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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遺體穿壽衣,是一次深刻的死亡教育

2022-10-19 18:23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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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 蘇小暖 三明治 收錄于合集 #每日書 323個

“死沉”。對這兩個字,我仿佛突然就有了特別深的理解。

凌晨兩點(diǎn),空曠安靜的房間,彌散著酒精味道,冷冷的溫度順著我短袖上衣直往骨頭縫里鉆。此刻,我面前有一輛一人長的躺車,可能更適合叫——運(yùn)尸車。我忍不住想象著這個醫(yī)院里有多少人,哦不,尸體,曾躺著這個車來到這個空蕩蕩的房間。

我站在離躺車兩米遠(yuǎn)的地方,一直觀察著躺車上的尸體、周圍的四個人和他們正在對尸體做的事情。

尸體是我二大媽的。

三天前突發(fā)腦出血在家中暈倒,我的兩個表姐急忙趕回家,叫了120車從張家口把二大媽運(yùn)到了北京。急診室里呆了三天,一開始還算穩(wěn)定,處于淺昏迷狀態(tài),但醫(yī)生說這個病從第三天之后就會水腫,到第七天會達(dá)到高峰,這期間熬不熬得過去還不知道。兩個姐姐聽了覺得醫(yī)生肯定是在嚇唬她們。但第四天,凌晨1點(diǎn)26分,二大媽撒手人寰。在急診室治療是不準(zhǔn)家屬探視的,二大媽走的時候,沒有任何親人在身邊。

當(dāng)服務(wù)人員幫忙把黃色的裝尸袋拉鎖拉開的時候,我看到了二大媽的臉。面無血色在這里用來形容一個人死之后的狀態(tài),再合適不過。她的頭微歪著,灰白的頭發(fā)散亂,像是被出過的汗長久泡過。面頰呈暗土色,顴骨往下的皮膚松弛著往里凹陷,雙眼當(dāng)然是閉著的,但嘴是半張開的,嘴唇呈暗紫白色,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檫@幾天治療插管或是缺水,嘴唇表面起了很大塊的皮。與此同時,為了防止假牙掉下去,醫(yī)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在口腔里給牙系了深色繩子,大約十厘米長度的細(xì)線詭異地從右側(cè)嘴角延長出來。

除了19歲那年在醫(yī)院停尸間里我用了一分鐘時間看過死去兩天的化了妝的我媽之外,這是我第一次,離一個新鮮的尸體,這么近,這么近。

躺車周圍的四個人都在忙活。

表姐們在醫(yī)院急診室外頭遇上的賣她們壽衣的大哥,此刻正在幫忙做處理尸體的準(zhǔn)備工作。大哥將一小沓方形毛巾遞給我爸,我爸用剛剛在太平間洗手臺上找到的酒瓶子將毛巾打濕,然后遞給兩位姐姐,交待她們給二大媽擦拭身體。大哥已經(jīng)開始在旁邊的臺子上麻利地準(zhǔn)備起壽衣,厚厚一沓的襯衣襯褲和外衣外褲提前套到一起,這樣更方便穿著。他一邊整理一邊回頭囑咐說從頭到腳都要擦到。

兩位姐姐非常細(xì)致地從頭開始擦拭,邊擦邊忍不住嗚咽起來。大哥又說千萬別把眼淚滴在上面,兩位姐姐就極力忍住了。我在遠(yuǎn)處的工作臺上找了一把剪刀,我爸把二大媽嘴邊的那跟詭異的細(xì)線給剪斷了,剪的時候大姐一直跟我爸說“四叔,您小心點(diǎn)兒,千萬別給剪到肉了。”接著,大姐又仔細(xì)地把二大媽翹起的嘴皮兒擦掉,鼻腔邊上的血跡也都擦去了。擦完之后,二大媽的臉看起來好像沒最開始那么嚇人了。

壽衣大哥轉(zhuǎn)過身來,小心翼翼地將之前蓋在二大媽身體上的白布往下挪了挪,一直退到腰的位置,以方便繼續(xù)清理。就這樣二大媽上半身赤裸裸地袒露出來,包括乳房。擦完上半身,緊接著是下半身,大哥適時地把上半身再遮起來,以維護(hù)尸體以及尸體家屬的感受。但即使這樣,我的心里還是有一些感受涌了出來,那些活著的人努力維護(hù)的隱私,在死了之后蕩然無存。

“坦坦蕩蕩地來,坦坦蕩蕩地走。”突然想起不知道什么時候看到過的類似的話,人啊,以小嬰兒的樣子裸露地出生在這個世界上,而死的時候,又回歸到裸露的樣子,再與那些所謂文明自尊秘密無關(guān)。

正面擦完,該背面了。大哥把尸體向右側(cè)翻起來讓姐姐們擦側(cè)面,突然想到了什么:“稍等,你們先看看有沒有大便?”

大哥使勁兒又把尸體往上翻得更多,果不其然,黃色的固體在尸體和身下的白色隔尿墊之間顯現(xiàn)。我去遠(yuǎn)處工作臺找了包濕巾遞過去,姐姐們二話不說就開始收拾起來,這算是二大媽這輩子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后的排泄物。人走的時候,原來是如此干干凈凈的。

擦拭好身體之后,就到了到了穿壽衣的階段。

姐姐們買的壽衣是古裝版的,提過來的時候像一床厚被子,是五件套:襯衣、襯褲、棉衣、棉褲、棉袍,除此之外還有頭枕、帽子、襪子、一些硬幣什么的。

襯褲和棉褲是一組,大哥之前就把它們套在一起了。大哥站在尸體的右邊,大姐站在尸體的左邊,大哥教大姐將手從褲腳穿進(jìn)去然后抓住尸體的腳步再同步往上提褲子。提到膝蓋以上就很難再穿了,這就是我第一次感覺到“死沉”的時刻,畢竟尸體是沒辦法自己使任何力氣的,所有的重量都被腳下的土地重重吸引著。但大哥常年做這個工作,有方法,他再次將尸體側(cè)過來側(cè)過去,通過不同的翻轉(zhuǎn)來完成穿褲子的工作。穿好之后,用黑色的綁帶把肥肥的褲腰束起來,腳踝也是。

上衣穿著的方式也類似,襯衣和棉襖套成一組,通過翻動尸體先來完成一側(cè)的工作。之后將另一側(cè)的衣服一點(diǎn)點(diǎn)卷好,這樣尸體在側(cè)到另外一面的時候,衣服就更容易輕拉出來。但翻動尸體的角度一定要夠,不然胳膊擰著就不太好穿袖子。之后還有寬大的長度到腳的棉袍。大哥一邊穿一邊感慨說,兩個小時內(nèi)的尸體還是柔軟的還算好穿,要是等兩個小時之后,穿著就更費(fèi)勁了。

當(dāng)我在看大哥行云流水般操作的時候,竟莫名感受到了智慧。

最難的部分穿好了,剩下一些零散的活兒。大姐二姐一人拿了一只襪子給二大媽穿上。我爸問有沒有梳子,想給二大媽梳梳頭,大家都沒帶,大姐就拿濕巾給頭發(fā)好好地捋了捋。大哥幫忙給二大媽戴上了有一朵深紅色小花的深紅色小禮帽,還墊了一個金色的枕頭。這帽子不知道為什么會讓我有些熟悉,想起以前冬天回老家的時候,二大媽好像也戴過類似的,風(fēng)格跟她很搭,看起來有點(diǎn)可愛。

大哥又拿出一些東西讓二姐給二大媽穿戴上。硬幣塞到身子底下,銀色的寶石戒指戴在右手中指上,放到手里緊握住的估計是以前展覽時看到的那種玉握。最后,大哥拿一個東西塞到二大媽嘴的右側(cè),然后用帶著手套的雙手輕輕地將二大媽的嘴合攏得更周正緊實(shí),我猜,這個可能是類似古代玉蟬這種東西了吧。

大哥拿來棉被給二大媽蓋上,給大姐二姐一些短暫的時間讓她們跟二大媽進(jìn)行告別。大姐說下輩子還要給二大媽當(dāng)閨女,二姐念叨著二大媽走得這么急肯定是有好去處了,希望她下輩子別不舍得花錢,要投胎找個好人家,說著說著,姐姐們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整個過程進(jìn)展得很溫柔,也算順利,醫(yī)院的人過來問我們好了沒。我傻乎乎地問,是不是接下來還要把二大媽送到太平間。好幾個人齊聲說,這就是太平間。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大哥說得把遺體送到冷柜去了,大家一起幫忙掖被子把尸袋拉鏈拉起來。這道別的時間終究是太短暫了。我忽然覺得,這根本不像美劇里演的那樣,分別的時候活著的人會有一肚子想跟逝去的人說的話。真實(shí)的情況是,即使這樣的時刻,那些生活中不敢跟彼此講的話,依然還是不敢講的,或者說,根本就是懵的。

我們跟著躺車,來到對面一個房間,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滿登登上下兩排幾十個長方體柜子。除了有一個柜子的標(biāo)簽上寫著“壞了”兩個字,大多數(shù)柜子上都寫著不同的名字,目之所及,空著的不多。

把尸體從躺車抬進(jìn)一個冷柜后,當(dāng)晚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

“今天穿衣服的錢你們看著少給點(diǎn)就算了,你們家屬也做了不少活兒。”大哥在電梯里說,我看他已經(jīng)把微信收款二維碼打開了。我爸和姐姐們都沒回應(yīng)。

”應(yīng)該是多少錢?“我問道。

“本來是八百,包括擦身體處理糞便穿衣服這些活。但你們也都一起做了好多,給五百吧。我們也是辛苦錢,你給別人多少錢,別人也未必愿意干。”出了電梯門,大哥把二維碼遞給了大姐面前。

臨走的時候,大哥說他們是做喪葬一條龍服務(wù)的,包括后面安排車到殯儀館、在殯儀館舉行告別儀式、還有火化骨灰盒什么的,他們都做,要是有需要就找他們。

“殯儀館那邊亂七八糟的事兒可多了,他們要給你們介紹的話,本來五千塊錢的事兒你們花三萬五萬也是花,但我們都熟悉這套流程,到時候我們都幫你們安排嘍。”

他說話的時候,我老忍不住瞅他眼睛周圍那兩團(tuán)濃濃的烏黑的黑眼圈。我琢磨著,可能叫他大哥也未必合適,他的年齡也不見得比我大。

15號上午,二大媽的葬禮辦完了。

大姐二姐從殯儀館的大門出來,一個托著骨灰盒,一個托著遺像,眼淚珠子一個接著一個往下掉。撿骨灰這事兒我也做過,偌大的一個肉乎乎的人,最后就被燒了,化成了灰,真兒真兒會有一種幻滅感。最近我沒跟倆姐姐聊她們的感受,但我能猜到,這幾天經(jīng)歷的細(xì)節(jié)將在她們一生中留下無法忘記的印跡,就像當(dāng)年19歲的我那樣,要花很多年才能消化掉。

葬禮的全流程,到底最后都交給壽衣大哥他們團(tuán)隊來做了。我跟我爸一致覺得,之所以最后還是找壽衣大哥,的的確確是被他的細(xì)致給打動,那是幫一個人獲得一生最后的體面和尊重,也是給忙亂的家屬們最好的幫助,哪怕是為了賺錢。

“他們這活兒不容易,雖然這個行業(yè)的確是暴利。”我爸說。

我爸這幾天跟那壽衣大哥聊過幾次天。大哥入這行二十來年了,最開始也是跟著師傅來學(xué),慢慢地三個人合伙開了店。生意忽多忽少,有時候一天一單兩單都有,有時候又沒生意,就去醫(yī)院趴活兒。醫(yī)院和殯儀館的關(guān)系都得花錢維護(hù),過年過節(jié)送禮,茅臺都不知道買了多少瓶。

除此之外,他們還需要建立更多的資源網(wǎng)。比如這次他們就幫著找了一輛山東牌照的急救車,方便把二大媽的骨灰盒從北京運(yùn)回張家口。一來是很多車忌諱運(yùn)送骨灰這事兒,給再多的錢也不干;二來,疫情期間其他車輛進(jìn)出京可能都費(fèi)點(diǎn)兒勁兒,但救護(hù)車就不一樣。

運(yùn)送骨灰的車,往返價格3000元。一輛7座的商務(wù)車,負(fù)責(zé)送親屬回去,2000元。除此之外,整套儀式的打包價18800元。

這些價格的談判工作我參與了。我爸說,從他的經(jīng)驗(yàn)來看,死者的家屬最不好意思去搞價格,需要我多幫忙。于是談判之前,我特地給大興殯儀館打了電話詢價,以確保談判中能保持知己知彼的冷靜。

“您好,我們這里是大興殯儀館。”

“您好,我們家有親戚最近去世了,想跟您咨詢一下您那邊的服務(wù)和具體價格。”

“好的。我們這邊的服務(wù)項目很多,主要的包括尸體運(yùn)送、存儲、火化、要是辦儀式的話,細(xì)節(jié)就很多了,比如您要的廳是多大、怎么布置、是否需要抬館的禮賓之類的,需要來我們殯儀館現(xiàn)場來談。”

“大概價格是怎么樣的呢?”

“運(yùn)送費(fèi)的話,看時間。早上八點(diǎn)半以后白天價格是十塊錢每公里,晚間價格是十五塊錢每公里。儀式看您這邊多少人,中廳300元,大廳600元。儀式上,我們這邊的習(xí)俗是還要買一個木棺,價格680,880,1280不等……”

電話里的對方講的越來越多,我本來還試著在腦袋里頭算算總價格,后來就放棄了。“我們就是需要辦個簡單的儀式,有不到二十人參加,然后火化,骨灰最后帶走不寄存,全包下來大概是個什么價格?”

對方遲疑了一下,“嗯……這個還是得看你們的需求,多的幾萬的也都有,最簡單的四五千也可以。如果你們要辦,最好還是來這兒詳細(xì)談一下。”

掛了電話,我跟我爹說,還是找那個大哥談?wù)劙桑麄冝k可能還是更省心。

順著醫(yī)院西門的大馬路往北一公里左右,就到了壽衣大哥的壽衣店。店里頭,一個辦公桌,我們圍著坐下來。他先給我們看了全包價18800塊錢的單據(jù),跟我們說可以單項,也可以全包,問我們選哪個。

“我們先一項項過,看看都需要什么吧。”我提議說。

單據(jù)上的表格很細(xì)致,我們一起一項項的過,最后大哥在紙上打鉤項目包括:壽衣、清理、穿衣、冷柜儲存、運(yùn)送至殯儀館、典禮廳、木棺、請司儀和鼓樂隊、抬館、遺像制作、10個花圈、黑紗和小白花、化妝、紙錢、摔盆、火化、骨灰盒……

環(huán)顧大哥的壽衣店,我們右面的墻上擺的都是老款的壽衣,布料的樣式看起來要么像戲服要么像一個世紀(jì)以前的。我估摸著成本價也就是幾百塊錢最多了。畢竟最后也是要燒了的,穿這服裝的人也不會跳起來表達(dá)不舒服,成本太貴也不值當(dāng)?shù)摹?/p>

我們的正前方,也就是大哥背后,全都是木質(zhì)骨灰盒,各種款式。二姐說,二大媽生前就喜歡房子想換個房子,選個房子款式的吧。大哥指了幾款房子式樣的,標(biāo)簽上的價格要么是13880,要么是15800和18800,前者不需要單加錢,全包服務(wù)里頭可以含進(jìn)去,后面的價格需要再加錢。

大哥邊談邊從柜子里取出一個18800房子款的擺在倆姐姐面前,上面有“福”和“壽”兩個字,用手關(guān)節(jié)敲了敲盒子的側(cè)面,發(fā)出咚咚的響聲,“這個木料好,厚重。你們可以看看。”

我心里琢磨著犯不上在這個上頭加錢吧,指著柜子里一個13880的有仙鶴秀氣一點(diǎn)的房子款型說那個好,可以看看那個。大哥搬出來,打開盒蓋,同樣敲了敲側(cè)面,“這個木料要薄一些,但也都是一個廠家的,質(zhì)量也都不錯。”

兩個姐姐最后也同意選13880的。大姐說想要一個新的,大哥說就這一個了,也是新來的,每一個他們都精心挑選過,讓她大可放心。

除了套餐內(nèi)的,二姐說定一些鮮花吧,二大媽生前喜歡這些。大哥說,四個花籃加一個花托,1680。我爸有點(diǎn)想阻止,他說這個價格太高不值。我知道他肯定是覺得儀式就那么一會兒,最后都是要燒掉也沒什么用。我按了按我爸的腿,覺得這事兒我們還是不要干預(yù)了。大姐跟二姐說,要是你覺得媽喜歡咱們就定。于是我爸囑咐大哥,花籃別弄得稀稀拉拉的,弄得像點(diǎn)樣子。

快結(jié)束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大哥,“為什么壽衣都是這些古裝的啊?這么多年沒啥進(jìn)化么?”

“哦,那些是老人穿的,”坐在我們對面的大哥伸出了右手,示意我看看我左面的墻,“這些都是年輕款的,樣式更新穎。”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在我左面的墻上掛著各種風(fēng)衣呢子大衣西服之類的衣服,看得我有點(diǎn)脊背發(fā)涼。

雖然有點(diǎn)怕,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是等我死了的那一天,我一定要老孟幫我穿得漂漂亮亮的高高興興的,最好是自己的衣服。我的儀式啊,也不要那么悲傷,嗯嗯,目前我已經(jīng)都覺得我自己的人生非常好了,了無遺憾,而且,我將繼續(xù)按照自己的心意了無遺憾地生活下去。

關(guān)于二大媽去世的事兒,我就想寫到這了。從小在遼寧長大,偶爾回跟老爸老媽回老家過個年,跟二大媽有接觸的日子掰著指頭算下來也就是十幾二十次吧。她總是一副笑模樣,說著我聽不太懂的方言。但對我來說,終究不算是太親近的人。這可能也是我在整個過程中,始終處于冷靜的一部分原因。

但這個過程對我來說卻是一次最深刻的死亡教育。對于死后過程的了解,讓我對“死亡”的免疫、對人生可貴的感悟又多了很多,這好像有點(diǎn)雞湯,但確實(shí)如此。

人活著的時間,是如此有限。怎么舍得不誠懇地生活呢。那些關(guān)系里的較勁、那些不敢表達(dá)的愛意,才最終會變成死后的遺憾。

我爸多次跟我提起海葬好,現(xiàn)在的人想不通,搞一塊墓地又能怎樣呢,幾代人之后誰還記得你是誰,墓地最后不還是要被刨掉,連皇帝都逃不過同樣的命運(yùn)。我知道他的潛臺詞是,等到他的那一天,他會選擇海葬,遼闊地存在于天地。

我當(dāng)然希望也相信我的老爸活得如此通透灑脫富有生命力一定可以長壽,但我也知道,如果他比我先走,那我一定會滿足他的愿望。我會給跟別人講,我有一個多棒的老爸!

我跟老孟說,要是我先走,也不用找墓地的。種棵樹,或者找棵樹,埋底下就行。也不一定非要找到那棵樹啊,如果找不到,那一整片森林,都是我。

死亡不可怕的。所有關(guān)于死的事情也都搞得定。上網(wǎng)查查,打個電話,殯儀館和眾多壽衣哥也都會幫忙搞得定。

我們每個人都會死的。死的時候,什么感覺都沒有,只是活著的人最難受最累。活著的人,也最終會死的。

這是自然的,循環(huán)罷了。

原標(biāo)題:《擦遺體穿壽衣,是一次深刻的死亡教育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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