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拍攝了許多魚尾照片，海洋科考船駕駛員“魚尾君”在社交平臺走紅。他把自己比作“魚的入殮師”，拍攝和記錄魚在死亡前最美的一刻。

魚尾君從小在內陸長大，直到19歲時才第一次看到大海，但心中那份對海洋的向往讓他選擇了航海技術專業。如果說23歲選擇駕駛商船環游世界是因為少年熱血，那在26歲成為科考船駕駛員，則實現了他一直以來的職業理想。海上的日子是危險與枯燥并存的，“你必須在那些平靜、枯燥、重復的生活中找到一些可以消磨時間的樂趣”。每到空閑時間，魚尾君就會在社交平臺分享自己拍攝的魚尾照片。

最初選擇只拍攝魚尾，是因為他發現，就算是同一種魚，也可以擁有不同樣式的魚尾，“那一次連續釣了好多條橫帶唇魚，雖然種類個體大致相同，但是尾巴的末梢、色彩、花紋都各不相同。我覺得很有趣，便單獨拍攝了它們的尾巴。”比起拍攝一條完整的魚，他認為單獨拍攝魚尾能夠給人留下想象的空間，增加觀看的趣味感。

由于工作需要，他常常往返于內陸和海洋之間。在那些不能出海的日子，他會翻看之前拍攝到的照片來懷念海上航行的生活、回味當時的心境；而在駕駛科考船的日子里，他在社交平臺上發起了“以海換海”的活動，讓自己眼前的海，成為他人記憶里的海。

魚尾君說，目前為止，他已經拍到了如紅杉、箱鲀、藍子魚等兩三百種的魚，拍攝的魚尾照片有近千張。在問到未來還會拍些什么主題的內容時，魚尾君 “希望拍攝海的狀態、人與魚的關系，另外就是海洋科考船上的貓以及附近漁村的貓。”目前他也在收集整理所有拍攝過的魚尾巴照片，希望未來能出版一套“魚尾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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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如何拍攝一張魚尾“證件照”

眼光：第一次拍攝魚尾的契機是什么，為什么會選擇只拍攝魚的尾巴這一部分？

魚尾君：第一次單獨拍攝魚尾是在2019年四月份。其實以前捕獲一些好看的魚也會拍照，但是那次連續釣了好多條橫帶唇魚，雖然種類個體大致相同，但是尾巴的末梢、色彩、花紋都各不相同，覺得很有趣，便單獨拍攝了它們的尾巴。其實相比較完整的魚，魚尾能夠更給人一種空間想象感吧。古人也喜歡用尾來計數魚。看到一條魚尾，你可能會驚艷于它的色彩，進而也會忍不住想象，它的魚頭，它的全身，甚至是游蕩在海底會是什么模樣。

眼光：在拍攝魚尾的這些經歷中，哪些魚讓你印象最深刻？未來你最想拍到哪條魚？

魚尾君：其實拍了這么多魚尾，你讓我說究竟哪條最美，我還真的一時說不出來，因為在我眼里，可能每一條魚尾都有它獨一無二的魅力。最危險的可能是銀籃子魚，因為它的背鰭中含有毒腺，我不慎被扎到過，真的是一種刺骨的疼痛。變化最大的可能是綠短臂魚，剛出水時有種夢幻的青藍色，所以在日本也被稱作“青血引”，但是出水之后很快就會變成暗淡的褐色。反差最大的可能要算黑邊角鱗鲀，它有條粉嫩的粉紅尾巴，但是魚頭卻是一個嘟嘟嘴皮胖子。在我看來，最想拍的永遠是下一條，因為魚尾巴真的隱藏了很多魚的秘密和色彩。

眼光：從捕撈上魚到成片的整個過程是什么樣的？

魚尾君：很多魚剛剛釣出水面，就會被我拿來放在白色的背景板上拍一張證件照。其實過程很簡單，就是白色的背景板，把魚放在上面，然后爭分奪秒地拍攝。可能大家也有疑問，我拍攝的過程會不會有點殘忍？會拍完把它們放生嗎？其實這些魚大多都是我們的科研樣本，要放在冰箱里冷凍帶回陸地的實驗室的。從某種程度上我像是一個魚的“入殮師”，拍攝記錄了它們死亡前最美的一刻。不過也解釋一下，我們不是商業捕撈，科考取樣也是適當取樣。

眼光：你在拍攝時的工具和成片思路是什么？

魚尾君：拍攝的工具像手機、相機等等，都會用到，但是手機居多，因為它更便攜輕快一些。雖然我拍的魚看起來是靜物，但是拍攝的過程中，其實它們都是活蹦亂跳的。方形構圖加白色背景可以最大程度減少對魚尾色彩的干擾，后期中我很少調節魚尾的色彩，大多只是處理一下背景，讓其顯得更干凈一些，爭取最大程度還原魚尾本來的色彩。

02

驚險與枯燥并存的海洋生活

眼光：你是怎么把愛好變為職業，成為了一名科考船駕駛員的？

魚尾君：雖然身在內陸，但是從小對海洋有種向往吧。其實第一次看到海是在19歲的時候，那時候在廈門集美讀書，才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學習航海技術雖然有著年少的一些沖動，但是也并非完全腦熱。在高二的時候了解了航海技術這個專業，當時是覺得完美地契合了自己那種不安定的狀態，可以航海、開輪船、去世界不同的港口。也算是憑著這點年少的熱血吧，當時就決定了去海上。所以高考填報志愿包括畢業的工作，也都是自己決定的。

眼光：從駕駛商船環游世界，到成為科考船駕駛員，你經歷了怎樣一個心路歷程？

魚尾君：其實當時畢業有很多留在陸地的機會，有過猶豫，但是還是決定去趟遠方的海，商船駕駛員算是對我年少熱血的一個回應。我知道當時形勢不好，條件艱苦，但是也不想自己老的時候后悔。26歲，體驗了那些驚濤駭浪，或許在我看來，世界那么大，其實可能也就是那個世界。看夠了海，我覺得我更想完整地看完一棵窗前樹的四季，所以還是離開了商船，成為了一名科考船駕駛員。

眼光：在你開著商船穿梭在各大洋的過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經歷嗎？

魚尾君：隨船環游世界聽起來很美好，但實際是枯燥與危險并存的，不然也不會連一些保險公司的常規保險，都把我們這個職業剔除在外。航行這么多年，我倒也還算幸運，沒遇到過太驚心動魄的事情，像惡劣天氣、巨浪暈船之類的，都是習以為常了。我們自己也會調侃“航海就像坐水牢”，所有的有趣其實都算是苦中作樂，你必須在那些平靜、枯燥、重復的生活中找到一件可以消磨時間的樂趣，比如有的人喜歡釣魚，有的人喜歡打牌，這或許就算是無趣中的有趣吧。

我覺得實習的時候，去阿根廷的旅程比較有趣。印象中那年剛好是2014年巴西世界杯，我們在半決賽前趕到了阿根廷的錨地，見證了巴西的“足球慘案”，也見證了梅西的遺憾。到岸之后，我和同事也去了一趟羅薩里奧，能夠走在梅西的故鄉，還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

眼光：出海科考的生活是什么樣子的？

魚尾君：海洋科考實際是枯燥、危險與有趣共存的。在海上會偶遇很多神奇的海洋生物、各種美好的海的瞬間，但是也有狂風巨浪和風險。其實海洋科考也要出海一兩個月，所以也是難以避免這些孤獨無聊。我通常是帶一些書和電影，再有就是我會在錨泊的時候釣釣魚，當然，我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拍照片。之前在碼頭的時候我救助過一只流浪貓，后來它便賴在我們船上不走了，所以我們出海時，貓便也跟著去了南海。其實大航海時代，貓是船的標配，只不過現在的貓早已沒有了滅鼠的職責。大多時候它算是船寵吧，除了吃睡，特別喜歡看我們釣魚，這也在海洋枯燥的生活中給了我們很多的快樂。

03

成為他人記憶里的海

眼光：在所有的航行中，你最喜歡哪一片海？

魚尾君：環球航行中我可能最喜歡的一片海是蘇祿海，它位于西太平洋的一個海域。每次經過那里的時候，海面都平靜得像一面鏡子。

眼光：在出海駕駛科考船的日子里，你怎樣在海洋和內陸建立情感聯系？

魚尾君：我覺得海始終有一種治愈的能力，所以我也很樂意去分享那些海的瞬間。比如在我那個“海上拾趣”的公眾號，我有時候會發起一些“以海換海”的活動，就是讓別人給我發一張他記憶中的“海”，我會隨機給他寄一張我拍攝的海的“明信片”。其實我很喜歡這種交互的感覺，我眼里的海，變成照片、變成明信片，再隨著郵戳，穿越到另一個城市，成為別人記憶里的海。

眼光：你的親朋好友對于你在海上漂泊的狀態是什么看法？

魚尾君：父母對我的選擇其實一直都很支持，同時也是很擔心，畢竟俗話也說“行船走馬三分險”。他們當然也還是更期待我能夠安定下來。

眼光：你最近幾年除了拍攝魚尾和海上日常生活，對于其他領域內容有拍攝興趣嗎？

魚尾君：魚尾這個系列會一直拍下去，因為的確是百拍不厭吧。當然也有開始嘗試拍一些其他的事物，比如海的狀態、人與魚的關系，當然大部分還是跟海有關，另外就是我們海上的貓，包括碼頭附近漁村的貓，也是我很喜歡的主題。這些主題還是會依舊持續地拍下去的，目前也是有本關于魚尾巴的書計劃出版，未來也希望能有機會把我收集的這些魚尾巴完整地展現出來。

攝影 / 魚尾君

整理、撰文 / 張譯文

編輯、設計 / 阿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