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漫畫家也是份十足的苦差事哦”
二次元全稱ACG文化中,“C”代表Comic(漫畫)。日本ACG文化中,漫畫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書店里隨處可見漫畫書與雜志。剛剛度過50周年的雜志《JUMP》,是《灌籃高手》《龍珠》等甜蜜童年回憶的最初誕生地。
但對于多數日本漫畫家而言,生活卻不像小說家那樣有前苦后甜的待遇。
在2016年描述日本漫畫雜志的日劇《重版出來!》中,小田切讓飾演的資深編輯五百旗頭這樣向新人感慨漫畫家的生活是多“凄苦”:“就像沒有終點的馬拉松,只有獨自一人,向著每周的截稿日奔跑,剛覺得終于跑到了,下一周的截稿日又近在眼前。每周每周畫分鏡,描線,就這么反反復復,不得不向前奔跑。”隨后編輯新人黑澤心接力向友人感慨:“漫畫家也是份十足的苦差事哦。”
劇中大體這樣概括漫畫家這個職業的苦楚:出名前是不確定的無邊黑暗,出名后又是要不斷畫的無盡工作。
實際上,在20年前多數人都不知ACG文化為何時,國內推出《漫友》《知音漫客》等雜志人氣不低,漫畫曾是一代二次元們的共同回憶。

但隨著互聯網時代來臨,雜志紛紛停刊,網絡平臺規則重新來過……國漫逐步也和網文、網劇一樣,必須適應互聯網規則,以出產好壞、快慢、粉絲多少來決定作者收入,相比雜志社編輯決定制,互聯網規則下的速度和效果都更快更夸張。根據藝恩咨詢的數據,2010 年中國動漫產業市場規模為208億元,目前已經超過1200億元。而騰訊動漫宣稱自己擁有9000萬的月活躍用戶。
資本進入國漫兩三年過去,事情沒像有些曾覺得看到曙光的年輕漫畫家預測的那樣極速上升,也沒像后來轉行的漫畫家想得那么混亂不堪,年輕的國漫畫家們在規則逐漸明晰的互聯網漫畫世界里浮沉,等候。
1
2017年4月中旬,B站牽頭,請來國產動畫和國產漫畫兩方代表人物,在上海舉行了一次友好商討,討論的主題是,B站中有關國產作品的板塊是該叫國動?還是國漫?或者國動漫?最終,討論的結果是“國創”。
B站上這一版塊的出現,似乎是國內動漫畫正式成軍的標志之一。邀請的代表人物中,王鵬是其中一員,以元老身份出現,也是大熱國漫《一人之下》的老板。
王鵬留到肩的長發,性格隨性好接觸,在沒有任何人引薦情況下,他坐在咖啡吧臺也愿意和記者聊國漫形勢。王鵬和B站中的兩個大熱國漫有關系,除了《一人之下》,另一部是他早年還在一線時,畫過的《全職高手》。
2017年初,《全職高手》動畫版播出,引發國漫粉絲集體高潮,也由此國漫正式進入資本全面入侵時代。但沒多久,《全職高手》陷入抄襲旋渦,被網友貼出動畫版大量分鏡“借鑒”漫畫版的證據。

對此,王鵬簡單回答了有關被抄襲的事情,他并沒有興趣和所謂抄襲者摳每一幀,實際上動畫承制方視美動畫的老板也是他朋友。在他看來,這場風波源頭是時間不夠造成的。放在日本,《全職高手》這樣的大企劃是一年的工作量,現在壓縮在三四個月內完,在極度趕工的情況下,視美“想起了企劃時拿來的參考資料”,“視美能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如期完成不容易了。”
對于王鵬而言,《全職高手》早已是過去式,不想再多談。從傳統漫畫家角度說,王鵬不是個典型漫畫家,他有優秀作品,被認為有天賦,度過了十幾年向下一頁奔跑的日子后,現在他的身份中最顯眼的是天津動漫堂老板,這家已經和騰訊動漫達成合作的公司最有名的作品,是人氣爆棚的漫畫家米二的《一人之下》,從漫畫版到動畫版,都來自動漫堂。

資深國漫讀者后來難以搜羅關于王鵬的信息的一個原因,是他很早就不親自動手畫連續性作品了,幾乎參與都停留在人設階段。曾引發爭議的動畫《大魚海棠》,他是最早負責主角建模設計的人,但導演的要求細致到眉毛每一筆,“改來改去,一個眉毛改一個星期”,最終因為時間不夠,王鵬主動放棄了合作。
“時間”是王鵬目前生活里最緊缺的東西,即使不畫畫,大量的事情需要老板去處理。作為一個極有天賦的漫畫家,他沒覺得這樣浪費才華,反而很享受。

“《全職高手》沒畫下去很正常,憑什么我要給別人做嫁衣。編創是很耗精力的事情,很難有盡頭,是付出和回報不成正比的事情。粉絲給我錢了嗎?我很熱愛,才會以這個為職業,現在只是不沖在第一線畫了。”
他突然說到印象深刻的,有關日本動漫《蒸汽男孩》中的臺詞,“《蒸汽男孩》做了12年,投資商給了他錢,結果票房撲街。里面有一句話,‘這么輝煌的蒸汽時代,遠遠沒有成為過去,現在才剛剛開始呢。’然后他的時代就撲街了。”
他對國內動漫業充滿信心,“一定是上漲的趨勢”。但他對自己從事接著展示才華做漫畫又顯得消極,“日本那么多名家,宮崎駿押井守新海誠,也沒給后輩太多東西。今敏還死了。”他不信賴創作者和時代的關系。
王鵬語速飛快,一句話里包含多層邏輯,如果不仔細思考,聽起來他時而亢奮又時而低落。亢奮的是,資本進入國漫業后,他有機會去動畫中施展能力,把“事業宏圖”又開拓一步;低落的是,國內漫畫行業依然有許多想不通的漫畫家和讀者。
“為什么宮崎駿是日本的瑰寶?因為他有人文關懷。這是一個很成功的視角。國內至少現在沒看到人文關懷。日本從文學上就奠定了基礎,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這些人奠定了日本近代文化審美取向。”
他幾乎不再看國漫。對待多數年輕漫畫家,他迅速搖頭,“不夠專業吧。百分之八十都是糟粕,沒有價值觀,沒有精神內核。”說著說著負面情緒更嚴重,“現在國漫就是沒人看。我多忙啊,哪有那時間去看。直接看數據了。”
這種否定蔓延至所謂的日漫經典作品,“你今天看著日本很多作品很經典,是因為你從小看這些長大,在我看來就是破爛。為什么人喜歡看《七龍珠》?那東西其實很弱智。從文學創造上來說,不是有價值的東西,但在動漫界,就是瑰寶。”
兩年前夏達和姚非拉的決裂事件引發大討論,最終演變為國漫作者苦日子的控訴大會,在王鵬看來,就是不專業,不理解漫畫行業本質的漫畫家,膚淺的情緒問題,“本來動漫是這樣的,你以為你有個性才華,會編故事所以火了。編輯沒幫井上雄彥梳理過選題嗎?肯定有。你牛x了,單行本賣了幾億了,沒人敢惹你了,都是有過程的。在那之前,你就是服務于雜志社的。現實比這個慘烈一萬倍,我曾經經常畫48小時不睡覺。你受的罪,每一重人家都受了,怎么沒見人家在哭訴? ”
他不屑年輕人叫苦,但也討厭一些平臺老板壓榨,“當年30塊錢一page,知識產權還都是那個平臺,當時我就憤怒了,至今也沒合作過。沒有一個作者在他們那里完結作品的。”最后他看向窗外,自己總結:“這一行沒有黑白分明的。這個行業變化太快了,沒有什么道理可言。”
王鵬說這些話不無資格。在完成老板身份的轉變前,他是國內一線漫畫作者,曾與法國合作出版的《水滸傳》沒有畫完,僅有的由網友漢化來的一些頁面是網上不少讀者想求的資源。

作為一個成績輝煌的過來人,王鵬完整經歷了國內ACG一點點崛起的過程。
16歲時王鵬就知道自己在漫畫上的天分,畫畫賺了2萬塊后直接退學,決定從事這個行業。正好期間碰上了1995年國家推行5155工程(即力爭在兩三年內建立5個動畫出版基地,重點出版15套大型系列兒童動畫圖書,創立5個兒童動畫刊物),彼時他創作的《地球保衛戰》獲得了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我還上了《大風車》,中宣部部長給我頒的獎。”
到2003年,經朋友介紹,為緩解經濟壓力,王鵬進入網游行業(這也是記者采訪到的不少漫畫家最常見的賺錢方式),三年之后,還是放不下漫畫,便借由跟法國合作畫《水滸傳》的機會,說服自己回到天津重拾畫筆。
但由于和法國人在講故事的理念上有分歧,加上跨國合作本身不方便,這版《水滸傳》沒多久就不再有下文。

還是個人作者時期,他形容自己當時《御狐之絆》的簽售會,“全是小學生排隊,簽售簽到手軟。”而當國內《漫友》等雜志銷量變好,青少年漫畫興起,王鵬是這些雜志的常客。
但紙媒衰落是不爭的事實,天津動漫堂創辦初期,就虧了300萬,王鵬把房子都抵押進去,最困難時期辭掉了一半的員工。決定向互聯網轉型后,王鵬帶領大將米二高歌猛進,賣版權,做自主動畫,到2012年,把自己和米二都送進國內漫畫家富豪榜。
只是這時他不再做一線漫畫作者了,跟米二開玩笑,王鵬說自己終于不用再每周想著稿子了。哪怕他知道不少網友不斷地在網上搜尋當年他的作品蹤跡,他也絲毫不覺得要為了讀者繼續畫,他認為大家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漫畫是商業產品,起碼作者要認識到。“喜歡沒有用,我只知道我做《全職高手》的時候費了多大勁,付出多大代價。把全韓國的游戲能搞到手的都弄到了,看了很久,光做葉秋3D建模就做了兩個月,結果呢?不給我的生活帶來質的改變。”
他不認領做元老的所謂責任感,“我沒背負過什么責任感,這個行業也就沒給過我太多。我討厭情懷這個詞,誰要情懷這東西?這個行業本該就憑情懷,你沒有的話你待在這個行業干嘛?你的每一筆都應該有情懷。”
但在聊天尾聲,王鵬沉默半晌,重新提到此前自己對國漫的態度,“我在幫,不是以你認為的方式在幫。我是最早引入資本,最早普及流程化,難道這不是在幫嗎?”
2
米二和王鵬差不多歲數,生于1970年代末長于1980年代初。最初他的筆名不叫米二,叫米芾。因為他對這個書法家炙熱的愛,他用這個名字做筆名。
成為漫畫家之前,米二是北京的一個廚子。京腔濃厚,吞字嚴重。采訪時他正在吃一份雞蛋炒面,這是他一天下來剛結束工作才有空吃的外賣。

米二年少時是典型的北京男孩,“我就喜歡到處晃,沒事到處走走”,一個月幾百塊收入夠吃飯就行了。不想考大學,也得上學,那就去學個職高吧,最大的愛好是吃,唯一相關的職業,只有廚子。
米二做廚子的時代,漫畫家在他認知里不算一個職業,僅憑自己從小愛看幾本漫畫書,能編幾個小故事,他不覺得這樣能從事漫畫,甚至去掙錢。第一次起心動念是在一次瞎晃到西單的路上,路邊大海報貼著招收美術學生,“清華美院老教授授課”,他認為當時的想法其實也不過是,“想看看會畫畫的人是怎么學的”。念了一陣培訓班,“畫了幾次石膏像,也不過如此嘛”,就不再去了。
辭掉廚師工作時,米二已經年近三十,覺得該做點事了。他看到報紙招聘啟事后應聘為漫畫家任長虹的助手,幫忙畫點廣告臺本,以及雜志社小漫畫。就這樣勉強算進了這個行業。
在網上劃拉私活一兩年,又在網游工作干了一段,米二說那段時間狀態很不好,“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心態上,作息也不好”。好友任翔(《斗破蒼穹》漫畫作者)建議他“得到圈子里去”,這點上米二是佩服任翔的,“他是搞社會學那一套,很會社交”。2009年,很社會的任翔帶米二在北京一個酒店里見了當時《知音漫客》的創始人李靖,業內稱其為“老豬”。任翔介紹米二是個很二的人,老豬當即建議別叫米芾了,就叫米二吧。
“那會兒都是小年輕,哪敢反駁,好嘞好嘞名字收著了。”隨后筆名為米二的漫畫家在《知音漫客》以作品《PROJECT大愛》出道。
《PROJECT大愛》講一幫熱血少年守護外星人的故事。編故事對米二來說,從來不是太難的事。出道成為職業漫畫家后,他的作息基本回歸規律,每周兩三天編故事,剩下四五天動手畫,工作無縫填滿一整年。最累的時候,三年沒有休過一天。
米二承認互聯網漫畫打賞機制的確收入上不如紙媒時期,但紙媒時代是與日本漫畫業情況相似,門檻高,想拿到這份收入并不簡單,互聯網給了所有人均等機會,自然在收入上要打折扣。

米二速度快,畫風雖不精致,但編故事是一把好手,人物刻畫功力好,從講述三國題材的《九九八十一》開始,積累大量粉絲,作品也有大量傳統文化底子,如果要類比,大概相當于今天網文界的《鬼吹燈》。知乎上網友對其的評價,最夸張的一條認為米二是“國漫界的神之一手,富堅義博的水平青山剛昌的人品。”
騰訊動漫編輯認為,論講故事的漫畫才能,國內能夠超過米二的人數量非常少。講故事的才能不是憑空而來的,另一漫畫工作室的創始人認為,國內年輕漫畫家的主要問題所在,沒有任何經歷,很難說好故事。王鵬與米二都有豐富的人生經歷,做過各種職業,從服務員到廚師到保安到游戲公司,甚至無所事事過,也因為年輕時焦慮感不重有自己的愛好,比如米二酷愛道家文化,造訪過多個道家文化地,甚至要追著別人問是道家中哪一輩,潛心研究過才能讓日后的作品呈現出相當豐富的想象世界。《一人之下》中,所有情節源于對快遞組織的想象,其中很多人物與情節都來自米二的生活體驗,比如人物張楚嵐,從一出場時顯得迷茫不懂事,隨著劇情發展逐漸展現出能力和三觀,讀者認為這個角色是與作者共同成長,而這個角色成長過程中10多年無所事事,沒人管的人生,也是作者人生經歷的某種映射。

不少《一人之下》的讀者都認為,這部漫畫并非是傳統熱血向的漫畫設定,而是接地氣,有中國特色的故事設定才讓這部作品成為目前國漫前幾名。女主角馮寶寶也并非是日漫中傳統的大眼細腰,而是邋里邋遢,披頭散發,看上去極為普通的日常少女。


米二目前依然保持著強大創作力,每周至少更新30頁,甚至出現超過的情況。作為創作型作者,米二過去的經歷,和他講故事的天賦,畫分鏡的速度在業內都已經是標桿人物。
有關人設和故事的靈感,米二目前已經不怎么看跟漫畫相關的東西,從生活、書本、影視作品中尋找素材的可能性更大,頻率更高。創作是一個私人過程,相對比更年輕的漫畫家煎熬的講故事難點,米二說沒有高深的經驗可以分享,但他幾乎沒有為此而頭痛過。
但對于更多年輕,沒有閱歷的漫畫作者來說,創作出能出名,擁有粉絲的作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3
某工作室旗下的Dlan是90年后,高中文化課成績不錯,酷愛編故事,寫點小說。高考前她和支持她的媽媽一起頂住全家反對的壓力,做了美術生,從廣西玉林考去桂林,進入美術教育專業。當然,她本意是想進入美術專業。
畢業后實習做過老師,做過線上教育,但最終她認為自己和人交流存在障礙,不是當老師的料,從桂林辭掉工作,到上海,不久后進入該工作室。社長招她,是因為Dlan給他講了個跟“冥婚”有關的故事,社長看上她編故事的能力,說服她成為工作室創始人之一。
《冥婚》畫出來了,在有妖氣連載,后來因為各種原因斷更了。剛進工作室時,因為從事了好幾年老師工作,Dlan覺得自己完全手生了,《冥婚》前期連漫畫中豎排字的左右順序都因為時代習慣變更重新做過一遍。但熟悉一段時間后, 在《全職高手》策劃中,Dlan已經是主筆職位,負責監制整個項目,改編故事,把控方向。

在時隔一年的兩次采訪中,Dlan和工作室其他伙伴住處和生活狀態都發生改變。
去年他們住在距離工作室不遠的一處“集體宿舍”,為節省房租,除了兩層樓工作室外,社長為他們租下了較大別墅,生活在一起,輪流做飯。為了更加節省房租,工作室和住處都選在了上海閔行區外環以外相當遠的一處小區內,平時通過公共交通進入市中心要花大約2小時。除了工作工具以外,幾乎這個工作室的主旨就是省錢。
剛開始的一筆投入來自工作室創始人,他通過幾年在高薪崗位,也就是游戲工作原畫師,攢下一筆錢,另外斷斷續續為培訓班上課的課時費,租下工作室及宿舍,投入設備。Dlan進入工作室時“大家都在靠存款過日子”。
《全職高手》漫畫上線后,在大角蟲上的打賞逐漸增多,但這個收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的錢都要分給下面的助手。稿費加上最多一千塊的打賞,只夠工作室養助手,吃飯。能省的話,可以不用存款了。”Dlan說。
這種情況對國內許多年輕漫畫作者來說,都不陌生。在進入工作室前,Dlan就知道會經歷這種情況,她有心理準備。但因為可以自由發揮,就像高考前執意做美術生,她也執意要畫漫畫。
去年參觀《全職高手》工作間時,大約整組有5個人在畫,每周8頁。這意味著每月拿到的稿費要分給至少5個人,在主筆和社長都不拿錢的前提下。米二說如果是他,在沒錢的情況下就不會請助手,從進入這行開始,只有進了動漫堂后他才陸續請了幾個助手幫忙填色,但主要工作仍由他完成。
不請助手可以最大程度拿到作品收入,但有米二這樣強大的創作力和執行力的人是極少數,因此在條件允許情況下,不少獨立工作室都會在簽下較大項目時請助手來組成一組,資歷尚淺的漫畫作者不少也是通過做助手的方式進入這一行,業余時間再自己創作,等待可以發表的一天。(《重版出來》中有一集專門講漫畫助手的故事)
Dlan對沒錢的情況還算可以容忍,工作室里有從日本學漫畫回來的同事,“他說,那邊漫畫新人一樣很窮,過得不比我們好多少。”她認為平臺方也不容易,“要堆起一個網站,不可能每個都付很多錢。”如果早一點投稿,狀況就會早一天改變。
社長和Dlan都認為,去年動畫版《全職高手》是國漫一個類似里程碑的事件。動畫播出后最重要倒不是觀眾對國產動畫水準的評價改變,而是資本圈對這行的看法。從那以后,兩人都感覺到涌入這個行業上游的資源,也就是漫畫的資本明顯變多,工作室狀態也隨各大漫畫平臺發展變好。

今年工作室搬到了嘉定,所有人結束住在一起的情況,各自出來租房。Dlan退出《全職高手》組,進入休載期,專心準備下一部連載作品。因此收入狀況也發生變化,原本從靠存款活,目前因為新連載漫畫通過平臺認可,可以預支稿費。如果覺得不夠用,可以接游戲公司,以及難度低的中短篇漫畫的外快單子。
Dlan覺得自己幾乎是跟著國內互聯網漫畫一起成長起來的作者,她進入工作室時是國漫互聯網化的初始階段,作者還沒有那么多,要上連載并不是高難度挑戰。但到目前為止,幾乎漫畫作者都簽進各個不同平臺,再想通過企劃,脫穎而出,難度高了不少。
在上海嘉定,三五千維持生活沒問題,她在準備新連載期間,通常就不再接外快,“專心準備也能早點上”。盡管游戲公司的一個人設單價格會高于一萬,但她認識的作者很少因此分心,大多在休載期間保持專心,生活上“緊一段時間”,等開載了情況就會改變。
另一早前圈子里認為的問題,稿費是否應該隨著名氣增加而改變,夏達作為最有名的一鬧,帶出這個問題。社長和Dlan覺得在互聯網漫畫平臺不怎么存在這個問題了。“通常平臺不會為了錢跟作者鬧翻,只要要求合理,都會漲一些。”甚至他們的《全職高手》在自己沒提時,連載平臺就自動給漲過一輪。

Dlan的主要痛苦在于創作瓶頸。做改編作品盡管發揮空間小,但在創作靈感全無時,“恨不得有人把小說砸你臉上”。Dlan雖然主要方向是自己創作,但也不排斥改編,改編通常是漫畫作者最不想做的事,米二就完全拒絕,不署上自己名字的作品,米二認為是浪費自己。Dlan覺得改編的好處是初期積累經驗、名氣,以及作為一個女生,在身體不舒服時可以不用為了劇情過于痛苦。她的社長也反對對改編作品有偏見,他不認為用小說改編漫畫就沒有成就感,這反而是鍛煉分鏡、編故事能力的一個臺階。
Dlan大約比米二小10歲,她對自己目前的狀況還算滿意,“在我這個年齡做到現在這個程度,還算可以。”她放棄之前的游戲公司安逸工作來到工作室,是由于對社長國漫理念的認同。Dlan認為畫漫畫是個正確的人生選擇,“社長說服我,你小說講得不算好,畫畫也不算好,但放在一起說不定還算不錯。我覺得有道理,痛苦是難免的,但創作還是挺有趣的。”
2017年采訪中,社長認為,國漫的問題,在于市場不好,導致會畫畫的人懼怕進入,人越少,就越差。如果沒有人愿意從事,這個行業能好起來才怪。他舉例說自己一個朋友的悲慘經歷,“在杭州畫漫畫,因為一個公司拖欠工資,過年都不敢回家,借錢都借不到,因為別人知道你還不上。”另外國漫作者太不專業,“和日本的差距就在于不專業。” “國外有很多題材,講醫學的講程序的。為什么?國內你能讓一個人放棄公務員來干漫畫?你這個行業這種樣子,肯定不會來的。”
但一年來國漫的迅猛發展,生態狀況大幅改善的情況讓社長對行業的想法有所改變,“大部分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去,作者作品都越來越多,平臺也越來越重視頭部內容。”
米二并不覺得國漫作者比日本漫畫作者差,他也不認為行業待遇太差,“其他行業你做不好一樣沒錢啊。”他和老板王鵬都對國漫有信心。米二說,如果有一天,他足夠有錢,想講的故事也說完了,滿足這兩個條件,他就不再連載了,“到處晃,繼續晃。”他強調自己后悔沒好好讀書,因為他的理想實際上是做科學家,小時候成績不好,不敢在別人面前說起。“畫畫是迫于商業壓力,再給我一次機會,絕對不畫漫畫了。”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