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李靜睿:到底是什么決定生活的流向,是命運,還是人心?
提起李靜睿,大多數人想起的是她表現嚴肅議題的短篇小說集《北方大道》,或四年磨一劍的長篇歷史小說《慎余堂》,書評集《死于昨日世界》等——在這些書中,她多以知識階層為主角,討論人的價值、人的尊嚴、人的選擇。
私底下,李靜睿閱讀題材廣泛,喜歡現實主義敘事,喜歡漫長的俄羅斯文學,喜歡歷史、家族和城市交織的故事……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始于少年時往《少年文藝》的投稿,大學畢業(yè)后的八年記者生涯,對她最大的影響是公共意識,這都投射在她的創(chuàng)作里。

李靜睿
另一方面,李靜睿坦誠,她“喜歡可能有點俗氣的‘愛恨情仇’和‘跌宕起伏’”,因此早在數年前,她就開始以“蕭朱”的筆名,在豆瓣上寫作懸疑小說。2017年,“蕭朱”的懸疑小說《不可能的正義》還獲得了第五屆豆瓣閱讀征文大賽最佳懸疑小說獎。言情小說更是她的心頭好,她經常潛伏在豆瓣的言情小組、百度貼吧,跟普通網友一樣嗷嗷待哺地找言情小說看。
在李靜睿眼里,純文學和通俗文學并沒有明確的界限。她鐘愛的作者茨威格就曾被某些評論家認為是“通俗小說作者,過于戲劇性“。她在創(chuàng)作長篇歷史小說《慎余堂》的時候,也一直在閱讀金庸的小說,甚至啟發(fā)了她以其中一個配角小六為主角創(chuàng)作一個”江湖氣的小說“。而偏文藝的《微小的命運》和偏通俗的《藍房子》,則像是一個延長線的故事。

兩本小說討論的是我們日常經常思考的問題:選擇、勇氣和戀愛。
選擇
2012年,寫《微小的命運》時李靜睿在紐約,三十歲,辭了職,剛剛開啟一種漂泊茫然,而又滿懷伊薩卡式奇跡期待的生活,所以會在扉頁上寫“命運屈從于外力,也屈從于內心”。

故事發(fā)生在兩個平行時空:一個是她此時此刻置身的紐約,另一個是她的永恒故土:自貢。這兩個地點,成為這本小說的兩條動線所在地,主角林微微,在三十歲那一年離開北京,分裂成兩個自我,也因此有了兩個迥然的地域空間,在各自的世界里,林微微遇到兩個閔之,又錯過兩個閔之。這是一個愛情故事,但又不止于愛情。
雖然這一階段的李靜睿還處于對自我的艱難探尋期,但對于這本小說,她的定位卻異常清晰:書寫關于命運的選擇——“《微小的命運》基于一個簡單疑問:到底是什么決定生活的流向,是命運,還是人心?在前兩本書中,我書寫命運,尤其是苦難中人的不可選擇,但在這一本中,我想寫在那些談不上任何苦難的生活中,人心是如何反作用于命運。以前我相信命運是一條不可辯駁的河流,我們唯有順流而下;現在我卻相信它在途中有諸多分叉,也許所有分叉最終又將匯合,但我們仍然可以選擇,是選擇讓這一切有所不同。”
選擇生活在哪里,選擇愛或不愛,全憑直覺而傾心的命運造景。軟弱的猶疑的每一個選擇,決定了命運彈珠的下一個出口。一個林微微和任寧分手,拿著賣掉房子分得的六十萬從北京離開,前往紐約讀哥大LLM(一年制的法學進階課程)以及籌備BAR的考試。另一個林微微和任寧分手,拿著賣掉房子分得的六十萬從北京離開,回到老家自貢,在市司法局擔任宣傳部干事。三十歲,結束北漂,是去往更陌生的地方留學,還是選擇更加保守和舒適的小鎮(zhèn)過上穩(wěn)定的生活,對此李靜睿做了平行時空的預設,看似迥然卻都安插了一個林微微可能會看上眼的薛定諤男主“閔之”,他們有過許多親密的一瞬,最終卻又成為錯肩的路人。

命運也許宏大,但“巨浪成于微瀾”。細末間每一次的涌動,在那種不經意之間,在混沌的放棄之間,在精明的算計之間,人生或許沒有僥幸。
勇氣
《微小的命運》首版作者序李靜睿寫道:“一顆葡萄也能明確定位的世界當然挺好,但我不是葡萄,我還沒有想好長在哪里。”但時過境遷,李靜睿在再版序里低訴,對那個“還沒有想好長在哪里”的自己,有點羨慕。
轉眼到了2020年春天,李靜睿困在四川的家中,面對深陷谷底的生活和情緒,她急于尋找一些甜蜜而撫慰人心的東西,于是下決心在種種憂世傷生中,盡力寫下了《藍房子》。

《藍房子》講述了一個宛如偶像劇的故事:一個正在趕畢業(yè)論文的人類學女博士,一個處于上升期的二線男演員,兩人相遇于有浩蕩風聲的泰國小鎮(zhèn),幾年后又在北京郊區(qū)的月亮下重逢……特殊時期下萌生的激情,是否能經受住現實的考驗?
李靜睿的答案是,能。這不是一個蕩氣回腸的故事,也不是一個對生命意義有深刻洞察的故事,但在世界變得越來越不可解、曾經篤信的事物逐漸解體的現在,我們不禁要問,我們究竟需要怎樣的當代故事?《藍房子》或許提供了一種答案:關于普通人決絕勇氣的故事。
女主角黃榭似乎不是一個初印象會討很多人喜歡的主人公,她說自己的論文“狗屁不通”,被答辯折磨得耐心全失,她看到男主人公藍軒第一眼就想到性,是的,她非常喜歡男人,并且毫不掩飾這一點。
黃榭就是這樣一個對欲望忠誠又坦誠的女性。本書中,藍軒的欲望是輔助性、支持性的,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看到黃榭鮮明的“我”。她清醒,有勇氣,追求愛而不耽于愛。她說,“一場火燒到哪里,我就往哪里奔跑,如果火熄了,那我就等待下一場火”。簡直是要為“戀愛腦”正名。
永遠要有去愛的勇氣。一直在奔跑的主人公像是要用奔跑抖掉那些加諸我們身上的壓抑,她跑得真快啊,“甚至以為自己是親自在飛,我飛過所有這些障礙,沿著月亮指出的道路,去見我的愛人”。她延遲一年畢業(yè),借錢從美國飛回北京,找了個能讓她靠近演員愛人的娛樂圈公號的工作。她像個戰(zhàn)士,用四川方言酣暢淋漓地回應過激粉絲的攻擊,迎接輿論的壓力。2020年冬,在始料未及的混亂中,她戴了十幾個小時的N95回到四川,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為什么要有勇氣?這本書的主人公會說,因為我們面臨選擇,不斷地面臨選擇,做出選擇很艱難,但終歸要做,因為“我們渴望的并不是生活,我們都太貪婪了,想要火焰,想要星星,想要愛”。但火焰會熄滅,星星太遙遠,愛并不總是唾手可得。選擇,是為了讓我們所渴望的與我們所擁有的,終究能匯聚在一點。
“在我看來,愛一個人就是把自己的心和那把錘子同時交給他,因為他從此有了打碎這顆心的能力,因為這是你心上的人。“在這部小說中,我們仍然能讀到那個勇字當先、奮不顧身的李靜睿。當世界變得越來越不可解,不如來做一場白日夢——這就是《藍房子》的創(chuàng)作初衷。
女性主義和寫作
女性主義書寫在近年成為一個顯性的熱門話題。作為80后作家,李靜睿身上天然帶有這個時代的女性自覺。李靜睿的小說常以女性為主角,她書中細膩的女性視角,表現在對食物、服飾、風景等外部世界感官化的描寫,也表現在鮮活有生命力、敢于顛覆男性世界價值觀的女性形象身上。即使在男性群戲為主的歷史小說《慎余堂》中,“想燃起一場大火”女主角余令之、說出”殺人總是不對的“的配角鈴木太太也讓人印象深刻。

《藍房子》則更貼近當下,討論眾多女性正在面臨的問題。愛是三十歲以后的高危行為?真愛還是戀愛腦?我們到底該把愛看得多重?主人公黃榭始終很清醒,幾乎有點絕情,她一直牢牢把選擇權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我們終于看到一個立體、真實的“愛美人更愛江山”的女性形象,但絕不是“爽文”中的“大女主”。
李靜睿不憚以膨脹誘惑力的感官描寫,彰顯了女性對掌控自己欲望的渴望:“這就是我想要的,為什么不能說呢?”《藍房子》熨帖明亮、讓人淪陷的文字,跳出純文學的鉛重,以輕松的筆觸貼近現代女性直面自我與選擇的心靈,讓許多讀者大呼過癮,”想要更甜,更囂張“。
目前,李靜睿除了寫作,還擔任“小鳥”APP“24小時文學聚會”的編輯。收到的海量來稿,也讓她看到了年輕人的蓬勃生氣,文學不被定義的疆界;她也在給電影、網劇做編劇工作,參與編劇的電影《不止不休》還獲得了第77屆威尼斯電影節(jié)地平線單元獎最佳影片提名。和《藍房子》一樣,這些都是她在自己寫作生涯上不一樣的嘗試。

李靜睿
寫作還是能帶給她最大樂趣的事,她希望自己能保持每年寫作一本書的速度。“在這個不確定的時代,我們能做的最正確的事就是堅持下去”。
相關圖書
原標題:《李靜睿:到底是什么決定生活的流向,是命運,還是人心?》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fā)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fā)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yè)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y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