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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美學 | 在高迪的圣家堂,被上帝摸頭殺是什么感覺?

此稿為湃客文藝獨家首發
圣家堂還要蓋多高?
每一個看到的人都想知道。
在一百多年前,這個答案已經寫在了圖紙上——
圣家族大教堂高度:172.5米。
因為建筑師認為:“圣家堂絕對不能超越巴塞羅那最高的山,因為蒙特惠奇山是城市的地標,也是造物主的杰作。”
雖然說這座小山有180米高,不過真實的高度也許是173米,即便如此,教堂這個172.5米的高度也是經過測算后的嚴謹取值。
先以教堂內的基柱網7.5米×7.5米為基準,又結合中殿、唱詩廊、耳堂拱頂和十字廳的長、寬、高數據,取7.5米的倍數23,因此172.5米成為了教堂的最終高度。
在2015年時任圣家堂的總建筑師曾預計2026年時,這座蓋了144年的教堂會基本完工。
數一數也就四年吧,這屬實是有生之年系列的又一個新期待啊。

回到公元1872年,那時的西班牙子民已再次回歸到天主教麾下。
由于生活格外艱難困苦,因而信眾就特別得虔誠。
在狂熱的信仰影響之中,有位販賣知識的書店老板前往梵蒂岡朝圣,而意大利的圣堂大教堂更是讓他感受良多:“我們巴塞羅那的教堂不能輸給梵蒂岡!”
心懷著野望的書商博卡貝拉(Bocabella)回到巴塞羅那,開始帶領著信徒們長年的募捐。
在整整十年的資金募集后,教堂終于在1882年春天奠基。

僅僅過了一年,當時的首任建筑師弗朗西斯科(Francisco de Paula Villar Lozano)因為預算和選材決定辭職,挖坑不忘添坑人的弗朗西斯科在臨走之前,把安東尼高迪拉過來接手這個項目。

接過圖紙的高迪當時并沒有想到,這個教堂將在他以后的人生里占據大半工作量,并成為他的終身項目;
他當時更沒有想到,在自己長逝之后,也終將埋骨于此。
他建筑了一座恒久遠長的教堂,也在無意中為自己修建一席長眠之地。

高迪的墓室,就在圣家堂的圣母瑪利亞塔下。

歷經了六代建筑師的圣家堂,就像高迪種下的一片森林。
在他故去以后,一代又一代的建筑師來到這里,繼續建設,埋頭栽種下自己的藝術與事業夢想。
這讓圣家堂不僅是高迪一個人的作品,而是在他的設計框架之下,成為跨時代的、跨國家的建筑藝術。
經由幾代人不停的澆筑打磨,使這個教堂終于獲得了獨一無二的建筑靈魂。
這座巨大的天主教堂最美的欣賞時間是晴天的早晨或傍晚。
走在圣家堂里,就像走進了亦真亦幻的森林里面。如果說教堂外面的那諸多的鐘塔聳立向上,是為了讓上帝看見,那么大廳內的一切,則是向世人張開懷抱。
晴朗的陽光透過玻璃彩窗灑進來,就像森林里的天光穿過樹葉與枝丫。
抬頭仰望屋頂,那一縷縷陽光,夢幻般的照人心底。

攝影師:Aaaa_vis

這些一起作用的多重光線像交響樂,給予每一個親眼目睹的人以靈魂的共振。
而教堂內部的結構,就像是樹木、枝丫和樹冠形成的幽深森林。
如此寧靜的氣氛讓人從俗世脫離,人們沉浸下來,祈禱著、冥想著,一抬頭就仰面灑下來彩色玻璃窗透的光,那一瞬間,就體會到了這神奇的藝術隱喻。

攝影師:Aaaa_vis
就這樣,長途跋涉的旅人與建筑師完成了跨越時空的對話,這是這座建筑唯一想告訴你的。
在這樣的‘森林’里漫步,旅人感受陽光,信徒感知圣光。
如果高迪在此,他應該是會回想起幼小的自己坐在樹下的感受,當時的他只能透過樹葉和枝丫看向天空和世界。樹下的高迪只有六歲,但風濕性關節炎卻使他不良于行。
不能像其它的孩子那樣在風里奔跑,在漫長的時日里,他只能看著他眼前能眼到的一切。
但他手里有筆,有本子,很快,繪畫讓他‘走’進了更大的天地。
這支筆,拿起來,就是一生。
也許是高迪出生前和上帝做了一個交換,用他不甚健康的身體,換來了長久一些的生命,好讓他在塵世中完成給上帝的獻禮。

高迪用他最拿手的‘大自然裝飾’,讓人們忘記了這本來是一座哥特式教堂。
他在發明了倒置懸鏈模型,解決了哥特式建筑依賴扶壁承載側推力的設計范式,這輕巧簡明的結構沒有扶壁的遮擋,陽光更多的透過彩色玻璃窗照射進來,營造出光線透過密林深處的樹葉而產生的自然光感氛圍。
整個場所宛如一座夢幻的森林。
在城市中復現自然,這就是高迪的建筑設計理念。
當時有人問他,最喜歡的是哪本書時,他指著書房窗外的樹說:“那就是我最好的建筑書。”
這個設計,成功的讓高迪的圣家堂與其它教堂區別開來,如果說很多教堂都是肅穆謙卑的氛圍,那么高迪的圣家堂是一種恩威并施的沉靜溫暖。

走入教堂后,沐浴著絢爛的光彩,那是上帝溫柔的一記摸頭殺。
讓人放下全部心防,甘愿的在此坦陳心底的一切。

而這樣溫柔絢爛的教堂里面,卻與教堂外面對立映襯。
很多年前,年輕的喬治奧維爾站在圣家堂前,在凄涼的夜風質疑:
“這是我第一次看這個教堂——一座現代教堂,世界上最可怕的建筑之一。我認為他們沒有利用機會將教堂炸掉,實屬失策。”

上圖為高迪存世不多的手稿之一
教堂的外立面,恐怖有之,丑陋有之,悲傷有之,痛苦亦有之。
可換個角度一想,這也算是圣家堂獨特的魅力之一,這種外面兇巴巴里面軟萌萌的反差,讓每個旅人一見之下,再也難以忘懷。

就像沉默寡言的高迪,他不多說一句,但他把要講的每一句都砌進了教堂的磚石之中。
他緊閉雙唇,把自己的內心向大自然和上天敞開,就在這日復一日的工作中,他傾聽著上天給予的垂憐與答案。
他相信著:
“在我有生之年,教堂可能無法完工,對此我并不覺得遺憾。雖然我會老去,但是身后總會有其他人來接替我。守護作品最初的靈魂固然重要,但是作品的靈魂也是和作品生存的那個年代密切相關的。”

為了保證來到教堂的人們能看到這個景色,高迪早就已經寫好了參觀說明:
“最和諧的光線是到達斜角45o時的狀態,此刻它既不垂直也不平行照射在物體上;這樣的光線,能最展現事物最完美的形象和最和諧的色調。這就是地中海之光。 ”
長久以來,很多人都以為只有財富、名譽、地位才是這個世界認可的通行證。
但是高迪用才華橫掃了巴塞羅那,也征服了整個世界。


標黃色的部分為還未修建的圣家堂
一百多年過去了,一直在建,長年拖更,總在加載中的圣家堂還沒完成。
但站在圣家堂面前時,誰又不想立刻就看到完工后的樣子呢?
于是,真的有人就這么干了。
在一個平靜的夜晚,高塔上升起了閃亮的星星。這些星星整齊的排列著,它們補齊了塔尖與天空的距離。
這是無人機的杰作。

荷蘭藝術家在夜里升起了無人機,點亮了巴塞羅那的夜空。
——預告:下一篇全覽這個工作室其它作品——

1878年,一個26歲的年輕人接過了校長頒發的畢業證書,同時還得到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今天,我們是把學位授予了一個天才還是一個瘋子,只有時間能告訴我們答案。”
為何西班牙出現集天才與瘋狂一體高迪,我覺得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地理位置。
在歐洲與非洲之間,是西班牙。它是歐洲結束的地方,也是非洲開始的地方。
西班牙北面是大西洋和比利牛斯山,東面、南面是地中海,越過直布羅陀海峽就是北非——那可是伊斯蘭的地盤。
由此,在這片山與海的環繞山地之中,羅馬人,哥特人,阿拉伯人,法國人……入侵,占領,殖民,融合。各種戰爭周而復始的進行著,而不同信仰的也在輪流的征服著這土地上的人們。

曾經闊過的西班牙,將一船船從南美殖民地運來的白銀、黃金肆意揮霍。
浮華之下,是西班牙焦慮不安的靈魂,國王來了又被推翻,國土統一了又開始內戰,年復一年的撕裂與紛爭。
不同種族,不同宗教,不同國家之間的戰爭,就像是犁地的爬犁,殘酷的一輪又一輪的犁過這片土地,爬犁齒間的泥土,浸透了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姓名的人的血液,然而流入土地上的血全都是鮮顏的紅色。
這樣撕裂的土地之上,是沒有歌詞的西班牙國歌。

整個西班牙像是一個五層蛋糕塔,
第一層是伊比利亞半島史前的凱爾特人、腓尼基人、迦太基人;他們帶來了早期的建筑文明;
然后第二層是羅馬帝國,羅馬人修的引水渠至今還在西班牙的大地上矗立著;
第三層則是西哥特人,留下了哥特式建筑;
第四層是伊斯蘭教徒和后續的多國多族,給予了豐富的穆斯林建筑細節;
第五層是哈布斯堡王室、波旁王朝、共和國,法國、甚至英國的……
最后,你終于發現,原來蛋糕塔尖上頂著的那一顆櫻桃,是圣家堂。

建筑,是文明的證據。
就在這里,就在基督教和穆斯林爭奪的最前線,就在文化交融影響的千百年之后,就在西班牙,終于誕生了高迪這樣的天才。
就像在烏云翻滾的雷雨天里,突然風把烏云推開了一絲縫隙,陽光從這里磅礴的灑了出來。
在這一隙陽光照耀之下,很意外的“誕生了手工藝世家之子,他偶然避開了時代的正面碾壓,還奇跡般地得到了貴族和工業巨子的雙重恩寵。”
他不是建造了圣家堂,他是雕塑了圣家堂。
而高迪的夢想,在這個夜里,照亮了天空,那塔尖上的無人機星星,也是他心中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所有的建筑師們都怕遇到腓力二世這樣的甲方,有紀錄寫著,菲力二世給他的建筑師寫了無數條備忘錄,甚至還要求“請注意廁所的位置,這不能離廚房太近”。
提完要求的腓力二世接著找建筑師:“把圖紙拿來,讓我們看看!”
幸運的是,高迪在他事業的起步就遇到了一生難求的優質甲方:
對乙方的才華全面欣賞,對項目的預算沒有上限。
轉發這個安東尼·高迪-科爾內特,讓我們都遇到像古埃爾先生這樣的優質甲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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