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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財政論綱》:從經典中尋找中國式財政現代化的理論力量
2022年即將遠去,又到一年盤點時。
曬書單意義并不大。不同人有不同的閱讀取向。多少人買了《尤利西斯》卻束之高閣,多少人添置了《追憶似水年華》卻在等待未來追憶,多少人面對《百年孤獨》卻永遠只記住那一句“多年以后……”。
書,只有讀下去,才是你的。

《公共財政論綱》,張馨 著,商務印書館2022版。
2022年,張馨教授的《公共財政論綱》(以下簡稱“《論綱》”)列入“中華當代學術著作輯要”,由商務印書館再版(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論綱》1999年初版至今,在財政界產生了廣泛影響,再版是對這種影響的肯定。作為中國財政學的一本經典之作,《論綱》再版,可以讓更多人讀到,可以讓更多人重新閱讀,其意義不可低估。有了這個機緣,我也再次開啟《論綱》的閱讀之旅。
《論綱》的內容我很熟悉。這次,我選擇毛邊書,邊裁邊看,故意放慢閱讀速度,沉浸其中,深深感受到,《論綱》原來就是在進行中國財政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探索。《論綱》緊扣財政實踐,放眼世界財政實踐和理論學說,東西文明互鑒的點點滴滴躍然紙上。
對于發達國家的財政理論,《論綱》不是仰望,不是馬首是瞻,而是平視,平視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交流互鑒。改革開放初期,知識相對封閉,人們對域外世界認識也不夠豐富。即使是對資產階級財政理論的批判,對象也多限于凱恩斯,而凱恩斯的《就業利息貨幣通論》涉及的主要是宏觀財政政策,批判對象或針對確實寫過《財政學研究》的庇古,或遠溯至19世紀德國的財政學,確實那個時候德國財政學群星璀璨……俱往矣,還看今朝。時代在變,財政理論也在變化。批判也得與時俱進。借鑒更是如此。
當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對接之后。“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無問西東,“三個有利于”,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一切朝前看。思想的解放和包容,讓我們看到更多,看得更遠。
財政理論探索不是憑空而來,需要直面現實重大問題。我們的問題是什么?這些問題有什么特殊之處?逆向成長的市場經濟體制,不可避免地遇到政府再定位問題,遇到財政的新定位新航標問題。顯然,在社會主義下,黨的堅強領導是不可或缺的,且是第一位的。在此前提下,探索財政運行機制,并進而尋找構建適合國情的財政理論,就是一大任務,甚至可以說是中國財政學界的頭等大事。
別人走過的路,也是我們走過的路。許倬云老先生的話猶在耳側。“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突破生命體驗之局限,就是累加各種實踐。理論是對實踐的升華。市場經濟與公共性的對接,是理論問題,更是實踐問題。在實踐中,2013年財稅改革與另一個名詞即“現代財政制度”聯系起來。現代財政制度后來又表述為“現代財稅體制”。萬變不離其宗。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公共財政與現代財政是相通的,是一枚硬幣的兩面。財政的公共化就是財稅的現代化。財稅的現代化既是中國式現代化的一部分,也在助推中國式現代化。《論綱》所進行中國式公共財政理論探索因此具有重大現實意義。
《論綱》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財政理論的經典之作,在于它填補了多項空白。《論綱》對公共財政的特征的概括不局限于西方學者的彌補市場失效,而是進一步指出公共財政是提供“一視同仁”服務的財政,是非贏利性的財政,是法治化的財政。這些都是立足國情,在消化吸收人類文明共同財富的基礎上,為解決中國問題所作出的概括。
在世人對什么是公共財政這樣的問題尚未完全覺醒時,《論綱》就給出了答案,而且答案是中國式的,學以致用,經世濟民。這是財政學者的擔當。遙想當年,上個世紀的上半葉,多少學子遠渡重洋,選擇財政學作為主修專業,想的是救國圖強,民富國富國強,那是何等情懷的中國夢!財稅之現代化自晚清啟,但直至民國,我們仍然很難說這一任務已完成。舊中國所謂的現代化實踐,或因體制的根本性缺陷,或因內憂外患,戰火叢生,不少現代化理念根本無法落地。明白人著急,糊涂人糊涂,渾水摸魚者繼續摸魚,直至無能為力。
新中國成立后,財稅之現代化探索分兩階段,第一階段的背景是計劃經濟;第二階段的背景是市場化改革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計劃經濟條件下,財政理論探索同步進行,留下的財富是以國家分配論為代表、多個學派并存的財政理論。各個學派關于財政本質、財政起源與未來、財政屬性的理解,盡管有諸多分歧,但只要國家一產生,這些財政學派似乎又是高度統一的,共性多于個性。階級財政問題在階級斗爭的歲月中得到更多討論。改革開放后,中心工作從階級斗爭轉移到經濟建設,傳統財政理論不足以指導實踐,可是財稅改革又時不我待。經過十多年的實踐探索,摸著石頭過河,開放讓人們對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充分的理解,資本主義與市場經濟的關系得到了進一步的厘清,人們對公共財政理論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今天再讀《論綱》,所抱心態與二十余年前完全不同。在世紀之交,人們亟待從中尋找財稅改革的答案,尋找理論支撐。而今,我們更關心《論綱》的學術史意義,更關心《論綱》在財政理論史上的貢獻,更關心《論綱》在中國財政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中的特殊意義。
《論綱》寫作時,財政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尚未作為一個問題提出。當時,中國財政學界也面臨如何重寫財政學的問題,只是那時知識體系構建的自覺性似不那么明顯。而今,《論綱》探討的意義更加凸顯。重寫中國財政學,必須對中國財政實踐進行評述,必須對財政學史有更全面的把握,必須對財政學教材(特別是實行市場經濟的發達國家的英文教材)作較徹底的梳理。唯有如此,中文世界的財政學與英文世界的溝通才更加直接,國人視野才會更加開闊。
《論綱》值得細品。讀過不等于讀進去,接觸不等于弄通。研究是不斷重新探索的過程。學術需要積累,需要不斷地提煉問題,不拘于成見,才可能有新意。“四言敝而有《楚辭》,《楚辭》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詩敝而有律絕,律絕敝而有詞。”置于死地而后生。文學體裁如此,作為社會科學分支的財政學何嘗不是如此。回應時代命題,理論才有生命力。記不清誰說過,社會科學論著出版后四十年還有人讀就很了不起。《論綱》出版僅二十余年,尚不為長,但想起有的論著,甚至連出生都得抱著投胎稍晚點就生不逢時可能難產的情形,不禁莞爾。《論綱》是沉甸甸的學術積累成果,往前再看20年,50年,100年,中國財政學史上的地位,不會缺席。
學術研究常常是接著干的事。能做點什么讓后人接著寫,本身就有意義。學術論爭是難免的,且不可或缺。誰能在學術上獨霸天下?學霸而已。學術進步只能靠扎實研究,占山頭圈地為王,自欺欺人。包括財政學界的社會科學界別無選擇。
《論綱》首先告訴我們,“公共財政”原來有那么豐富的內涵。中國式公共財政論探索并不止步。“雙元財政論”(雙元財政包括公共財政和國有資本財政),更是大大提升了中國式公共財政論的應用空間。無論如何,生產資料的公有制是國情,“雙元財政論”的應用場景更為豐富。在《公共財政論綱》這樣一部中國財政學經典之作中,我們可以找到中國式財政現代化的理論力量。
理論探索無止境。經典之作值得一讀再讀。讀一部經典,是在與偉人對話。人生有涯學無涯,只能有所取舍。經典論著即使再熟悉,每次翻起,都可能有所得。二十余年來,我時時翻閱《論綱》,如今有了更好的新版本,不時拿起,翻上幾頁,或直接在書上涂鴉,寫點體會。
何須焚香,書香自來。
(作者楊志勇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略研究院副院長、研究員、《財貿經濟》《財經智庫》副主編,著有《新中國財政政策70年》《大國輕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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