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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口秀大會5》拍了拍你,說take it easy
原創 孟雨菲 清華大學清新時報
作者 | 孟雨菲
責編 | 林青
排版 | 王玉玨
賽程過半,原創棚內喜劇競演節目《脫口秀大會5》(后簡稱“脫5”)已然經歷了不少風波,“領笑員不好笑”“段子質量下滑”……各種爭議層出不窮。盡管節目組此后官宣了新的領笑員加盟,也無法阻止節目口碑崩塌與觀眾的失望之情。節目的豆瓣評分一度跌至4.9,隨著近幾期的開播才勉強升至5.0,與之前幾季的7.5+高評分形成了鮮明對比。

豆瓣評分截圖
圖源:豆瓣官網
《脫口秀大會》還沒到“七年之癢”,就先遇上瓶頸了嗎?
《脫口秀大會5》不好看了
《脫5》被罵,背后既是新疾也是沉疴。大部分觀眾的直觀感受是,《脫口秀大會》不那么敢說了,對于公眾話題淺嘗輒止甚至繞道走,失去了犀利,平添了迎合。
節目一開播,對內容寄予厚望的觀眾們突然發現:內部梗似乎成了《脫5》的主旋律。
內部梗是關于笑果文化員工的段子,觀眾其實并不反感演員用內部素材編織的段子,而是聽厭了演員們單純地調侃同事的外貌、婚戀狀況或上演同事模仿秀。和諧音梗一樣,這是極其討巧、偷懶的創作行為。
第四季冠軍周奇墨曾在段子中使用了一個內部梗,他在講述乘客質問機長為什么迫降時,重演了王勉“因為我不想上班”的段子,當時李誕的態度非常堅決,他點評道:“周老板,你濃眉大眼的怎么也玩上這些臟東西了!”其他演員的評價也是“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內部梗,上一季中還是李誕眼里的“臟東西”,他曾指出“內部梗”多是基于粉絲對演員了解的小眾自嗨,難以破圈、缺乏創作,而今年卻多次讓李誕笑得前仰后合并獲得拍燈。與此同時,很多觀眾在社交平臺上表示《脫5》內部梗多到“讓人生理不適”,甚至總結本季節目為“離婚、喝酒、炒股、樣貌、收入和徐志勝”,這多少與笑果文化曾宣揚的內容質量追求有背離。

圖源:豆瓣評論頁
之前小范圍地使用內部梗,或許會引發老觀眾的共鳴和新觀眾的好奇,但今年似乎每個老演員都領到了一個內部梗的kpi(指關鍵績效指標)。如此過度使用不僅會給老觀眾帶來審美疲勞,還會排斥新觀眾,設置了所謂“笑”的門檻。本季節目引起爭議的領笑員周迅和那英面對演員所講的內部梗就顯得無所適從,只得尷尬“跟笑”。
《脫5》的低分,正在揭示脫口秀大會演員創作能力上的疲軟。
正如第四季的主題“還是生活更好笑”,于演員而言,脫口秀源于生活。但是近幾年,隨著節目熱播,越來越多脫口秀演員簽約笑果文化成為全職藝人,邱瑞不再上班,廣智不再貧困,志勝的“丑”已人盡皆知……脫口秀中最能引起觀眾共鳴的部分,隨著脫口秀演員成為“藝人”,消失了。他們逐漸遠離了大眾生活,對于他們來說,生活就是和笑果的同事一起工作。這些生活經歷,本身就是天然的內部梗,帶給觀眾的感覺自然是“題材大撞車,文本飄在空中”。

笑果文化同期推出的脫口秀節目
圖源:脫口秀大會官微
優質人員和內容的匱乏考驗著這個行業,李誕曾指出行業真正的問題是產能不足、人員不足,與此同時笑果工廠高速運轉,無法停下對演員生產力的需求。除了招牌節目《脫口秀大會》,笑果還密集地上線了賽后復盤衍生節目《脫口秀小會》、真人秀團綜《怎么辦!脫口秀專場》和電臺喜劇聊天節目《打工不如打電話》等,都需要有知名度的演員參與。
思文在采訪時表示,“寫脫口秀是很耗人的”。上一季的大王周奇墨也說過,一個五分鐘的段子,從寫出來到打磨成熟,最短也需要一個月。但在被商務包圍后,他沒有更多的精力寫新段子。這種環境也加劇了內部梗的密集使用,在需要連續輸出的壓力下,一開始演員使用“臟東西”偷懶可能會過意不去,隨著使用者越來越多,心理包袱也漸漸放下了。于是,創作的準線隨著更多節目的上線,放得越來越寬。
更多資本的關注也讓節目變得更加保守,在剪輯上“下了更多功夫”:將出現的投資方競品通通打碼處理,極大影響了脫口秀演員的語流節奏;將可能出現爭議的部分“一剪梅”,導致一些現場觀眾直呼“炸場”的片段失去了被呈現的資格,部分演員的表演也因此顯得前言不搭后語。

圖源:豆瓣評論頁
脫口秀本就是“冒犯的藝術”,而現在的笑果收斂了冒犯的銳氣,只剩下對一些不痛不癢的社會問題的隔靴搔癢,讓人不禁想起楊蒙恩的發問:“打了碼的脫口秀還叫脫口秀嗎?”
資本進駐,領笑員的咖位越來越大,卻對節目效果和水準產生了極其負面的影響。領笑員太“明星”,面對普通人煩惱的落戶難、買房難、消費降級等現實問題,很難產生共鳴。聽不懂脫口秀,也間接導致他們“該拍燈時不拍燈,不該拍時拍”。
線上和線下有“壁”
專業脫口秀演員小鹿被B站UP主拉宏桑淘汰,是本季選手的晉級與淘汰爭議的開端。節目播出過程中,常有彈幕指出“我覺得一般啊,怎么得票這么高”或者“現場觀眾怎么連這個梗都笑”,從而引發線上觀眾對比賽公平性的質疑。這些爭議的根源在于線上線下脫口秀本身對于脫口秀演員的表演方式要求就不同。
周奇墨在《圓桌派》中表示:“線上的觀眾好可怕,因為我知道他們是來評判我的,是要拿我和其他演員比較的,線下的觀眾更加放松。”
在如今的語境里,線上脫口秀基本指的就是綜藝節目《脫口秀大會》,線下則指的是專場演出。cc(化名)在八月份時去看了一場線下脫口秀專場,當時的卡司有童漠男和邱瑞。巧的是,兩位都選擇了當天線下的作品去參加比賽。cc說:“我當時可以說是笑瘋了,劇場里其他的觀眾也都笑得東倒西歪,而的確,在手機里再次看到同樣的段子時,我也沒有爆笑的沖動,甚至看到激動的現場觀眾,我還疑惑,真的有這么好笑嗎?”

cc觀看線下脫口秀專場的照片
圖源:cc
誠然,線上和線下脫口秀是“有壁”的。喜劇是需要氛圍感的,在線下講脫口秀時,演員面臨的是更輕松、愉快的氛圍,所有觀眾坐在劇場中沉浸式觀演,換句話說,觀眾全身心參與脫口秀。在線下脫口秀表演中,只要前幾個段子響了,加上演員和觀眾的現場互動,可以輕松把觀眾帶入現場氛圍中,很容易出效果。
而線上節目的觀眾身處的環境更加復雜,可能在通勤擠地鐵、在辦公室偷偷摸魚甚至在衛生間獨自觀看等,周圍沒有笑聲的烘托,缺少喜劇氛圍,加上綜藝鏡頭的切換,觀眾很難完全進入脫口秀演員的情緒設置。尤其在競技的背景下,許多線上的觀眾會不自覺地戴上批判和審視的眼鏡,給脫口秀演員的表演提出更多的要求,觀眾會不自覺地考察表演是否符合主題、臺詞質量夠不夠好等。
此外,在線下聽脫口秀時,觀眾跟隨的是脫口秀演員的語流節奏,脫口秀演員可以通過自己把握句讀和處理音調的起伏來營造笑點;而當脫口秀被搬到熒幕上時,字幕的加入有時會“劇透”脫口秀演員精心設置的包袱,某些程度上影響了線上效果。

笑果線下演出照片
圖源:笑果工廠官方微博
在前兩季的節目中,楊笠、呼蘭等演員的段子兼具幽默與觀點輸出,讓觀眾對脫口秀有了更高的期待,段子不僅要好笑,還需要隱藏著更深刻的思考。線上觀眾更加冷靜,很多是帶著評判質量而非享受歡樂的態度看節目,這也是為什么觀眾會對楊波、豆豆、肉食動物等主要依靠情緒帶動的脫口秀演員在現場獲得的高票表示不解。而鳥鳥、顏怡顏悅等文本深刻的選手,他們的表演片段雖然常能因獨特的視角和觀點表達,以截圖的形式在社交媒體上廣為流傳,進而獲得網友認可,但是對于現場觀眾來說,其實際效果可能遠遠不如前者。
不難發現,《脫口秀大會》真正的問題是,將線下和線上脫口秀、綜藝節目和專場演出混為一談,上線流媒體平臺的同時讓現場觀眾以線下的評價體系決定演員“生死”,忽略了大部分群體——線上觀眾的評價權;將脫口秀“take it easy”的態度和強競技性的比賽雜糅,企圖在輕松搞笑的同時輸出“冷靜”的評分,導致節目停滯在擰巴狀態。
《脫口秀大會1-5》帶給中國脫口秀什么?
雖然本季《脫口秀大會》面臨著很大的爭議,許多“沉疴舊疾”在逐漸顯現。但不得不說,笑果與李誕,對脫口秀行業的塑造與推廣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脫口秀在天之靈”著名演員黃西在接受采訪時就曾感嘆:“近幾年,中國脫口秀爆發實在太快了。”
《脫口秀大會》播出之后,脫口秀這項語言藝術在中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2019年,《脫口秀大會》才播到第二季,當時的脫口秀編劇六獸說:“不希望每個人都成為池子,但至少能讓演員們體面地生活。現在沒有人能靠演出養活自己,脫口秀甚至都不能稱為一個行業。”短短三年后,脫口秀的平均票價已經從20元上漲到250元,上過節目的演員的專場更是一票難求,黃牛票甚至可以炒到超過3000元,“養活”了一大批線下脫口秀演員。根據笑果文化公開資料,其售賣線下演出票的小程序已有百萬級別的用戶;截至2020年底,入駐上海新天地的笑果工廠已經舉辦了超過200場商業演出,上座率達99%,自然客流量超過10萬人次。六獸口中“生活體面”的演員越來越多,李誕也曾在節目中調侃,“脫口秀演員開始橫著走了”。
《脫口秀大會》還為中國脫口秀的發展擴充了人才庫,它塑造著年輕人對脫口秀的認知。“講脫口秀”在年輕人心目中正在成為一件很酷的事,成為了一種自由生活方式的代表。笑果脫口秀訓練營哪怕每期只招聘30到50人,也常常收到幾千份報名表。
這種影響亦從《脫口秀大會》的參賽演員中有所體現。除了第一季的元老龐博、程璐和思文等之外,隨著節目播出,越來越多的新演員被大家所認識。何廣智、徐志勝、楊笠、鳥鳥等新人演員在節目中綻放屬于自己的光芒,迅速爆紅,在舞臺上收獲了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來自長沙的黃大媽
圖源:脫口秀大會官微
新人才的涌入,帶來了新的視角。“每個人都能說5分鐘脫口秀”,李誕經常這么說。在《脫口秀大會》的舞臺上,發光的不止有職業的脫口秀演員,還有來自各行各業的普通人。在脫口秀這片語言陣地中,“車間女工”曉卉、外賣員南瓜、上海交警黃俊、長沙黃大媽等普通人也站在聚光燈下,拿起話筒,分享自己生活中的點滴故事。從內卷、死亡等宏大的社會命題,到消費降級、容貌焦慮等熱點話題,他們無所不談,觀眾無所不聽;多視角,多話題的脫口秀,從這個節目走入觀眾的生活中。

外賣員南瓜
圖源:脫口秀大會官微
除此之外,從第一季到第五季,《脫口秀大會》同樣在脫口秀的表演形式上進行著自我豐富,不僅引入了新的脫口秀形式,更進行了適當的本土化改編。肉食動物的出圈,帶來了國產漫才(原生于日本的一種站臺喜劇形式,通常由兩人組合表演:一人裝傻耍笨,一人找茬吐槽,兩人以極快的速度互相講述笑話)的新嘗試。楊波雖然被嘲為“冷笑話合集”,也用頻頻炸場展現了One Liner(一句話營造一個笑點,一波三折各種反轉)的魅力,王勉和顏怡顏悅則在脫口秀中融入音樂和舞臺劇的表演,帶來了令人驚喜的表現。

李誕在節目中回應爭議
圖源:《脫口秀大會》截圖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面對《脫口秀大會5》紛繁的爭議,李誕用了這八個字回應。既有無奈,亦有對批評照單全收的灑脫。
比起李誕,脫口秀行業卻顯得十分擰巴,似乎蓬勃發展,卻根基不穩。就像李誕在《脫口秀工作手冊》形容笑果那樣,“一個新興行業里獨大卻弱的公司”;就像“脫口秀已經紅了很久”的錯覺,其實所謂的OG(指original gangster,在脫口秀圈指出名比較早的脫口秀演員)周奇墨上臺也不過六年。黃西曾表示:“脫口秀相關的節目、表演方式、演員的上升渠道,都太狹窄了。”這是目前脫口秀產業的現狀:或許火,但是虛。
面對這樣一門新發展起來的藝術,或許我們可以更寬容一些,給脫口秀演員們更大的成長空間,讓他們有更多時間感受生活和創作。不要忘記脫口秀的第一原則是趣味性,演員和觀眾都需要take it easy,而放松是快樂的充要條件,是喜劇面對生活的方式。
“管那許多,笑就對了”,笑果文化如是說。
參考資料:
中研網-分析-產業觀察
https://www.chinairn.com/news/20211015/101424838.shtml
原標題:《《脫口秀大會5》拍了拍你,說take it 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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