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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海甸︱詩人安年斯基

有位詩人,阿赫瑪托娃稱之為“老師”(Учитель),并在一首詩冠以“仿英?費?安年斯基”的題目,他就是俄羅斯象征派詩人、翻譯家、戲劇家、文學批評家英諾肯季?安年斯基(1856-1909)。他在蘇聯時代只出過幾部小開本詩集和古希臘戲劇家歐里庇得斯的兩卷本戲劇集,以及一厚冊收入《文學紀念碑》叢書的論文集《影像集》。有關其人其詩的研究,直至蘇聯解體前仍罕有問梓。
阿赫瑪托娃逝世后,有關人士根據她的遺稿整理出一篇題為“英諾肯季?安年斯基”的短文,文長不到三千字,卻將安年斯基的詩作在俄國詩歌史上的淵源和影響窮源竟委,她說:“英諾肯季?安年斯基不是帕斯捷爾納克、曼德爾施塔姆和古米廖夫的老師,他們摹仿他——不……上述詩人已經'蘊含'于安年斯基。鮑里斯?列昂尼多維奇?帕斯捷爾納克……斷言,安年斯基在他的創作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曾和我數次談過安年斯基。他對安年斯基始終崇敬有加。古米廖夫的詩和散文對老師充滿了愛戴和欽佩。”
在引用老師的一段題曰“鈴鐺”的詩后,阿赫瑪托娃說:“它使人想起維利米爾?赫列勃尼科夫的詩,倘若說《鈴鐺》在赫列勃尼科夫的詩作中撒下了種籽,那決不會有些什么錯誤。帕斯捷爾納克以后那瓢潑般的大雨嘩嘩地濺到《柏木首飾匣》的書頁上。尼古拉?古米廖夫的起源不在法國高蹈派的詩歌,一般而言,它在于安年斯基。我在安年斯基的詩作中找到自己的‘濫觴’。他的著作,在我看來,以悲劇的真誠和藝術為標志。”
1990年,著名的《詩人文庫》出了一部詩人的《詩與悲劇》,書前有А.В.費奧多羅夫撰寫的長序《英諾肯季?安年斯基——抒情詩人和戲劇家》。這就是俄羅斯當代安年斯基研究的嚆矢。馬雅可夫斯基與赫列波尼科夫都是未來派詩人,喜歡自鑄新詞,獨標一格,“他身上有著這么多的新東西,所有的革新者都發現他很親切……”帕斯捷爾納克的語言結構艱澀,古米廖夫、曼德爾施塔姆和阿赫瑪托娃則是典型的阿克梅派詩人,他是怎樣把這五六個詩風迥異的詩人糅合成團的?就憑這一點,也值得我們對安年斯基好好探討一番了。

《詩與悲劇》封面
近十年,俄羅斯出了多部安年斯基的資料集和研究專著,這個數量,超過了首屈一指的象征派詩人亞歷山大?勃洛克,象征派的前輩梅列日科夫斯基夫婦、勃留索夫、巴爾蒙特和索洛古勃,而僅次于已成為“顯學”的茨維塔耶娃研究。2007年,圣彼得堡俄羅斯書信檔案出了兩卷本安年斯基書信集(1879-1905和1906-1909),鑒于安年斯基在“詩人行會”和象征派、阿克梅派的地位,這兩卷與當年同行互通音問厚達千頁的第一手材料,對研究白銀時代文學流派和詩人無疑有珍貴的價值。2009年高爾基大學文學出版社出版的謝爾蓋?費加金編纂的《安年斯基:材料與研究 1856-1909》,我在里面找到一篇不見于阿列克賽?托爾斯泰十卷集的妙文《尼?古米廖夫》,作家這樣刻畫安年斯基:“安年斯基來了,高個子,身穿紅背心,昂著堂吉珂德式的腦袋,身懷艱澀而異乎尋常的詩作,透著形形色色的怪癖。”如題目所示,安年斯基不是這篇文章的主角,他的學生尼?古米廖夫和象征派詩人兼畫家沃洛申才是主角,但這寥寥數行文字,卻收到以少少許勝多多許之效。2011年彼得格勒羅斯托克出版社印行了《同時代人眼中的安年斯基》,此書與《同時代人眼中的巴爾蒙特》屬同一套叢書,可惜僅出二部即不曾續出。本書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為回憶中的安年斯基;第二部分為批評家中的安年斯基;最后以詩歌和散文中的安年斯基作結。要全面認識一個流派的領袖和詩人,這些材料同樣不可或缺。


安年斯基長期擔任彼得堡郊區皇村中學的校長,最后因心臟病猝發死于來往市區和皇村的火車上,時年四十五歲。有人說他是培育了數位一流詩人的杰出的詩歌流派領袖,名垂青史的翻譯家(他從古希臘文迻譯出歐里庇得斯的全部十七部悲劇,迄今被視為定譯;他通曉上十種外文,以俄譯法國象征派詩歌最為著名,也因此被稱為俄國象征派詩人的引路人),卻不是一個稱職的中學校長。我認為,與其汲汲于培育數以百計的平庸胥吏,還不如把心血花到教育一兩個文化精英身上。
2015年,俄羅斯兩位皇村專家科爾尼科娃和莫申科娃編纂了一部大開本畫冊《安年斯基在皇村》,它與《阿赫瑪托娃在皇村》一書(2009年)應屬同一套叢書,收有大量皇村和詩人難得一見的圖畫和照片,有豐富的人文信息,令我們得以飽覽在俄羅斯詩歌史上享有盛名的皇村中學的風貌。2017年,學者羅曼?季蒙奇克撰有一書,題為“地下的經典作家:安年斯基-古米廖夫”,談的是師徒倆在為人寫詩著文以及翻譯方面相互影響的典故。當然,作為皇村詩人和古米廖夫前妻的阿赫瑪托娃,她在書中也必不可免地占有一定篇幅。 同年,傳記作家埃克什圖特出了一部安年斯基的傳記《命運的紅爪子:安年斯基在時代的走廊》,這部傳記是繼蘇聯學者安德列?費奧多羅夫所著《安年斯基:個性與創作》 (蘇聯文學藝術出版社列寧格勒分社,1986年)之后的第二部評傳,如果說后者行文刻板而程式化的話,那么《命運的紅爪子》的文字就要生動有趣得多。在1993年版《白銀時代詩人的命運?安年斯基》(莫斯科書庫出版社)中有這樣一段文字:“安年斯基的個性為同時代人留下許許多多的謎。”我們要猜透這些謎語,看來只有通讀《紅爪子》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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