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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釧挖野菜」被群嘲:用現代的劍斬古代的愛情,合適嗎?
互聯網語境下,“梗”已然成為流行文化的風向標,而“追梗”也成了網民的基本素養。
一開始,大家追梗,是為了積極社交、建構身份認同,后來梗的迭代速度越來越快,大家追梗就只是為了不被拋棄。
看過一個視頻,大意是男生想打游戲,被女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后,放棄了這個“邪惡”的念頭,一心只想賺錢,哄女友開心。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典型PUA(Pick-up Artist),可評論區涌入的,卻是大量相似又無厘頭的英文縮寫。
快跑,她在CPU你。
別聽她的,她在KFC你。
兄弟,你好像被UFC了。
本來想查一查CPU、UFC是啥梗時,卻得到更多迷惑性版本:
他在blablabla你。
他在Holle Kitty你。
他在Blackpink in Your Area你。
還沒等弄清楚其中含義,新梗就迅速搶占熱搜。
#王寶釧挖野菜 #戀愛腦祖師奶王寶釧 #比王寶釧還戀愛腦的是秦香蓮······

一系列詞條噴薄而出,大家快速響應,不拘形式和內容,參與到一場又一場聲勢浩大的集體狂歡之中。
然而,當我們樂此不疲地點贊、轉發,評論時,卻沒有意識到,這些層見疊出的網絡梗,正在演變成一場無形的、兇猛的馴化,侵入我們的價值觀。

語言的界限,意味著世界的界限
梗原本是指笑點,如今發展成一種常見的網絡用語。
初代梗,大多是不注重內在邏輯和功用的語氣詞,可以打破各個圈層,彌漫到生活的角角落落。
以生活方式著稱的某書,就已淪為初代梗的重災區。
暴風吸入神仙甜品,好喝到跺JIO!
一口氣炫完12集,我愿稱之為YYDS!
OOTD | 秋日毛衣穿搭絕絕子!
“熟練運用網絡梗,就獲得了流量密碼”,這是創作者基于平臺算法得出的共識。

但于用戶而言,長期浸泡在這些同質化、單一化的語言里,難免會有一種失真感、疲乏感,隨之而來的,是語言和思維的退化。
我們很難形容食物在和舌尖碰撞的瞬間發生了什么奇妙的反應,也無法生動傳達看完影視作品后獲得了哪些情感體驗,更無暇關注長篇內容的主旨思想,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絕絕子”“YYDS”。

維特根斯坦曾在《邏輯哲學論》曾說:“我的語言的界限意味著我的世界的界限。”
我們不再思考,不再追尋意義,不再擴展邊界。
只是停在原地,被動地等待新的刺激,然后迅速做出響應。
這些網絡梗,像入侵的生物一樣,打破了原有的語言生態的平衡,它只注重效率,而不關注表達,最后我們得到的,就只是一堆沒有意義的字母。

“追梗”讓我們有一種緊跟潮流的短暫快感,卻也會讓原本豐富多彩的生活變得乏善可陳,局促逼仄。
而它的影響,遠不止于此。

隱匿在幽默下的群體規訓
不同于初代梗的無意義,新生代梗更加注重觀點的傳播。
它的滲透性更強,對大眾的影響也更深遠。
比如開頭提到的“王寶釧挖野菜”。

故事的女主人公,是相府千金王寶釧,她愛上了家境清貧的薛平貴,不惜與父親決裂也要追隨薛平貴到寒窯生活。
婚后不久,薛平貴外出西征,一去18年,她便苦守18年,期間只能靠挖野菜為生。
待王寶釧托鴻雁寄血書,薛平貴才回到中原與她相見。
只是,薛平貴早已另娶西涼公主,成為西涼王。
而王寶釧被封為皇后短短18天后,就結束了這千滋百味的一生。
現代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用“王寶釧挖野菜”六個字,打破了古典愛情的經典范本,將其當作“一把好牌打到爛”的反面教材,就連十年前的影視劇《薛平貴與王寶釧》,也被冠以“戀愛腦祖師奶生活實錄”的名號。

然而,我們將一位古代女性粗暴地置入現代敘事之下,隨意調侃她的婚戀觀,卻忽略了她所處的歷史背景。
18年的寒窯生活固然舉步維艱,但這是她對封建制度和社會價值的勇敢反抗,也是對愛情本身的捍衛和守護。
我們沒有理由和立場,與古代森嚴的秩序聯手去蔑視她的愛情。
至少她守住了內心最純潔、最干凈的部分,這是屬于她的勝利。

回想“戀愛腦”及它的衍生詞,最初只是用來形容一種愛情至上的思維模式,本意是提醒人們不要為了愛情迷失自我,然而,在互聯網的不斷發酵下,這種思維模式被矯枉過正,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好像和愛情沾邊,都會變得不幸,而追求愛情的人,活該被羞辱和恥笑。
有人隨口說一句“冬天到了,好想談場戀愛,有溫暖的抱抱”,一定會有人跳出來阻止,“去看王寶釧挖野菜,能保持清醒”;
有人“執迷不悟”,一心想要鉆入愛情的巢穴,就會被送上“善意”的祝福:“祝你王寶釧挖野菜”。

張牙舞爪,咄咄逼人,無差別斬殺一切愛情。
追求愛情是愚蠢的,搞錢才是唯一的正義。
這何嘗嘗不是一種暴力,精準濃縮在網絡熱梗中,被反復傳播、加深,形成另一種群體規訓。
不講道理,更不負責任。

選擇順從是危險的。畢竟,“人并不像他們認為的那樣理性和獨立,社會文化和心理依賴是慢性毒藥。很多時候,我們都被注入了這種毒藥,而大多數事件,我們都無法察覺,偶爾察覺到不對時,馬上會自我麻痹,甚至還會為其找借口,說這是我的意愿,我的自由。”
當我們臣服于這種虛假自由時,就已經失去了自主選擇的能力。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它的俘虜
網絡中,看似言論更自由,觀點更多元,但事實上,這里只有點贊和排他。
所有的爭論也好,批判也罷,只是代表“我們”“他們”的不同陣營。
當那些短小精悍的網絡熱梗和流行用語,反復出現在公共語境時,不過是一方陣營對另一方陣營的無情輾壓。
而我們一旦加入這場狂歡,就卷入了施暴者和受害者的無限拉扯之中。

就拿愛美這件事來說。
人皆愛美,無可厚非。可如今連這項權利都要被置于網絡中審視。
但凡你化妝、穿高跟鞋、矯正牙齒、做醫美、整容,做出為美花費心思付出努力的事情,就有可能被調侃為“服美役”,甚至被貼上“媚他”的標簽;
于是,你不敢穿最漂亮的衣服出門,也不好意思涂喜歡的口紅,越來越不修邊幅,邋里邋遢,以為這樣就可以相安無事,但很快你就會發現,來自另一陣營居高臨下的評判也撲面而來:
土肥圓沒有未來,活該XXX(這里可以套用一切)。
無論你做什么,怎么做,都變成了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
而那些造梗的人,帶著莫名的優越感,肆無忌憚地指控和羞辱著一切,盡管他們用幽默消解了事情的嚴肅性,但無法否認,其內核依然是一種冒犯和傷害。

如果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很容易被利用,陷入敵對的情緒中,成為討伐一切對立陣營的施暴者。
而總有一天,這個回旋鏢會轉回到自己頭上。
這才是“梗文化”帶來的長遠影響。
它用符號化的文本侵蝕著我們獨立思考的能力,以幽默化的表達消解著問題的嚴肅性,再用整齊劃一的群體規訓操控我們的個人選擇和行為方式。
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它的俘虜。

但我們并非無能為力。
菲茨杰拉德曾經說過:“每當你覺得想要批評什么人的時候,你要切記,這個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備你稟有的條件。”
將自己從追梗狂歡中抽離出來,尊重一切存在的合理性,同時,對“梗文化”以及輕佻的表達方式保持警覺,建立牢穩的價值觀,關注真實的個體,把生活還給生活。
或許,每個人都能試著去穿透虛像,是讓這個世界變好的方法之一。

今天,為大家推薦一部現實主義小說《虛像》。
故事講述錢葉誣告繼父性侵自己,繼父牢獄十年重獲自由,申冤無果。新人記者何薇綺領命尋找錢葉,艱難靠近真相,被眾多新情舊況牽絆,多個關鍵人物相繼死去……
何薇綺命懸一線之際大徹大悟,原來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精心粉飾的虛像,她不過是在上演一場“楚門的世界”。
這本書帶給我們的,不只是好故事,也是恰如其分的自省和警惕。
希望下一次浪潮襲來時,我們能夠在喻體中,知曉本體的真面目。
原標題:《「王寶釧挖野菜」被群嘲:用現代的劍斬古代的愛情,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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