yè)學者在一種清醒的狀態(tài)下，閱讀 《白鯨》并分析小說里的意象，將那些容易使人產生幻想的東西進行理性化、邏輯化的解讀。而作者想要的則是讓你沉浸在故事中，讓你坐上 “裴廊德”號，踏上環(huán)游半個世界的旅程，去尋找一條鯨魚。作者并不需要你陷入冥思苦想的泥沼，不需要你去思考他是如何建構故事的，也不需要你去尋找故事隱藏的象征意義。

一旦作者用文字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一幅情景，下一步便是喚醒讀者的情感——這要依靠讀者的同情得以實現。

原標題：《小說創(chuàng)作就是 “服務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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