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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館與大都市|俞力:數字化管理是上博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
【編者按】
2022年12月21日,是上海博物館開館70周年的日子,70年來,這座博物館與上海這座國際大都市經歷了怎樣的融合與互動,博物館在保護和傳承城市文化中有著怎樣的責任擔當?上博這座文化地標,在展現城市文化積淀、打響城市文化品牌、提升上海城市軟實力方面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一座博物館的價值不僅僅在于它見證和講述著歷史,更在于它為未來社會提供了無限想象空間。
在上博70周年之際,澎湃新聞推出“愛上博物館”專題,講述“博物館與大都市”、“博物館與都市人”的故事。讓我們一同見證歷史,望見未來。

上海世博會博物館原副館長俞力
博物館數字化,除了作用于觀眾領域,在管理層面也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博物館實現數字化管理,是未來博物館管理的必由之路。通過相關數字化的實時監測,可以加強對文物狀態的實時監測與管理,也可以對在館觀眾的動向有著更為清晰的了解,及時疏導,使觀眾獲得更好的觀展體驗。相關數據進行后續的深入分析后,也可以幫助博物館基于館藏為觀眾提供精準服務。上海博物館已在這方面作出了嘗試,開發的相關數字化管理平臺已通過驗收,走在了國內博物館的前列。
未來,博物館如何更好地實現數字化?澎湃新聞記者采訪了上海世博會博物館原副館長俞力,請他從實踐角度談談博物館數字化的心得。
俞力從事世博會事業長達二十多年,代表國家參加過八屆國際世博會,還有兩屆中國舉辦的園藝博覽會。2010年上海世博會,他負責城市最佳實踐區和城市未來館的管理工作,總結了自己的一套方法和經驗。
那么,博物館數字化究竟應該從哪些方面入手?我們的博物館離真正的數字化距離有多遠?且看俞力的答案。
澎湃新聞:您如何看待博物館數字化的必要性?
俞力:我覺得數字化是時代賦予我們的一種要求。我們已經走過了農耕時代、工業化時代,到了后工業的信息化時代。時代決定了我們必須要走這樣一條路,來對信息進行傳播。而在我的工作實踐中,也正好迎合了這一時間段。我在此期間,一點點嘗試,積攢了一些經驗,同時也意識到數字化博物館不能脫離實體博物館而存在,但同時,信息化的博物館可以很好地對實體博物館進行輔助,大大提升其功效。
最直觀的例子還是繞不開上海世博會,它在歷史上創造了幾個之最,其中一個參觀人數之最,達到了7304萬人次的參觀量,歷屆從未達到過。同時,上海世博會的網上世博會展館,PV流量達到了8.7億人次,達到實體博覽會參觀人次的數倍之多。這還是十多年前的情況,可以看出,我們的時代已經離不開數字化。
目前,上海博物館東館正在建設中,已經提前進行了數字化布局,也是很有前瞻性的舉措。
澎湃新聞:現在“云看展”也比較火爆,您覺得博物館的數字化具體有哪些方面?
俞力:現在大家對博物館的數字化有一些基本的認同,就是網上的虛擬展館,也就是你說的“云看展”。但我要說的是,觀眾目前依舊離不開實體參觀,并且這些搬到網上的展館主要是一個結果化的產品,實際上,博物館的信息化工程遠不止于此。
對于上海博物館這樣國家一流、乃至國際一流的博物館而言,信息化是一種重要工具,是走向世界的必由之路。因為信息化的語言,它可以跨越時空,跨越國界。它有幾個重要的作用,第一是儲存性,重要信息可以借此永久地保存下來。第二是可視化,可以透視我們在原先無法觀察到的事物和現象。第三是代碼化,所有的物件、部件、零件、空間都可以以信息化的代碼來進行取代,這樣就可以使包括管理、維護、收藏、研究、教育、宣傳在內的整個博物館體系,都有一個共同的語言標準,以達成更高效的溝通與管理。
澎湃新聞:在博物館的信息化管理過程中,主要有哪幾個層級組成?
俞力:博物館信息化其實有三塊組成。在上海博物館的新館建設中,已經采用了國際通用的建筑語言的信息化,那就是BIM(building information management)建設。在整個建筑的過程中,它通過計算機建模做成數字化模型。相關工作完成后,建筑過程中的任何管線和設計,都可以由一個可視化的工具來進行量化調整。
要把整個博物館構建成全面信息化的透明場館,還得繼續深入。第二個支撐部分,用一個新的名詞,叫EIM(exhibition information management)。這個系統在國內乃至國際上是沒有人做的,有的也只是一個展廳、一個區域。這是第二個層級,決定了博物館最核心的業務功能,就是文物。
圍繞物件,有了這樣一個平臺,那么它們的收藏、研究、陳列、宣傳、再包裝、再創作,就可以得到統一開發,不需要每一個人按部門來進行劃分,對一個物件重復地做同一件事情,而分割成不同任務進行完成。
博物館有著三大空間,一個是核心空間,就是展示內容的空間;第二個就是功能空間,為這些展示內容而服務,包括辦公人員、機械設備等;第三個空間就是公共空間。這三大空間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博物館空間體系。這個空間體系是需要統籌管理的,進出館多少人,在館人數等,這個如果是有信息化工具來完成,那就可以完全是量化和可控的,我也用一個新詞來稱呼它,叫MIM(museum information management)。
這樣的話就是三個層級,BIM、EIM、MIM,形成一個金字塔式的信息化框架,對博物館整個的建設和管理,包括以后的拓展運維,奠定了一個非常堅實的基礎。
澎湃新聞:回首當年的世博會,在博物館信息化方面有過怎樣的嘗試?
俞力:世博會已經過去13年了,當年的盛況盛景還歷歷在目,可以說世博會的成功也離不開信息化的支撐。當時關于信息化的思考,不可能像我們今天討論得這么寬泛、細致,主要是消防、安保等各個條線上的信息化。
現在的思考和技術已經遠遠超過了當時,但是有一些理念也起源于當時。當年我在世博會承擔城市未來館的管理時,就采用了信息化的理念來設計我的管理運營手冊,其中的兩個理念,我覺得至今為止,還是支撐我如何去拓展信息化概念的基礎。一個叫GPS,這個大家比較熟悉,另一個系統叫GIS(Geographic Information Systems,地理信息系統)。
GIS給了我一個很大的啟發,在同一個坐標點上,可以有不同的層級,對應不同的功能。這樣就會把這個信息化工程做得非常便于使用和非常正確。
在兩個G的理念上,我拓展衍生了BIM、EIM、MIM這套概念。當年我在負責城市未來館的管理過程中,就用這樣的理論雛形,把所有展陳,從空間上把它切分成四百多個部件,并進行編號。
舉一個展項分析,如果發生問題劃分下來就四類:日常開啟關閉,軟件維修、維護保養、硬件維修,當事件發生后,我們可以向上對應到它發生的部件,再明確發生的類型,同時根據事件的類別,對應到不同的處置方法,派出不同的小組。
以投影儀為例,當它發生藍屏死機后,通過信息化定位,比如在A區的第三展柜,我們就可以派出軟件技術小組前去解決。
澎湃新聞:現在各行各業其實都非常重視信息化、數字化,那么對展館、博物館而言,在信息化方面有哪些自身特點,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俞力:博物館從屬于文化藝術行業,它們的產出是非標準化的,也就是我們無法進行復制、仿照。如果可以工業化生產,那就叫產品,而不是作品,博物館展出的都是作品。要把作品放到信息化的語言體系里,有一個轉換語言的嘗試過程,這條路需要我們探索,也是挑戰。
因為博物館的物件沒法像工業品一樣,可以批量地賦予統一編號。比如,汽車的引擎、輪胎,給一批編號,你可能就知道是什么了。但對于文物來說,差不多形狀的器皿,可能是陶的,也可能是青銅的;同樣是青銅的,有的是鏡子,有的是盤子,甚至差不多材質和外表的東西,還有紋飾、銘文等區別,這就要求我們在博物館相關物件的信息化過程中,要格外細致。
所以,博物館的信息化工程更不能僅僅是領導關心的事情,是涉及到每個員工的任務。因為所有的展品、部件、布置效果等,配合起來,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展示系統。那么如果把這個小系統全部都拆成代碼化,變成可視化的圖像,然后它的重要信息變成文字檔案。這個過程,需要博物館各個部門通力協作,最終建立一個扁平式的信息管理處理平臺。
澎湃新聞:您覺得相比傳統博物館,游客參觀數字化博物館能獲得哪些不同體驗?
俞力:現在,觀眾對博物館的需求,已經不僅局限于“到此一游”的體驗。通過網絡,觀眾可以實現一種預參觀,大致了解展覽內容和活動信息,能讓他來到博物館后,直接有身臨其境的體驗。而且這種體驗,是在“觀賞”,而不是在“閱讀”或者“知道”,這種觀賞也可以理解為一種真正的看見,既有捕獲信息的“看”,也有分析信息的“見”,把網上和實際的結合,那就是他真正看見了,表示他對器物,既完整地了解了知識,也感受了實物的精彩。
信息化還進一步豐富了觀眾全鏈路的藝術欣賞路徑。我認為,博物館的建成就是人類為保存前輩所創造的文化而建設的一種空間載體,它的任務不僅僅是留存,更要研究,研究有了成果,才能把這件物件真正轉換為公眾的展品,并通過不同的數字化的宣傳,了解物件折射出的時代背景,物件代表著當時民族制造工藝和國家整體實力,這些也是預參觀的內容。
我舉幾個國外可借鑒的例子,比如我在大英博物館參觀,它們會把一幅歷史畫上的每一個人抽出來進行介紹,分別講述他們參與這個歷史事件的背景。在法國奧賽博物館,為了對《天堂之門》庫爾貝《畫室》進行研究,一幅畫就是一個臨展。因為他當年創作的時候運用了照相技術,上面的每個人物都有原型,所以研究人員把他可能用到的素材進行羅列,進行個別分析,然后再整合為對完整作品脈絡的鑒賞。這些東西光靠傳統做法,是很難完成的,依靠信息化技術,就顯得容易很多。
澎湃新聞:對于上海博物館的數字化、信息化之路,您有怎樣的建議?
俞力:從整個大框架來說,我想引用一句話“Think global, act local”,我的理解就是放眼全球,腳踏實地。不要去想著一步登天,而是要先做好頂層設計,避免走入一些誤區。
如何做好頂層設計?我想有三個結合,一個是專家提出設想,對產品未來的功能和功效進行規劃;第二個是工程師完成設想,努力把愿景變成真實;第三是負責人要統籌規劃實施,把每一部分融入一個清晰的體系。
上博現在又有了東館,在東館可以進行更為大膽的嘗試,也更容易取得成績,在本館,由于需要兼顧對公眾開放的任務,所以不妨等待東館的實踐經驗成熟后,再進行分區域實施。
信息全了,那你運用再生產能力的基礎就有了。我相信,這是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但是上海博物館走在了這個時代的前列,因為有天時、地利、人和,創造了這樣一個機遇,希望上海博物館能把握住這樣一個機遇。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相信,循序漸進,上海博物館一定能成為一座世界一流的實體和信息化兼顧的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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