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5日，大連，甘井子區泉水小學的學生們陸續到校上課。 視覺中國 圖

這不是一篇嚴格意義上的新聞報道。

抗疫三年來，新冠病毒第一次離我們每個人這么近。在看過眾多“楊過”們的口述之后，公眾對奧密克戎的恐慌在減少，但病毒對日常生活的影響，無孔不入。

“我們家娃又上網課了。”這或許是近期家長們用的最頻繁的社交語言。本以為，隨著社會面的開放，最先感受到病毒威力的是醫療系統，卻不想，有娃的小家庭成為探知春江水暖的那只鴨子。

澎湃科技找到一位家長、三位老師、五位高三學生，與他們聊了聊近期的生活。以下是他們的口述：

戴N95口罩睡覺？太小的事情了

小南，40歲，上海，二娃家庭

12月14日，我先生和上六年級的大女兒都有了發燒的癥狀。

我先生當天就做了核酸，但是核酸結果一直到現在都未顯示。保險起見，我先生14日當天，就自費去酒店自我隔離了，今天（16日）還在酒店住著。他這兩天每天都在做抗原，都顯示結果陰性。他打算今天（16日）再去做一次單人單管核酸。大女兒發燒當天在學校混管核酸就顯示異常，我們當天就請假回家了。今天（16日），大女兒抗原顯示陽性。

目前，我和5歲的小女兒還沒有癥狀，抗原也顯示陰性。

從我先生和大女兒的癥狀表現來看，他們兩人都有發燒，身體感覺忽冷忽熱，目前兩人高燒都退了，但我先生還有點低燒，提不起精神，也沒什么食欲。大女兒今天出現了咳嗽的癥狀，還流了一次鼻血，她說嗓子很疼。

我大女兒兩天吃了四次美林（兒童用感冒退燒藥），泡騰片泡水喝了一些，其他藥沒怎么吃。

12月15日，大女兒所在的學校下發通知，說六年級轉為線上授課。后續教學安排，包括期末考試等安排目前還沒有定。至于全校是否都已改為線上授課，我不太清楚。班主任每天都會詢問我女兒的恢復情況，也會跟我們溝通其他感染了新冠的孩子有什么癥狀表現。

我的小女兒還在上幼兒園，我先生和大女兒出現癥狀后，我也給小女兒請了假。當時，幼兒園通知，如果要回去上課，需要提供全家人抗原陰性的證明。不過今天（12月16日），幼兒園也發了居家的通知，聽說是因為幼兒園有工作人員混管核酸異常。

我跟其他家長沒有太多溝通，但是大女兒和她同學溝通比較頻繁，大家都會相互問問情況。我也想讓她們線下上課，但是安全起見，還是在家待著更放心。

對我來說，最大的挑戰還是小女兒不要被傳染到，我目前是這樣做的：

大女兒飲食起居都在自己的小房間，只有上廁所、洗澡會在公共區域。小女兒和我睡在大臥室，小女兒的小馬桶我也搬進來了，相當于小女兒基本不離開這間臥室。

我是這個家的“聯絡員”，我對自身的防護和消毒也非常重視。首先，開關不同臥室的房門后，我都會在門把手上用酒精消毒。其次，每天用84消毒液給家里地板消毒，而且盡可能保持開窗通風，平時扔垃圾什么的都會戴手套。

三個人的餐具，我也會先用開水燙一遍，或者用84稀釋消毒液噴一遍，然后再放到洗碗機里消毒烘干。包括每個人的衣服也都基本保持一天一洗的頻率，而且一定會加帶有消毒作用的洗衣液，然后烘干。

由于我晚上跟小女兒一起睡，所以我全天24小時，包括晚上休息，都會戴N95口罩。累嗎？肯定累啊。但想到女兒們的安全健康，戴口罩睡覺？太小的事情了。

就希望孩子們平安地、一個不少地回來

徐老師，80后，安徽六安，六年級語文老師

我是安徽六安一所農村小學的六年級語文老師，也是班主任。我們學校有100多個學生，10多位老師，分了6個班，每個班大約配兩個老師。

最近，全國各地檢測出新冠陽性的人越來越多，我看好多地方“陰性”馬上要被“清零”了。醫護人員、老師學生、政務中心工作人員、快遞員……這些在流動性大的地方工作的人都很容易交叉感染。我們學校在這兩三天里，檢測出陽性的人數，一下子“爆”了。

我們班上有一個男生，前兩天有不適的感覺，和我說好像感冒了，我就讓他去做個核酸，昨天下午核酸檢測出來是陽性。他把核酸陽性的報告發給我，我就馬上叫他居家隔離，做好個人防護。

我打聽下來，因為他們小區里有陽性，農村的孩子都喜歡亂跑，家里的防范意識也不強，所以就感染了。孩子的家長很恐慌，我就安慰他們說，感染后前幾天是會很不適，不要害怕，自己家里也要做好防護。

現在最新的政策規定，不能大面積地放假和停課。所以我們學校的情況就是，如果有人感到不舒服，出現了發熱、感冒的情況，都是建議居家隔離，身體健康的就繼續過來上課。請不請假，都是憑孩子和家長自愿。

我們這邊陽性的人非常多，大家漸漸地都感覺到不適了，到醫院去做核酸檢測，核酸檢測點人爆滿。為了避免交叉感染，我們這幾天就讓學生有感到不適就居家隔離觀察，不管是不是檢測出了陽性。

我不建議他們做核酸檢測，因為放開之后，去排隊做核酸檢測也是一種危險。

網上都說，感染新冠就像感冒一樣，加上身邊也沒有因為陽了而喪命的現象，所以很多孩子都覺得無所謂。我嚇唬他們，陽過之后還有可能再復陽，這說不準的，讓他們不要掉以輕心，還是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有的學生聽了之后會害怕，馬上把口罩戴好，還有的學生戴了好幾層，但也有學生還是完全不怕。

大家都知道，其實防不了，一旦有人陽了，就會快速傳播。只能說讓孩子把口罩戴好，但是他們玩著玩著還是會把口罩摘下來。

現在來看，感染之后癥狀嚴不嚴重還是要看個人體質，所以平時要多加鍛煉。我們班是全校唯一一個一天跑兩次操的班級，因為我們班孩子都屬于有點胖胖的，我平時就喜歡讓他們多跑跑，增強抵抗力。現在在疫情面前，身體健康非常重要。

我們老師自己也知道遲早會感染，但還是要繼續上課，有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覺。甚至知道某個學生身體有不舒服，我們都還是面對面地向他提問題，讓他背書，或者幫他打飯。

我跟我們的數學老師說，我一個人來上課吧，他說反正都要感染，不能讓你一個人太累了。平時我們老師也會相互開玩笑，說大家陽了之后一定要相互分享治愈的經驗，還有老師跟我說，你要是陽了，千萬不要告訴我，這樣我少一點胡思亂想。

今天（12月16日）中午，我們學校剛剛讓學生都回家。下星期一我們就開始線上教學，一直到12月30日。之后就是寒假，期末考試下學期開學再進行。其實整個縣幾乎都是這樣，開始線上教學了。

孩子們今天聽說要離開學校，個個都放飛自我了，心情激動得不得了。線上上課十來天，就等于徹底放寒假了，可把他們高興壞了。

現在專家都說，感染新冠沒什么大礙，所以我們最擔心的是孩子的學習。線上教學以后，我們離孩子遠，“抓”不到他們。孩子們只有在教室里才怕老師，離得遠了之后是不怕的。而且農村很多孩子是留守兒童，大多數家長都在外面打工。我們班孩子家長離異的多，特殊家庭也多，家里只有老人，管不住。不像城市的孩子，家長能起到監督的作用。

線上教學的這10多天，孩子們很可能完全是糊弄的狀態。他們有時候就不上課了，也不按時打卡，或者人在鏡頭前面，但其實在各種玩耍。有時候我們去找家長，家長也會覺得不耐煩，他們也放棄自己的孩子了，覺得讀書沒有出路。

每學期開學，我們都要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把孩子從放假的狀態里拉出來。之前也有因為疫情而上網課的情況，恢復線下教學后，我們又把網課時期的課程重新教了一遍。

現在就希望孩子們平安地、一個不少地回來吧。

教學計劃被打破，這對畢業班學生至關重要

陳老師，70后，蘭州，高三地理老師

最近，我和先生相繼感染新冠，現已恢復。

我癥狀比較輕，沒有太發燒，從陽轉陰一共花了3天。我丈夫癥狀比較重，發燒、渾身酸痛、嗓子疼，這些癥狀他都有，而且他最初燒得比較厲害，整個衣服都濕透了，他一共花了7、8天才轉陰。是我先陽的，然后采取了隔離措施，但是一天后，他也陽了。服藥方面，我們主要吃了布洛芬，癥狀有所緩解，其他藥沒怎么吃。

我們學校十一之后就改成線上授課了，我聽說有些寄宿學校曾經復過課，但是后來又出現陽性，所以現在全市所有學校都是線上教學。

我有些朋友的學校是采取線上線下結合的方式，即未感染且有意愿來學校上課的學生，可以來線下上課，老師也在線下授課，其他學生同步線上聽課。

目前，我們班超過三分之一的學生都陽了，已經確定本學期所有課程都改為線上，1月8日線上期末考試。

線上授課期間，我們已經舉行過不少考試了，所以比較有經驗。我們通過網絡發放試卷，通過攝像頭監考，當然了，攝像頭視角有限，所以很多時候其實還是要依靠學生自覺。不只考試，線上授課最大的不確定性就是學生自控力不同導致的教學效果不同。

這也是線上授課的弊端之一，學生兩極分化嚴重。好學的同學會更合理地安排學習生活，制定符合自身的學習計劃，學習效果甚至有可能比在學校更好，但是自控力較弱的同學可能會落下較多課程，尤其他們是高三，這很有可能影響高考。

線上授課會導致教師無法第一時間掌握學生的學習狀態，網絡延遲等客觀條件的限制也會影響教學進度。總體來講，線上授課打破了原有的教學計劃，這對畢業班學生來說至關重要。

為了應對這些問題，我們也想了很多辦法。比如，為了提高線上授課質量，校領導和市教育局會不定期“飛檢”課堂，即隨時進入課堂掌握教師線上授課情況，如果有問題也會及時反饋。

我們教師也會增加課堂互動環節，提醒自控力較弱的同學不要分神。課后作業布置也更加多樣化，比如除了書面作業，我和同事還增加了“口頭作業”，讓每個同學微信語音講解一道大題，這樣既節省了學生寫字的時間，還鞏固了知識。

當然，不同家長心態也不一樣，像我們畢業班學生家長都很矛盾，既想要復課，又害怕孩子生病耽誤學習進度。我認識的一個小學生的家長，他沒有升學壓力，就覺得線上授課蠻好。

“我來學校了，他們回家了”

王老師，29歲，上海，中學地理老師、班主任

我是上海一所中學的地理老師。我們學校目前根據市教委、教育局的要求操作，采取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教學方式。班級出現陽性的話，這個班級暫緩來校，5天之后如果學生的身體沒有什么問題，抗原也沒問題，就可以正常返校。

我們學校在本周一（12月12日）之前一直都還挺好，沒有學生因為檢測出陽性就居家隔離的情況。本周一開始，陸陸續續有些班級有學生出現了陽性，整個班級都要居家隔離，我的班級昨天（12月15日）開始出現陽性，所以昨天所有的同學都居家線上上課了。

我們班前天做了核酸，結果要晚上才出來。得知他們的核酸結果之后，等區里通報下來，學校才會進行下一步的操作，告知班級不能進校。

周二（12月13日）那天，我6:40就到學校了，結果7：00左右我接到學校的電話，說我周一上過課的班級，在昨天的核酸結果中出現了混管異常，所以要求班級的所有學生及當天上過課的任課老師都居家隔離，我就立刻回家了。我抗原檢測沒有問題，回家兩天之后，又回學校上課了。

因為學校還有一些高二、高三的班級都陸陸續續出現混管陽性的情況，有些老師又不止帶一個班，所以很多老師都不能來學校。而且老師當中也出現了陽性，大概有10-20人，有的老師陽了之后身體狀態不太好，可能發燒吧，無法正常上課，只能由其他老師代課，這就導致師資力量嚴重不足。于是學校通知說，老師只要抗原檢測沒有問題，就可以進校上班，所以我昨天（12月15日）早上又回到學校上班了。但是我做班主任的班級正好昨天接到居家隔離的通知，我來學校了，他們回家了。

我一共帶了3個班級，高一2個班，高二1個班，目前我帶的三個班級都是居家線上上課。目前學校還在線下上課的班級應該有一半左右。我也仍然到學校上班，雖然會有點危險，但是我覺得學校的教學環境更好一點。我們就在學校的空教室用電腦登錄騰訊會議來上網課。

線上上課效果肯定不如線下，今年上半年我們也經歷過兩三個月的線上教學。現在線上上課的都是一些出現混管陽性的班級，可能有同學出現發燒、咳嗽、喉嚨不舒服等現象，他們的狀態會很差，所以互動起來效果也會很差，或者是這些同學干脆就不能正常上課，作業也不能正常完成。還有一些比較麻煩的地方是，收作業、批改作業只能通過軟件進行，跟學生互動的時候還可能出現設備問題，比如麥克風沒聲音，不能開視頻，或者網絡問題。

線下上課的班級教學和活動一切正常，不過在防護方面的要求有提高。學生除了在教室里面的靜止狀態或者在食堂用餐，其余場合都需要嚴格佩戴口罩。做到“五還要”，勤通風，勤洗手等等，學校的衛生間、教室都放有消毒液。

學生們現在都已經很淡定了。社會面已經放開了，雖然周一之前，我們學校的學生沒有直接出現陽性的情況，但是有一部分家長有出現陽性的情況，學生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從新聞里，學生也多少了解到新冠病毒的毒性在減弱，傳染性在增強，即便感染上，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所以沒那么害怕。

老師們也很淡定，能接受現在的情況。大家都有這樣一個心態：感染是早晚的事情。既然放開，必然面臨被感染的風險。感染后的情況主要還是看個人的體質，有些人體質比較弱，或者有基礎病，風險可能高一些，但大部分人應該是沒什么大問題的。

不過擔心還是會有的，我家里也有小寶寶，才2歲，沒有接種新冠疫苗，還有老人。我們也在盡量避免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以前經常會帶小孩去外面玩，去商場逛，現在基本就去相對空曠的地方。

與之切身利益最相關的高三學生們，對上網課，他們怎么看呢？

蘇同學：

1.最大影響是會對眼睛造成較大的影響，我會每上完一節課去看看窗外，或者活動活動。

2.沒有打亂計劃，繼續按部就班地學習。

3.不受任何外界影響因素的干擾，專注于自己，高考的目標是211師范院校。

楊同學：

1.最大的影響就是減少了與老師和同學的溝通，無法第一時間向老師提出問題。我要抓住課堂的時間，并在提交作業時將問題提出，老師也會定期與同學交流并講解。

2.對于學習計劃或多或少有著影響，但能節省出上下學路上的時間，有了更加充足的時間自行安排。

3.調整好心態，跟進學校教學，并及時解決問題。爭取考上理想的大學。

李同學：

1.最大的影響是不能與同學面對面溝通問題，我選擇和他們用視頻或語音的方式交流疑問。

2.剛開始線上授課時會有不適應，不過我開始制定每天或每周的學習計劃，可視化會提高我的效率，努力找到復習節奏。

3.利用線上授課的優勢，提高自控能力。合理制定計劃，及時與老師溝通，逐一完成計劃。我的高考目標是待到來年金秋時可以在北京的校園里學習。

王同學：

1.最大的問題是自制力不行。應當由老師和家長適當監督，自己主觀努力克服，提醒自己高考就在眼前，馬虎不得。

2.沒有太影響學習計劃，空余出更多的時間，還可以根據自己的薄弱學科做出更多的規劃。

3.我要盡快適應這種線上與線下隨時轉換的模式，盡量不讓它影響到自己的學習狀態。高考目標是盡力而為，問心無愧。

姜同學：

1.無法完全吸收課堂上的知識。一方面提醒自己上課保持專注，另一方面多和同學溝通，營造一種“在校感”，同時讓老師加強監督。

2.一定程度上打亂了學習計劃，正在找回學習狀態，同時逐步調整計劃，比如給自己制定每日目標，通過完成目標后的成就感激勵自己好好學習。

3.我盡力保持線下的學習狀態，努力跟著老師進步，爭取考入蘇州大學法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