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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芽戶締??》:“國民化”之后的新海誠是否變得乏味?
新海誠新片《鈴芽戶締》的主線簡單明晰:主人公鈴芽與“閉戶師”草太相遇,結伴踏上一場關閉災難之門的旅程。雖以“震災”為主題,但有著明朗的基調,主人公從九州宮崎縣到兒時故鄉的宮城縣,一路結識陌生人,經歷不失歡樂的冒險。

《新海誠本》
日本影院的觀眾入場時能拿到一冊B5開本18頁的《新海誠本》(Shinkai Makoto Book)。冊子的信息量遠超免費贈品程度,其中包括電影立項企劃書,企劃書的序言將三條主線概括如下:
一,2011年震災中失去母親的主人公鈴芽的成長物語。
二,鈴芽幫助被變成椅子的男主角草太恢復原形,兩人愉快而真切的戀愛物語。
三,從九州到東京再到(日本)東北,關閉日本各地“災難之門”一場旅程的公路電影。
翻著冊子不禁感嘆新海誠已經進入創作的圓熟期,是個思路清晰,不會令投資人失望的好導演。但寫影評不能被官方牽著走,慷慨的背后,當然有電影宣傳企劃方的意圖所在——在民間考證分析出現之前給出官方答案,尤其考慮到本片正面描繪震災主題,不希望被過度闡釋。

《你的名字。》(2016)和《天氣之子》(2019)海報
走進影院之前,從預告片透出的既視感就不難預想到《鈴芽戶締》是一部在《你的名字。》和《天氣之子》延長線上的作品。新海誠在訪談中說,本片“作為三部曲的完結篇,達到了現階段最滿意的完成度”。
如果將新海誠創作劃分三個階段,早期作品《她和她的貓》《星之聲》《云的彼端,約定之所》;第二階段《秒速五厘米》《追逐繁星的孩子》《言葉之庭》樹立個人風格。《你的名字。》之后,新海誠被推向國民動畫導演的位置,走向“服務廣大觀眾”的定位。日趨圓熟的手筆給投資人吃了定心丸,卻令熟悉他更早作品的觀眾暗暗在心里打個問號,“國民化”之后的新海誠是否變得乏味了?

《鈴芽戶締》劇照
作為面向大眾的作品,《鈴芽戶締》比前兩作更加成熟。震災主題落腳在對日常現實的肯定,讓觀眾帶著安堵感走出影院,新海誠是成功的。新海誠做了個比喻:“在游樂場坐云霄飛車,結束后腳踏地面會有種安心感。通過娛樂感受接近死亡的體驗,會產生‘活著真好’的感覺,正是故事最樸素而根本的職責。”
需要澄清的是,“天災三部曲”的叫法只是籠統的主題歸納,同樣是描繪災害,三部作品的切入點和結論都差別很大,新海誠絕非在自我重復。他用作品來表達對嚴肅問題的思考,誠懇的姿態值得敬佩。災難之后接受失去,立足現實跨越災難,是作為幸存者與痛苦和解的最好方式。
風景表現形式的變化也源自新海對災難的思考。陽光透過車窗折射后變化的顏色、雨滴落在水潭中濺開化成小水珠,這些技術性細節仍在進化,但配以獨白的日常風景空鏡頭不在了。訪談中,新海誠談到自己的“3·11大地震”體驗:“3月11日之后過了大約10天,東京的櫻花盛開了。本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卻從心底感到震驚。無論發生什么,日子都會這樣一天天過去,一方面感到寬慰,同時驚詫自然對人世間發生的事如此毫無關心,從心底感到恐懼。”本作創作于日本疫情“緊急事態宣言”時期,與震災后一樣,櫻花依舊照常盛開照常散落。

《鈴芽戶締》劇照
電影中作為災害裝置的“門”,借用了古典能樂中的概念,通向神明和精靈的世界。災害與日常自然相連,不必去恐懼,這與《你的名字。》中用隕石墜落隱喻地震相比,更加現實主義。《天氣之子》曾一度回歸孤獨少年的視角,給主人公設置考驗——世界是無常的,或者說制造個人與世界兩極對立的終極選擇,正是世界的邏輯。
這種新海誠標志性的“自我意識”主題,沒有出現在《鈴芽戶締》之中。第一人稱、自我意識過剩的少年被藏起來了,那種即便矯情卻能觸動人的小情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關鍵詞是“安心感”和“娛樂”。

《鈴芽戶締》劇照
男主角草太與被變成椅子,削弱了戀愛要素,畢竟對小板凳注入戀愛感情是困難的。但鈴芽與椅子的互動,會講話的狡猾的貓,討了小觀眾們的歡心。擔任后半段旅程司機的芹澤,開著紅色敞篷車,車上播著昭和歌謠——荒井由實、松田圣子、井上陽水——歌單深得中年觀眾之心。旅程將日本全國的風景一網收盡,熟悉的日常風景在銀幕上渲染得比現實更美。宮崎、大分、愛媛、神戶的觀眾想必會拍手稱好,家門口圣地巡禮的特權不再被東京都民獨占。在平衡感的把握上,做到老少咸宜、人皆歡喜。

《鈴芽戶締》劇照
新海誠既往作品將女性作為被凝視對象的關系構圖遭到詬病,而《鈴芽戶締》是他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女主人公電影,試圖描繪獨立自主女性形象的意圖十分明顯。鈴芽是個活潑明朗的女高中生,一手撫養鈴芽長大的小姨是獨身的職場女性,包括旅途中登場的多個角色在內,女性角色的躍進是本片的一大特征。
鈴芽大跨步的跑步姿勢,包括換上制服進入“戰斗模式”的段落——盡管制服可以從性別符號角度進行解讀,但作畫方面處理得當,描繪出魔法少女變身的感覺,值得肯定。可惜這種力量感沒能貫穿始終,鈴芽坐在自行車后座讓小姨拼命蹬車,讓人疑惑那個前一秒還宣言要跑向目的地的女孩去了哪里;小姨坦白內心的幾句發言多余了,二人關系的刻畫不乏陳舊感。無論是出于褒獎或批評,鈴芽距離被稱為“吉卜力式女主角”還有差距。《鈴芽戶締》將主人公的名字放進片名是制片人川村元氣的主意——《天氣之子》在企劃階段的暫定名是《天氣預報的你》,顯然對于新海誠而言,女性作為“你”或“她”的敘事更順暢。

《鈴芽戶締》劇照
誠然,拋開刻意努力的設計,創作者的私人癖好和自然流露的意圖往往是贏得觀眾共鳴的地方。正確、平衡與恰到好處,正是本作略顯乏味的原因。或許今后“國民化”的新海誠,再也無法給我們帶來當年初見其作品時的欣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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