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的俄羅斯總統大選中，俄羅斯聯邦共產黨的候選人帕維爾·格魯季寧（Pavel Grudinin）可謂是極其特殊的一個。首先，作為共產黨的候選人，他卻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億萬富豪；其次，在普京以外的候選人當中，格魯季寧難得的成熟、穩健、理性的形象可謂是大選中的一股清流。在反對派候選人中，雖然格魯季寧的輿論效應不是最高的，但憑借政黨的支持和自身的實力，格魯季寧依然在民調中排名第二。

要了解這樣一位特殊的候選人，還需要從俄羅斯共產黨談起。

根納季·久加諾夫（Gennady Zyuganov）是談俄共繞不開的名字。自蘇聯解體后，他參與重建了俄羅斯聯邦共產黨，并于1993年起一直擔任俄共中央委員會主席（1993-1996年稱為俄共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在長達25年領導俄共的政治生涯中，久加諾夫可謂是見證了俄共由盛轉衰的進程。他本人四次代表俄共參加俄羅斯總統大選，均以失敗告終。在1995和1999年的杜馬選舉中，俄共兩次成為議會第一大黨。進入21世紀后，俄共逐漸衰微，不但失去了1990年代議會第一大黨的地位，而且內部也存在較為嚴重的內訌。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久加諾夫依然百折不撓、屢敗屢戰，至少勉力保住了議會第二大黨的地位。但其面臨的更為嚴重的問題是，俄共的黨員、領導人都在一天天老去，必須要有新面孔的出現。

于是，格魯季寧就這樣閃亮登場了！

誰是格魯季寧？

生于1960年的帕維爾·格魯季寧是俄羅斯大型農業企業、最大的草莓生產商“列寧國營農場”（ЗАО ?Совхоз имени Ленина?/Lenin State Farm）的總經理。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格魯季寧不是某些媒體翻譯的“俄國營農場場長”。事實上，“列寧國營農場”并非國營。這家建立于1918年的農場，早在1993年就進行了改制，公司名稱的前綴“ЗАО（Закрытое Акционерное Общество）”，本來也就是指“封閉式股份公司”。 “列寧國營農場”僅僅是公司名稱而已。

不過，在格魯季寧的領導下，“列寧國營農場”不僅沒有如其他集體農莊一樣被經濟轉型沖垮，反而成功實現了良好的發展，甚至似乎實現了“社會主義理想”。公司將大量凈利潤再投資于員工福利設施建設，為員工建設了現代化的公寓、公園，提供遠超平均水準的教育、醫療和退休保障服務，其員工平均月收入為78000盧布（約8652元人民幣），是俄羅斯平均工資的兩倍還多。

格魯季寧自稱和普通員工一起住在農場公寓中。而據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的資料，格魯季寧過去六年平均年收入達到了2600萬盧布。據《金融時報》報道，格魯季寧擁有公司將近一半的股份。公司去年一年實現了約40億盧布（約4.47億人民幣）的年營業額。

靠譜的候選人

在2018年的總統大選中，久加諾夫宣布不再參選，而是退居二線，繼續擔任黨主席，掌管具體競選事務。憑借久加諾夫的支持，在2017年底的俄共總統候選人初選中，盡管此前甚至都不是俄共黨員，格魯季寧依然從21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于2017年12月23日正式被推選為俄共總統候選人。

在競選綱領中，格魯季寧提出了“為人民服務的經濟發展戰略”、恢復最低工資保障和8小時工作制、對富人征稅、保障養老金、建設經濟適用房等傳統左翼的觀點，也提出了不少刺激經濟發展的方案。在基本和俄共的傳統立場保持一致的基礎上，也增加了一些新的元素，發揮自身企業家的特色，在經濟發展政策方面著墨頗多。其中立、理性、穩健的風格和較為成熟的經濟發展綱領也成為了吸引選民的一大亮點。

在政治觀點上，在2017年12月26日俄羅斯電視一臺《六十分鐘》節目上，格魯季寧和俄羅斯知名“大嘴”自由民主黨領導人日里諾夫斯基開展了一場辯論，首次向電視觀眾闡述了對自己的政治和歷史觀點。

在克里米亞問題上，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克里米亞是我們的”，并強調了俄羅斯將向其對手證明自己戰勝困難的力量。在蘇聯的歷史問題上，格魯季寧認為，俄羅斯一直在科技等方面都有著極大的潛力，但只有成為一個強國才能開發這種潛力，“只有蘇聯才能提供核保護傘，只有蘇聯才能奠定俄羅斯軍隊的基礎”。借用普京的話，他指出“蘇聯的解體是一場地緣政治悲劇”。

同其他候選人的莽撞進行對比，格魯季寧顯得尤為靠譜。在其他候選人中，除了上文提到的經常發表驚世駭俗言論的“大嘴”日里諾夫斯基，今年大選中的另外一位新面孔，普京恩師安納托利·索布恰克的女兒、電視主持人克謝尼婭·索布恰克也有著非凡的言行舉止。例如其競選口號就是“反對一切”。在3月1日的總體候選人辯論會上，兩人就發生激烈交鋒。索布恰克在遭到日里諾夫斯基的辱罵后，直接拿起水杯，潑了對方一臉。

對于這一事件，格魯季寧事后也表示他將拒絕參加這類電視辯論活動，他說：“發生在這里的根本不是辯論，更像一個大市場，所有人都不等自己的發言機會，就開始大吼大叫……中央選舉委員會和電視臺并不想我們一對一進行辯論，而是把辯論變成了真人秀。現在他們只要做一件事情，就是攪亂公眾對總統候選人的態度。”

格魯季寧的麻煩

格魯季寧特殊的身份還是給選舉埋下了隱患。首先，不少左翼的俄羅斯政治家對其身份表達了不滿。盡管格魯季寧和俄共一再宣傳其“列寧國營農場”的“社會主義”性質，但無可置疑的是，格魯季寧歸根到底是一個成功的商人、資本家。而資本主義、資產階級卻正是俄共所長期反對的。在此次選舉中公開支持普京的左翼政黨——公正俄羅斯黨的黨首米羅諾夫表示：“我認為他們（俄共）犯了個政治錯誤”。

此外，格魯季寧龐大的個人資產也成為了其競選的負資產。自參選以來，關于格魯季寧隱瞞海外賬戶和資產的傳言就一直沸沸揚揚。今年3月5日，應俄羅斯聯邦稅務局的要求，瑞士稅務局向俄羅斯方面確認，格魯季寧在瑞士銀行總計有13個銀行賬戶。據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副主席布拉耶夫的陳述，格魯季寧未向中央選舉委員會申報的瑞士銀行賬戶中存有約100萬美元和174盎司的黃金。此外，他還被爆出有5個奧地利銀行賬戶未向中央選舉委員會申報，其中包括有1439萬盧布（約160萬人民幣）的現金和約75億盧布（約8.3億人民幣）的有價證券。

對此，俄羅斯共產黨的態度是堅決否認和回擊，并提交了70份針對不實報道的投訴。黨主席久加諾夫在演講時表示：“（選舉）毫無公平競爭。針對帕維爾·格魯季寧的真正的戰爭、一場荒謬的虛假和污蔑的運動已經開始了。超過90%的新聞報道都是骯臟的、挑釁的。這是一場公開的政治迫害。”

距離2018年俄羅斯總統大選只剩下幾天的時間。盡管最終選舉結果不會有什么懸念，但俄羅斯政壇的各股勢力也在悄然調整著自己的策略，為未來布局。

從俄共的角度看，推選格魯季寧這位企業家成為自己的新代言人，可以看作是2016年杜馬選舉遭遇滑鐵盧、幾乎失去第二大黨的地位后，積極推動自我轉型的一種嘗試，試圖從守舊、古板的形象轉變為現代化、年輕化的左翼政黨，以應對轉變中的俄羅斯社會。然而，選擇成功企業家來推動轉型卻消解了政黨本身的代表性。短期內固然可能吸引更多選票，但長期來看也可能會給政黨埋下更多的隱患。

（作者系復旦大學國務學院研究生，目前在莫斯科高等經濟學院交流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