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31歲仍然一事無成的失業男人能不能有一個“爭第一”的夢想？答案是能。

我的朋友庫索在《咖啡館比其他河流更慢》中就寫過這樣一個故事：

岡田章宏出身京都一個和服商家庭，雖然是次子，但20歲那年，父親就宣布由擅長交際、長于銷售的他繼承家業。不過在此之前，父親認為他需要先了解外面的世界，于是將他送到大型和服店，開啟修業生涯。可惜到了上世紀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崩壞，京都和服業遭遇重創，岡田章宏家的和服店也倒閉。不過作為銷售人才，岡田章宏仍得以留在大型和服店工作，但五年后，這家大型和服店也倒閉了。

失業的岡田章宏，“在京都老牌喫茶店小川咖啡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沒有經驗，不能立刻應聘正式職員，混在一群業余掙外快的女大學生中間，成為時薪只有800 日元的小時工。他長得帥，性格中有著日本人不多見的活潑，夸張的肢體動作經常惹得客人很快樂，成天嘻嘻哈哈，不免讓人以為這就是他的生活哲學”。故事到這里，僅僅是一個樂天者的生活智慧，但岡田章宏不止于此，他在31歲那年有了野心——“我要成為日本第一。”

那一天，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有咖啡師這個職業。6 年后，這個曾經無路可走的中年男人，在“日本咖啡師競技比賽”中成為“日本第一”，也成為年輕咖啡師憧憬的偶像，被小川咖啡視為廣告招牌。

“又過了些年，他說厭倦了這種生活，辭職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咖啡館，取名為岡田咖啡館。來到這家店的人們，與其說是為了喝一杯咖啡，不如說‘去見岡田’的心愿更加強烈，遇上櫻花季或者紅葉季，來自全國各地的粉絲會在門前排起長隊。如今的岡田章宏是人們口中‘日本咖啡師的代表人物’，也是‘全京都最有名的明星咖啡師’。”

庫索去探訪岡田咖啡館時，岡田章宏“就坐在我旁邊吃午飯，吃的是和客人一樣的肉堡蓋飯——這種全然不避嫌的作風令這家小小的咖啡館洋溢著生活氣息。”

京都的咖啡館，離不開這樣的生活氣息。作為一種生活態度的咖啡館，在庫索看來是一個時間流速很慢的地方，比日常生活更慢。

庫索在京都已經生活了七年，她與京都咖啡館的緣分始于一包淺煎咖啡豆。此后，她踏入過無數載滿故事的咖啡館。為了深入了解京都的咖啡館生態，她專程拜訪了當下京都咖啡業最具代表的16位店主，與他們進行長談，用文字展現了京都咖啡館特有的歷史脈絡和文化氛圍，以及咖啡職人的生活工作狀態：對于咖啡，他們是專業的。這不是一件光靠情懷和滿腔熱情就能實現的事情。

京都咖啡館的歷史始于昭和時代的“喫茶店”，無論是名字還是經營模式，都極具日本本土特征。它不僅僅專注于咖啡，也專注于日常，專注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書中提到的最古老咖啡館“六曜社”已經70歲，不僅僅是傳承的見證，也是京都歷史的見證。

也正是因為這種關注，京都咖啡館普遍沒有華麗的炫技式經營，而是尊重人們的日常習慣，盡量營造平實但動人的口感，提供平實但美味的食物。書中有一個細節，店主回憶舊時喫茶店，店員為客人端上咖啡時，會考慮客人姿勢和狀態的不同，將咖啡擺在不同的位置，讓客人可以更順手地拿起咖啡杯。這種細節和體貼，是典型的京都味道，也讓咖啡師這個職業變得與人更貼近。

日本強調“職人”精神，崇尚精益求精與守護傳統。而在咖啡領域，咖啡師并非以咖啡為“天職”，卻往往將之作為“歸宿”。書中不僅僅有開頭提到的岡田宏章，還有原本討厭咖啡，卻因為對拉花好奇而成為“世界第一”的山口淳一……

在庫索看來，咖啡館里的時光，比緩緩流淌的鴨川更慢。而這種慢，是咖啡店主們踏踏實實做一件小事的慢。同時，京都自古就沒有什么不能包容的事物。

書中寫道：

“在凡事追求效率、便利和省事的數字化時代，人們漸漸失去了對時間的感覺，‘例如拍照，立刻就可以通過液晶屏幕進行確認，如果不喜歡的話，隨手就刪除，但在從前的膠片時代，等待照片洗出來需要時間’。這樣的等待意味著什么呢？薰平說，是時間的價值。‘經過時間洗出來的照片，如果不好，便會很失望，如果很好，便會很開心，那種心情是很明顯的。像這樣的對于事物的價值感，在如今的時代變得很薄弱。’”

京都咖啡館所希望挽回的，正是時間的價值：

“在坐在ELEPHANT FACTORY COFFEE 的客人們的直覺里，這家咖啡館是一個時間流逝得比日常世界更為緩慢的地方。店員磨好豆子，滴漏成一杯咖啡端上來至少需要15 分鐘時間，要沉浸于談話之中，或是投入閱讀一本書，才能有足夠的耐心不去在意這件事。這種緩慢若是恰好被一些客人所喜愛，就是讓畑啟人感到開心的事情。若是有哪個客人坐了30 分鐘便起身離開，他的心里會咯噔一下，試圖尋找蛛絲馬跡：發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令他不能夠享受這個空間？”

即使在咖啡館的世界里，來去如人生，告別是常態，但時光卻得以留存。

這樣的留存需要一些勇氣，比如得罪客人的勇氣——書中的逃現鄉咖啡館，店主的美好寄托便是“一個逃避現實之地”。他不惜冒著得罪客人的風險，定下“自習時間限制2小時”的規矩，不讓自家咖啡館成為現實的延長點。這是京都咖啡館的氣質，也是時間應有的氣質。

書名：《咖啡館比其他河流更慢》

作者：庫索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出品方：博集天卷

出版時間：2022年10月

圖源 | 庫索微博

作者 | 葉克飛

編輯 | 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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