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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下班的我們:我是來掙錢的,不是來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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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潛秋云
編輯 | 林子堯
一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腦上的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已經到了6:10分,辦公室還沒有人要起身的意思,我實在忍不住,佯裝上個廁所,想給大家起點帶頭作用,等回來發現所有人依然紋絲不動。大家噼里啪啦敲打著鍵盤,專注力十足。
悻悻返回座位,我百無聊賴地瀏覽著同行新聞,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點事做,可真的沒有。6:15了,每個人照舊還在忙碌.我又趕緊登上郵箱看前幾天給我下的offer——早上9:00上班,下午6:00下班,么還沒有人走?
6:20了,我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告訴自己,最多再等三分鐘,要是還沒有人動身我就要走了。
突然間,坐在我前排的女孩西西身體往后靠了靠椅子,伸了個懶腰,說總算忙完了。然后開始收拾自己的小包包,我仿佛看到救星一樣收拾東西,路過主編時我輕聲試探:“領導,要是沒什么事我先撤了。”主編在饒有興致改稿子,臉也沒扭就點了點頭。我長舒一口氣。
人生第一次加班,21分鐘。沒有什么比這更漫長、更煎熬的時間了。我堵在高新園地鐵口的人海里感慨萬分,有點后悔辭了上一份工作:那時我們不打卡,6:00下班,5:50就跑去趕地鐵。理由是怕6:00人多。領導帶頭早退,我還以為這就是深圳工作的全部。

深圳高新園
2019年初,我休養了一段時間后又回到了深圳。在我第一份工作的隔壁棟找了份新工作,地點還是高新園,深圳上市公司云集的地方。
我們公司是一家MCN機構,30來人,負責包裝孵化網紅,旗下知名選手有深圳地產領域知識大V和財經大V,我的職位是地產編輯,負責給其中一個大V老師做槍手,寫一寫地產領域的宏觀分析和新聞點評,靠內容吸引粉絲,最后再把流量轉到營銷部手里通過賣課、賣房變現。
上班第一天我相當沮喪:原來公司還要加班。
二
我喜歡寫作,看到招募時雖然是不太熟悉的地產領域,但也想嘗試。我交了一篇談論即將到來的地產稅的測試稿,通過了便來上班。工作量不大,每周兩篇原創文章發在大V老師頭像上的公眾號上就可以。
剛上班,領導安排我熟悉競品,多看看同行的內容找尋寫作思路和爆款秘籍。我很樂意,一天閱讀量在十來萬字,筆記也密密麻麻。下班點到了,我正好回家換換腦子。可第二天下班后,情況依然如此,每個人都不走。
我心一橫,反正現在還在試工期,索性決定每天到點就走,一個禮拜之后他若以我工作態度不端正為由把我開除,那我正好逃脫牢籠——我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私人時間被占用。

深圳的圖書館
說到做到,6:10分一到我起身就撤,連領導的招呼也沒打。出辦公室進電梯的20米,我感覺有人側目,我臉上有點發燙,也顧不上那么多了,今天還想回家看紀錄片《生門》。
晚上在出租屋床我輾轉反側,給主編發信息:“領導,我能不能每天做完工作就下班,我不喜歡加班。”為了讓他放心,我還補充了一句:“上班我肯定保證能把活兒干完。”我心懷忐忑按下發送鍵,沒想到很快收到他的回復:“當然沒問題,做好事情最重要,我們不加無意義的班哄鬼。”
后來證明他這句話就在哄鬼,招募其他編輯時,他都多問一句你能不能接受加班。對方答案讓他滿意時他才放寬心,并直言年輕人不加班來什么深圳?
來了不到一個月,看我順眼和不順眼的人也越來越多。
三
我并非是特立獨行的刺頭兒,其實我回到家后也不得閑。從寶安圖書館借來幾十本地產書籍,從入門到策劃、從銷售到物業,只要能了解地產行業我就深挖細讀;此外我還買了很多付費音頻課程,方便上下班時間地鐵里碎片化學習;包括周末,我關注了不少大V,只要有粉絲活動我就參加,能踩盤則踩盤,踩不了我也聽聽講座。
八小時睡眠之外,我的生活幾乎被地產填滿。試用期的三個月,我自覺業務突飛猛進,能照貓畫虎生產出「100萬首付教你如何買房」、「保稅區是不是下一個洼地」等初級文章。還在內部專業測評中拿了第一。

中午吃飯可以偶爾看到一點陽光
領導在內容上沒什么挑頭,讓我順利轉正,只是婉轉提醒過我好幾次,每周中層開例會,其他部門leader會甩鍋,覺得我們內容沒有吸引力導致轉化變少,其他人揪住我早下班說我們工作不飽和,讓他啞口無言。
為了不讓他為難,我決定主動延長時間。
后來幾天,我上班故意摸魚,半下午了我才開始工作。無奈我效率很高,戴上耳機找個有插頭的角落席地而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寫文章,兩個多小時就生產了一篇內容,此時抬頭一看,時間才剛過6:30。
我實在不想耗下去。內容提交后收拾東西離開。
年中會議召開,優秀員工自然沒有早下班的我。大V老師PPT上放著的榜樣是另一個部門的男生,照片后面跟著他一連串的晚上打卡時間,最晚的一天是凌辰2點。
那年秋天,我媽五十歲生日,我想趕回老家給母親慶生。和主編請假,主編卻說山西那么遠來回三天就沒了,內容更新怎么顧得上。我保證帶電腦回家也能遠程工作他才允許。在等飛機,在我家里,在飯店,我都在寫內容改內容發內容,招待家人三心二意,喜宴吃得馬馬虎虎,惹得家人不悅,媽媽心疼我,說千萬要注意身體,不要生病了。我說怎么可能。
誰知道回到深圳后我真生病了,長期的追熱點、晚上也堅持學習看書、背上數據后有時候半夜趕稿子,一連串工作導致我內分泌紊亂,最長的時候40多天不來月經,睡著已經能感覺到自己心要跳出身體。去醫院檢查,得知是因為壓力過大導致睡眠障礙。醫生聽說我每天晚上學習都學到一兩點,問我你一年掙一百萬嗎?我說少個零,他勸我這么忙還不如換份工作。我尷尬笑笑。
回去后沒撐了多久,我終于在一次夜晚心悸中堅持不下去了,遞了辭職聲明趕緊離開公司。
四
第三份工作來到了一家大型互聯網公司,地點依然是在高新園里打轉,才知道深圳互聯網公司的真實生態:加班,加班,還是加班。

公司免費美甲
我所負責的賬號每周需更新7篇文章,我來之前融媒體組只有一個原創編輯珠珠,內容太多做不出來,她只能不斷洗稿湊數,和我吐槽以前每晚回家都十點多了,希望我幫她分擔一部分壓力。我也確實做到了。
據我對她的觀察好像真的很忙,我坐在她隔壁,我一抬頭她的座位就空了。回來后一會兒說是和質量部“對齊”一下,一會兒說是和視頻組“碰一碰”,一會兒又是找優化組細化一下“顆粒度”,滿嘴都是聽起來高級奧妙的互聯網黑話。在珠珠面前,我這個來自小地方沒多少工作經驗的后輩真是土里土氣、絲毫不懂職場規則,其中最重要的規則——下班,我尤其不開竅。
我還是到點下班,走過時還會引起小范圍的騷動。但每次想回家的、解放了的心態沖動戰勝了留下來繼續表現的虛偽,我痛快地下班了。
有一天同組同事小丹和我說,我要感謝你,自從你來了之后,我都早下班了,你給開了個好頭。小丹潮汕人,很是坦蕩,說以前她至少得熬到7:00,一分一秒都靠熬,可還是全組最早走的。現在我走之后她6:30一到就騎上電動車回家。“我真不知道這樣的加班有什么意義,晚點6:00下班,他們去下面吃飯吃到7:00,回來聊天聊到8:00,工作到9:00才回家。”
我對此深有同感,即便是沒有干完的工作,我也想回家躺在床上干——回家多自由啊。我不能理解珠珠把出租屋當成了過夜旅館,把公司當成了家。據我觀察,珠珠每天在公司至少待十二三個小時,她生活的痕跡在辦公室里無處不在:各種玩偶、養生補品、書籍水杯、枕頭毛毯……多到已經堆到流了出來。相比之下,我的桌子簡直是塊毛坯房。
有一天珠珠問我,你每天那么早回家干嘛呢。我說很多事情啊,我每天都上網課學新媒體寫作,有時候還要寫點測試稿交作業,有時候做手工,晚上睡覺還有書要讀……我說著她居然開始拿筆記錄,我反問你呢,她說倒頭就睡。我說那你周末呢,她說倒頭睡兩天。
珠珠來自西北,自己大學畢業后第一份工作就是我們公司,一直到現在做了四年。在深圳她沒什么認識的朋友,相處好得人都是公司認識的,對她來說除了上班生活暫時沒找到其他意義。我聽完以后大吃一驚,也不知該替老板高興還是替她難過。

深圳早高峰地鐵
其實珠珠也嘗試在深圳尋找過“歸屬感”般的生活,她領養過一只小貓,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她親昵。可惜后來加班太忙,珠珠有天回去后發現小貓從鐵絲格柵里跑走了。再后來她便不需要任何寄托,過起了0幸福感的社畜生活。
對她來說沒有什么不好的,熟了以后我才知道珠珠父母重男輕女,除了要錢根本不關心她的死活。她讀書時候比較胖,被學校霸凌,被同學孤立。剛上班被領導刁難,這些都忍下來了。現在沒有人在意這些過去,她只需要專心工作,把公司當成家,就能掙到錢。
五
而作為走出大樓還天亮著的兩個破壞分子,組長對我們自然也很有意見。年底的績效評分,我被打了D,小丹被打了E。珠珠也沒好到哪里去,數據沒完成,領導念在她勤勤懇懇勉強打了C。按照慣例,C以下是約談對象,下個雙月完不成目標就卷鋪蓋滾蛋。
組長和我私聊時說得原話就是,數據都墊底你怎么好意思每天第一個走?我直接頂撞他,內容方向不對,我待到11點也出不來成績。
11點是我能想象到加班的極限。這直觀的印象來自我生活中靠學習改變命運的唯一樣本,我的表哥。年前參加過他的一次婚禮,我有幸目睹了他和女朋友為事業拼搏忙碌的窒息生活,哪怕在結婚前一天,表哥也11點才下班,等回到家我們見到他已經12點了。
我大舅家經濟很不寬裕,一直靠開小賣鋪供養兩個孩子,最緊張的時候是賣了玉米才湊夠表妹上大學的學費。我表哥大學一畢業后就無路可退,只能留在南京打工,高考600多分的他為了掙錢從事了幾乎無門檻的房產銷售。

公司頂樓視角
在行情很好的過去十年,地產高速運轉,人普遍被當成牲口用。他比所有人都能吃苦,因為除了吃苦,他沒有任何能在南京立足的理由。一年假期只有3天、長達一個星期住在售樓處、為了成交自己四處借錢給客戶。婚禮上他哭得稀里嘩啦,最感謝的人是自己的領導。因為給了他機會,讓他如今能在南京安家。我也哭了,很心疼表哥,只是覺得他最應該感謝的是自己。畢竟這樣的代價我是承受不了的。
和組長談完,回工位時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他看我天生反骨不服管教把我開除,我也絕對不要被他PUA——那會兒這個詞剛開始流行,我和小丹都嚴重懷疑組長有PUA人的傾向。他總會一點小事就無盡打壓,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二本生能進獨角獸企業是我的榮幸,經驗跟不上沒關系可以成長,不能態度也不端正;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沒有奮力工作哪來有尊嚴的生活……
我無法反駁,但當時就知道自己其實不適合上班。每天早上列to do 清單,從易到難一項項做完打勾,一般下午四點就沒什么活兒了。結果這里人都在拖慢。第一個交周報會被老同事勸說不必那么急,等到周六上午高峰期集中發布“他”才不會看;第一個寫完年終述職要等,等到一個禮拜后領導問才回答“馬上就好”;第一個寫完稿子不能趕緊交,不然快速出來東西肯定不用心。
我像個異類,生活無法適應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是在公司假裝一個小時再離開。
六
有回周末,我和朋友去珠海游玩。回來深圳時大巴車路過深南大道,透過車窗我看到了320米高的漢京大樓屹立在路邊宏偉壯觀,上面掛著巨大的「我愛深圳」的字母縮寫將城市點綴,這是長久以來深圳的地標。我第一次看見時還是我剛來這里的2017年,那時我發自內心的喜歡這里的活力和積極,想著一定要干一番事業。現在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外出考察時遇見的城中村
漢京隔壁棟就是我們公司,燈火透亮,朋友問我每天大家上班到幾點,我搖了搖頭,然后下意識看了下手機,已經晚上10點多了。我在想大家都在忙什么呢?我不知道。不過很快大家就沒機會忙了。因為公司下了一份文件,從這個月起最遲7點下班,嚴禁各個部門加班作業,組長帶頭監督。我聽到了大家暗暗的歡呼聲,心里一片舒朗。
我后來才知道,原來是我們內容總監robin加班時暈倒了。據目擊者小傳,是站起來直挺挺的倒下,robin小二百斤,倒地地板都跟著顫三顫。嘴角還吐了泡沫,臉色煞白,幾個女孩子以為猝死了,在辦公室瘋狂尖叫起來。有人反應過來才趕緊撥了120。幾個人手忙腳亂把人抬走,還好搶救過來了。
Robin就是當初招我進來時的那個領導,也是我在公司唯一敬佩的人。面試時我看他手上一片片斑白。他主動和我提起,租到了長租公寓的甲醛房導致得了白化病,現在還在打官司。我問他是不是住很久了,他坦白不是,是每天回家后還要剪視頻做功課,太用腦。“越精神他越危害你。”
為了做好內容,他親自帶頭做賬號,三個月的時間一個人經營一個商業解說類的內容賬號,漲粉漲了50多萬。他的目標是做夠100場直播和100萬個粉絲,然后就轉行做其他領域。每個他不熟悉的版塊他都是如此立目標、實現目標。但是這場意外讓他停更了,沒過多久robin就辭職了,好像離開了深圳。我第一次理解了他們說的干電池背后的含義。

leader給定的KPI播放量破千萬
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2018年的數據,全國企業就業人員周平均工作時間為46小時,每天平均工作9.2個小時,是德國的將近兩倍。工作時長居世界第一位。深大學地鐵口最大的廣告牌就是治療脫發,全深圳最爆滿的醫院是香港大學深圳醫院,那里治療都市病一絕。就連我之前的預約睡眠床都足足等了一個月。看到前輩們的下場,我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只是我沒想到,我離開的時間比我預設的還要快。不久之后疫情就來了,經歷過2個多月的居家辦公,公司決定調整內容方向,主要進軍短視頻。又開設了一大堆的賬號,我開始轉行做腳本。我受不了咋咋呼呼的視頻,適也想回家便離開了公司。
這便是我在深圳工作3年多的經歷,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數——只有一回緊急出新聞稿,在辦公室熬了個通宵。剛開始,合租的舍友每天回來看見我在公共沙發上看書,問我今天沒去上班嗎。我說我6:00下班回來閱讀不是很正常嘛,她“哦”了一聲之后不再說話。
那個姐姐35歲,嫁給深圳本地人,又離婚凈身出戶,折騰了10年又回到了出租屋,做老本行地產。現在新人都小她一輪,她再去應聘連面試的機會都拿不到。好不容易托著老同學給介紹了個金融銷售的工作,每天穿戴整齊見客戶,吃喝自掏腰包都不說,還經常被灌得9、10點才能下了飯桌。
生活上,她兒子一個月一見,并不跟她親近;事業上,沒賺到客戶的錢,還因為做私募倒給了公司40萬。她忙來忙仍摸不準財運,生活卻越來越精疲力竭。她唯一對自己的嘉獎就是見完客戶,累到不行了,坐10塊錢的地鐵商務車廂回家。人家座位是皮質的,高跟鞋實在腳疼。
有時候她不是愿意加班,是實在身不由已。
七
去年,我從深圳回到了老家山西,不找工作,徹底成為一名自由職業者,以撰稿為生,出來進去拿著一臺電腦就能工作。
很多人戲稱我雖身在小縣城,每天賺得卻是北上廣的錢。這所言不虛,不過我親身的體會是,自由職業者,除了名字里帶“自由”,工作真的很忙。
為了找合適的選題,我需要像戰地記者一樣四處留心。看見醫院門口有30元的廉價旅館,就趕緊拍照記錄,找機會和店老板對話;看見路邊有個小兒麻痹癥的人給車胎打氣一塊錢,我蹲下觀察他怎么工作;發現戲院門口免費招生,和門口大爺閑聊,才知道原來很多戲團已經掙扎在生死線上。
生活里都是故事,故事都是我的工作。有一次我在西北的一間青旅里玩兒,認識了一個來自湖南的女孩子瀟瀟。她也曾在深圳工作,一盤問居然距離我第二家公司不足10米,我們感慨肯定地鐵口遇到過,只不過那時緣分還不夠。我問她為什么離職,為什么出來旅行。
她云淡風輕說,我每工作夠一年,就玩兒半載。見我瞪大了眼,她回復我的好奇,她喜歡旅行,只有長途旅行是最省錢的,所以她一玩兒玩兒半年。等到錢花得差不多她就跑回深圳打工。只要是一份工作就好,她做過珠寶銷售、畫畫老師、直播運營,一年總能攢個2、3萬,夠下次出門就行。現在她已經去過了20多個國家,疫情之后也買了隨心飛,“把中國所有省份都點亮了”
居然有人是這樣生活的,我很詫異。我天真地問她那你在深圳工作會加班嗎,她說當然不會,每天到點就走。“我是來掙錢的,又不是來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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