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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通鑒》法之一:重視“臣光曰”
今天是北宋史學家司馬光一千零三歲生日。我們在司馬光千年誕辰時,曾經推送過一篇,提出讀《通鑒》是紀念司馬光的最好方式。

司馬光畫像
不過,正如我們講過的,《通鑒》這部二百九十四卷的大書,實在不是太好讀,司馬光自己就說,他的書修成之后,很多人沒讀多少就已“欠伸思睡”了。我們也經常看到有讀者在問讀《通鑒》的方法問題。
《資治通鑒》(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
我們認為,《通鑒》中最集中反映司馬光思想的,就是散見于全書的“臣光曰”等史評內容。因此,要想精準地把握《通鑒》想要傳達的思想,閱讀“臣光曰”是個便捷法門。
那么,“臣光曰”的史評方式源自哪里?《通鑒》中究竟有多少篇“臣光曰”?反映了司馬光哪些方面的思想?我們該怎樣閱讀這些史評內容呢?下面就給大家分享下這些問題。
“臣光曰”的歷史淵源
在史書中加入史家評論,是中國史學的一個重要傳統。“二十四史”的開山之作《史記》中就有“太史公曰”,直接表達史家的意見。而這個傳統更早的淵源,應該是《左傳》開創的以“君子曰”評論史事的形式。
三全本《史記》
例如《左傳》開篇“鄭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末尾,因憎惡母親武姜偏心,誓言跟母親“不及黃泉,無相見也”的鄭莊公,采納潁考叔“闕地及泉,隧而相見”的建議,在地下挖了個見泉水的洞,跟母親武姜相會,兩人“遂為母子如初”。
潁考叔的建議,既讓莊公遵守了誓言,也避免了不孝敬母親的倫理危機,故《左傳》中的“君子曰”稱潁考叔是“純孝”,并引《詩》“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來夸獎潁考叔。
三全《左傳》
《左傳》中的史評,除了可能是作者自己寫的“君子曰”之外,也會引用其他人的評論,比如引用孔子評論的“孔子曰”“仲尼曰”。如《左傳·宣公二年》史官記載“趙盾弒其君”,就引“孔子曰”,稱趙盾是“古之良大夫”。
而司馬光對《左傳》是非常熟悉的。《宋史》本傳開頭記載了他兩件軼事,一件是我們熟知的砸缸的故事,另一件就是他幼時學習《左傳》的故事。其中說到,司馬光七歲的時候,有一次聽人講述《左傳》,非常愛聽,回家之后,就把聽到的故事講給家人聽,能把握書中大旨,而且 “自是手不釋書,至不知饑渴寒暑”,就是從此開啟了學霸生涯,酷愛讀書。
點校本《宋史》
《左傳》作為我國第一部敘事詳備的編年史,對于司馬光編寫《通鑒》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臣光曰”的設置,應該就跟《左傳》中的“君子曰”淵源很深。
“臣光曰”概說
正如前面所說,《左傳》中的史家評論既包括可能是作者自己寫的“君子曰”之類的內容,也包括引述孔子評論的“孔子曰”“仲尼曰”。《通鑒》中的史評,也既有司馬光自己撰寫的“臣光曰”,又有引述前賢評論的內容。
據統計,《通鑒》中的史評一共218篇,其中“臣光曰”121篇,引用前賢的共97篇。引用的前賢,既包括先秦時代的孟子、荀子,也包括離司馬光時代很近的北宋文學家、史學家歐陽修。
三全《孟子》《荀子》
值得注意的是,司馬光引用最多的是《漢書》作者班固的評論,共計15篇,而跟他合稱為“史學兩司馬”的司馬遷,卻一篇都沒有被選用。大概司馬光也跟班固一樣,認為司馬遷雖然有“良史之材”,但“其是非頗繆于圣人”,所以沒有選用司馬遷的評論。
《漢書》(中華經典藏書)
其他引用較多的史學家,還有南北朝時的裴子野,共有11篇。說起裴子野,大家可能不太熟悉,不過說起他的曾祖和祖父,大家就比較熟悉了,他們分別是注《三國志》的裴松之和編撰“《史記》三家注”之一《史記集解》的裴骃。裴子野刪略沈約《宋書》為《宋略》二十卷,其中議論頗有可觀者,故司馬光采入《通鑒》。
中華經典普及文庫《三國志》保留裴松之注
此外,司馬光對荀悅、陳壽、習鑿齒、范曄、沈約等史家的評論多有選用。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是,司馬光選用了揚雄《法言》中的6篇評論。司馬光對揚雄是很崇敬的,曾為揚雄的《太玄》做注,撰成《太玄集注》,還曾模仿揚雄《太玄》寫成《潛虛》一書。
三全《法言》與《太玄集注》(新編諸子集成)
從《通鑒》記述的歷史時段的分布來看,《漢紀》六十卷的史評最多,一共84篇,其次《唐紀》八十一卷29篇,其次《晉紀》四十卷19篇、《魏紀》十卷19篇。若論密度最大的,可能要數《周紀》的部分,只有五卷,卻有19篇史評。
“臣光曰”的思想內容與閱讀
“臣光曰”的內容,往往涉及司馬光對重要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評論。所以,閱讀“臣光曰”對于我們理解《通鑒》和司馬光的思想都是非常重要的。
例如《通鑒》開篇記載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隨后司馬光有一篇很長的“臣光曰”,從君臣之禮的角度來評價此事,認為周天子承認三家分晉的合法性,將其“列于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并棄之也。先王之禮于斯盡矣!”

《資治通鑒》(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內頁
這里,司馬光認為周天子封魏、趙、韓三家為諸侯,意味著“先王之禮于斯盡矣”,表明維護君臣名分的禮治秩序徹底崩塌了,標志著春秋時代的結束,也意味著戰國時代的開啟。因此,這一篇“臣光曰”也意在解釋為什么《通鑒》從這一年寫起。
《資治通鑒》(中華經典普及文庫)
又如到北宋時期,由于北方有遼國,于是士大夫關于正統的討論也日益熱鬧。這就涉及史書撰寫時以誰為正統紀年的問題。如關于三國時期,司馬光的《通鑒》是以曹魏帝王年號紀年的,而到南宋朱熹編《通鑒綱目》時,則以蜀漢帝王年號為正統紀年。
《資治通鑒綱目》(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
大概司馬光當時就知道以曹魏紀年會有爭議,因此在卷六十九《魏紀一》劉備稱帝后專門有一篇“臣光曰”,表明自己并非承認曹魏為正統,只是曹魏前承東漢,下接西晉,以之紀年,敘事方便;而劉備雖自稱中山靖王之后,但年代久遠,“是非難辨”,故不能像光武帝劉秀、晉元帝司馬睿那樣認為是漢、晉的延續。

漢昭烈帝劉備
再如,近幾年司馬光“制造漢武帝”的話題在史學界引發了廣泛的討論。那么司馬光究竟如何評價漢武帝呢?《通鑒》卷二十二《漢紀十四》記載漢武帝去世后,司馬光先引用班固的評論,從正面肯定漢武帝興禮樂的歷史功績,稱“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
然后又以一篇“臣光曰”批評漢武帝在位期間“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內侈宮室,外事四夷”,以致跟秦始皇幾無差別。但漢武帝之所以能“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在于其能尊先王之道,“好賢不倦,誅賞嚴明”,而且晚年改過,選擇了合適的顧命大臣。

漢武帝畫像
總而言之,如果我們要想準確地把握司馬光的思想,閱讀《通鑒》中的“臣光曰”是最便捷有效的。不過221篇史評散布在二百九十四卷的正文中,找起來并不容易。
幸運的是,我們“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資治通鑒》書末附有《〈資治通鑒〉史評索引》,根據內容為每一篇史評擬了標題,并標注其所在的冊數、卷次及頁碼,找起來非常方便。而且文白對照本《資治通鑒》正文中的史評內容都以仿宋字縮進排版,非常容易辨識。

《〈資治通鑒〉史評索引》
另外,《通鑒》的“臣光曰”中,也涉及不少典故,有些不看譯文,就不好懂。如前面提到卷六十九《魏紀一》的那篇談正統問題的“臣光曰”,其中有一句說有人把取唐而代之的朱溫“比之窮、新”。這“窮、新”是啥意思呢,看看文白對照本的翻譯就明白了,“窮”是指篡奪夏朝政權的有窮氏,“新”是指取代西漢政權的王莽新室。

《資治通鑒·魏紀一》(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內文圖片
總之,要想精準地讀到《資治通鑒》的史評,“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資治通鑒》不容錯過。
| 拓展閱讀:

《資治通鑒》(傳世經典 文白對照)(十八冊)
[宋]司馬光 編著 沈志華、張宏儒 主編
9787101141757
文白對照本《資治通鑒》,原文以中華書局標點本《資治通鑒》為底本,權威準確;譯文由人民大學、社科院、北京大學等權威學術機構的六十余名專家翻譯,流暢生動,是適合普通讀者閱讀的《資治通鑒》讀本。
原標題:《讀《通鑒》法之一:重視“臣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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