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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里的樂趣與智慧,浦東展意大利設計70年
意大利是歐洲文化的搖籃,孕育了古羅馬文化與伊特拉斯坎文明,也是文藝復興的起源地。到了如今,意大利又成為設計與時尚大國,被公認為是設計師的天堂,其家具和家居設計尤其出色。
9月28日,“樂趣與智慧——意大利當代設計”在上海浦東美術(shù)館4樓開幕,展覽像一間年輕、樂觀、開朗、好奇的社會實驗室,呈現(xiàn)了意大利設計史在過去70年間所留下的百余件經(jīng)典設計作品,向人們揭示了如何以玩樂作為一種學習工具,展覽中設置了多處互動區(qū),在互動區(qū)觀眾可以與作品“玩”在一起。

展覽入口,索特薩斯的Ultrafragola鏡子,皮耶羅·德羅西(Piero Derossi)的Pratone座椅等意大利設計大家的經(jīng)典作品齊齊亮相。
梳理意大利設計的時間線,吉奧·龐蒂(Gio Ponti)是不得不提的人物,他被稱為意大利設計教父,也正是他創(chuàng)辦的《多姆斯雜志》(Domus)對于現(xiàn)代設計思想的大力宣傳,讓意大利設計摒棄傳統(tǒng)求得“真實形式”,其1948年設計的expresso咖啡機“La Cornuta”,是意式生活的經(jīng)典代表作之一。此次展覽有一件1957 年開始生產(chǎn)的龐蒂設計的木椅,這把椅子被看作精湛工藝和工業(yè)創(chuàng)新合二為一的標志性作品,其原型靈感來自傳統(tǒng)的利古里亞chiavarina椅。

展覽“第二種天性”單元中,吉奧·龐蒂設計的Superleggera座椅
也正是在1950年代,意大利設計開始從之前注重藝術(shù)到技術(shù)、藝術(shù)相結(jié)合的發(fā)展方向轉(zhuǎn)變。
這個時期最閃耀的意大利設計明星當屬女建筑設計師蓋·奧蘭蒂(Gae Aulenti)、工業(yè)設計師阿切勒·卡斯蒂格利奧尼(Achille Castiglioni)以及維克·瑪吉斯特利(Vico Magistretti)。他們?yōu)橐獯罄O計推向世界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看或被看見“中展示的燈具,左一為蓋·奧蘭蒂的Pipistrello燈具
蓋·奧蘭蒂的Pipistrello燈具、維克·瑪吉斯特利的Ospite床、Eclisse Rossa燈具也均陳列于展覽的不同板塊。這也是此次策展的一個特別之處——打破了時間線索與界限,以“生活的悲喜劇”“脆弱但永恒”“色彩捕捉光線”“日常儀式”“面孔與靈魂”“游牧式設計”等13個單元定義作品,其中尤以埃托雷·索特薩斯(Ettore Sottsass)、克雷托·穆納里(Cleto Munari)等人的作品遍布整個展廳,并貫穿多個主題單元當中,彰顯了設計師們在不同細分領(lǐng)域中的多面才能。

索特薩斯,Valentine打字機,1968
提及埃托雷·索特薩斯,則繞不開孟菲斯派(Memphis)。1981年,以索特薩斯為首的設計師們在米蘭結(jié)成了“孟菲斯”,他們反對單調(diào)冷峻的現(xiàn)代主義,提倡裝飾,強調(diào)手工藝方法制作的產(chǎn)品,并積極從波普藝術(shù)、東方藝術(shù)、非洲拉美的傳統(tǒng)藝術(shù)中尋求靈感。雖然孟菲斯在1988年宣告結(jié)束,但其所傳達設計與生活中的“樂趣與智慧”卻影響至今。

展覽現(xiàn)場,由索特薩斯設計的Carlton書架。 ??浦東美術(shù)館
此次展覽的展陳設計由同濟大學名譽教授安東·西比克(Aldo Cibic)完成,他是當年孟菲斯小組的成員之一,2019年他開始在上海生活,并參與了不少社區(qū)改造項目,他位于楊浦四平路老小區(qū)的家也成為一種生活方式的代表。

展覽中安東·西比克的作品
在具體設計中,安東·西比克和他的團隊運用豐富的色彩,打造出城市的意向,觀眾無需有展線的概念,完全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感受,選擇自己的觀展路線。

意大利建筑設計工作室Studio 65以希臘建筑中的愛奧尼柱式為原型于1972年設計的Capitello(左上)、皮耶羅·德羅西的Pratone座椅(左下)、索特薩斯的Ultrafragola鏡子(中間粉色)
展覽以“生活的悲喜劇”拉開了意大利設計過去70年歷史的帷幕,走入展廳,索特薩斯的Carlton書架、Ultrafragola鏡子,皮耶羅·德羅西(Piero Derossi)的Pratone座椅等意大利設計大家的經(jīng)典作品帶著各自的形態(tài)和色彩一起闖入了視野,它們戲虐、叛逆、夸張,本身就像是一次設計的對話。其中意大利建筑設計工作室Studio 65以希臘建筑中的愛奧尼柱式為原型,于1972年設計的Capitello 座椅位于高處。這件帶有波普意味的日常家具用品,對象征著高雅莊嚴的希臘文化進行了祛魅,亦是表達時代精神之作。

“脆弱但永恒”(陶瓷花瓶)與“柔軟的形狀”(家具沙發(fā))內(nèi)外互補
展覽中不乏多種材料的并置,形成截然不同的質(zhì)感對比。由陶瓷花瓶組成的單元“脆弱但永恒”與“柔軟的形狀”單元中形態(tài)各異的沙發(fā)被共同籠罩在亮橙色的方形框架中。其中,來自DDL工作室(多納托·烏爾比諾,喬納森·德·帕斯,帕奧羅·羅馬茲)的手形Joe沙發(fā)、來自阿基佐姆工作室(Archizoom)的海浪紋形狀Superonda沙發(fā)等充滿樂趣的設計證明了在更快、更有活力的生活方式下,傳統(tǒng)房屋的結(jié)構(gòu)與家用物品已被改變,一種更加隨性、自由的生活態(tài)度隨之逐漸萌芽。

“柔軟的形狀”,展覽現(xiàn)場 ??浦東美術(shù)館
此次展覽的中方策展人上海大學美術(shù)學院現(xiàn)當代藝術(shù)碩士研究生導師凌敏認為,意大利設計是一種活的文化語言,講述了瞬息萬變的關(guān)系,可以看到人與社會的關(guān)聯(lián)、人的行為都受到了設計的影響,設計也改變了生活態(tài)度。
凌敏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尤其提到了“第二種天性”,這一單元邀請觀眾重新審視木材這一古老的手工材料。木制品的形式變化多樣,與現(xiàn)代的、理性的思想相連接,呈現(xiàn)出一種新穎、冷靜而慎重的特質(zhì)。鋒利的外形、精確的曲線以及小巧的部件……在意大利設計中,木材每天都在用一種古老的語言書寫新的話語。上文提到龐蒂設計的Superleggera座椅便列于這一單元。

龐蒂設計的Superleggera座椅
展覽中好玩且值得玩味的內(nèi)容很多,在回溯意大利紛繁多樣的當代設計的同時,也引人發(fā)問:為何提到設計首先會想到意大利、想到米蘭?除了響當當?shù)脑O計師名字或令人記憶深刻的作品外,其背后更有米蘭工業(yè)設計學院等多家以設計聞名的院校、有米蘭三年展、米蘭設計周等一系列的設計相關(guān)的城市展會,有《多姆斯》等具有影響力的雜志……
這對于正在打造“設計之都”的上?;蚴且环N參考,《澎湃新聞》也試圖通過專訪當年孟菲斯小組的成員安東·西比克尋找答案。
“日常儀式”,展覽現(xiàn)場 ??浦東美術(shù)館
專訪|安東·西比克:更多激發(fā)和創(chuàng)造生活的樂趣
澎湃新聞:作為孟菲斯小組的成員,從您的角度談談孟菲斯的設計理念?
安東·西比克:“孟菲斯”是一個特殊的時刻,我身處其中是幸運的。當時我還很年輕,我的第一份工作,就處于一個不同凡響歷史時刻之中,我把它稱之為理性主義的假期,包豪斯的假期。那個時候包括我還有六七個年輕人,我們與來自全球的、有名的設計師一起,想做一些相對來說能夠更表現(xiàn)情緒的設計。
孟菲斯的概念是要忘記包豪斯所提倡的功能性設計。那些相對精細化的規(guī)則(如經(jīng)濟,顏色等)不是設計的唯一可能性,要享受身邊圍繞著東西,所以“走出規(guī)則,享受生活”。
澎湃新聞:孟菲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埃托雷·索特薩斯的Carlton書架,您第一次見到書架是怎樣的感受?還有哪件作品,對您而言印象深刻?
安東·西比克:我每次看到書架都會感到興奮。迄今為止,我還清楚記得第一次看到書架的那個晚上。那時我們每周有一次會議,大家聚在一個小客廳討論,那天索特薩斯的妻子也在。他帶了一大疊畫搞給我們看,書架的畫稿也在其中,它就是那種“驚奇”的存在,它是一種全新的語言,我們被它給深深地吸引。這是索特薩斯最具藝術(shù)性的作品。

索特薩斯的Carlton書架
Carlton書架是對稱的一個設計,是完全和諧的作品。它比Ultrafragola鏡子更老,是孟菲斯派的代表作,也是設計歷史中非常有代表性的作品。

索特薩斯的Ultrafragola鏡子
你知道我最喜歡這個展覽什么嗎?它展示了不同時期,意大利設計的不同靈魂和不同藝術(shù)領(lǐng)域。展出的作品有大有小,其中有相對比較激進的類別如孟菲斯,也還有其他出色的設計,像是很多漂亮的臺燈,其中有一盞叫做Eclisse,由維克·瑪吉斯特利(Vico Magistretti)設計?,敿固乩俏疑蟹浅V匾娜?,我很小就和他相識并成為了朋友,Eclisse看起來非常簡單,但亮起來的時候,像是月亮被太陽給籠罩,或太陽被月亮遮蓋。

維克·瑪吉斯特利,Eclisse臺燈
這次展出的很多作品,都是非常好的設計案例,它們好看、有趣,但同時又實用。這就是所謂“Design for fun”為了有趣而設計。在我上海的家中也有一盞Eclisse,每次我看到它都有欣然之感。
其實,Eclisse臺燈的設計者瑪吉斯特利大約每天和一個助手工作四到五個小時。所以,想要獲得成功,取決于自己的態(tài)度,而不是競爭和內(nèi)卷。但現(xiàn)在也許因為有太多的市場介入和競爭,就少了一些真誠和天真。
對于中國觀眾而言,看這些作品會感到有趣,但這種有趣不是幼稚。從商業(yè)角度看,它們也是非常成功的。我想對中國年輕一代說,應該更多激發(fā)或者創(chuàng)造生活的樂趣,因為生活不是一場比賽。

亞歷山德羅·門迪尼,Anna G 開酒器于竹子構(gòu)成的“摩天輪”上展出,突出了“ Fun” 的主題
澎湃新聞:此次展覽也展出了你的幾件小作品,你想通過作品傳達怎樣的理念?
安東·西比克:我覺得它們并不非常形象,卻有著詩意。當你看到這幾件作品時,傳達的不是宏大的內(nèi)容,但觀眾能夠從中體會某種感受。如果觀眾感受到,那對我而言是欣喜的。
我有一組作品名由彩色繽紛的小部件組成,人們可以選擇不同的組合方式。我想這能夠表達出我的人生理想,就像我在四川北路“今潮8弄”做的大象一樣,我希望能給看到它的人帶來美好的感受。

展覽中安東·西比克的作品
澎湃新聞:孟菲斯派對當代設計有什么影響?
安東·西比克:那是一個情緒高漲的時代,設計的美好時刻不僅僅在意大利,同時發(fā)生在全球,當時我們對規(guī)則感到疲倦。要知道那個時候設計需要符合理性和功能性的標準,如果不符合就不是設計。從這個意義上說,多年來我一直驚訝于“孟菲斯”的真誠,孟菲斯仍然沒有過時。歷史上有一個時刻,時代似乎正在等待某件事發(fā)生。當孟菲斯派出現(xiàn)時,這就是人們等待許久,走出常態(tài)的設計。
這就是為什么孟菲斯派里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不知名或知名的建筑師和設計師參與。雖然發(fā)生在意大利,但它是一場國際運動。有來自東京的設計師倉俁史朗(Shiro Kuramata),他用彩色玻璃設計了三宅一生的店鋪,或者像來自洛杉磯的彼得·朔爾策(Peter Shire)。我們并不認為設計一定要是非常嚴格、注重功能的。

展覽現(xiàn)場 索特薩斯的Carlton書架
從歷史角度來看,柏林墻倒塌時的一刻,一切都變得可以接受。所以,在某個時刻,我們中的一些人也感到震驚,因為他不相信一切都在變化。而我離開索特薩斯的原因也正是因為孟菲斯在后來成為了一種風格,盡管其初衷之一是變革。
在我看來,問題不在于追隨孟菲斯的風格特殊,而是因為人們很無聊,所以設計變得無聊。孟菲斯就像寡然無味中的調(diào)味劑,只是能量,不能復制。
孟菲斯小組的作品在展覽中展出,其實是再次向年輕一代展示我們當時所做的事。這是在未知中的冒險,年輕人要做的事情是要進化和冒險。也許會失敗,但你必須繼續(xù)前進。那時、那群人表現(xiàn)出勇氣向世界表明他們相信的事情可能是一個好主意,40年后這個想法依舊有意義。
澎湃新聞:在展陳設計中,你用了哪些的理念?
安東·西比克:我們在做展陳設計之前,展覽已經(jīng)有了雛形、甚至每件展品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展出位置。我們提出希望打造出城市的感覺,以不同的島嶼代替明確的展線。
觀眾不需要有展覽路線,你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感受,或者根據(jù)想看到作品選擇自己的觀展路線。也許在此地看到遠處的作品,轉(zhuǎn)個彎又可以看到另外的作品。

巴納巴·翁納塞蒂,T&V陶瓷盤
對于顏色的運用,也是一種更自由的創(chuàng)意和有趣的方向。當然,顏色不是全部,我們做了一些特殊的處理,例如用竹子做的空間背景的顏色我很喜歡;但在一個白色帷幔搭建的帳篷中,我們沒有使用顏色。顏色能夠快速地改變空間給人的感受,顏色的運用其實是想把情緒帶入到空間,它能夠幫助空間與展品融為一體。

展覽現(xiàn)場 ??浦東美術(shù)館
澎湃新聞:你在上海生活了多年,對上海這座城市和上海設計有何看法?
安東·西比克:2003年首次來上海時,我是一家公司的藝術(shù)總監(jiān),此后每年都會對接學校在米蘭設計周舉辦展覽,為年輕設計師提供更多可能。因此我結(jié)識了同濟大學,我們當時與同濟學生一起做了工作坊,并在米蘭展出,展覽標題是“Shanghai made in Italy”。而后同濟大學聘請我為名譽教授。
自那以后,我頻繁來上海。四年前,我在上海住了下來。那時同濟正在做一個社區(qū)項目,婁永琪教授希望我加入,那是新冠疫情發(fā)生之前,當時我每個月大約會去學校15天。疫情之后,我在上海呆了2年多,成為四平路街道與同濟大學設計創(chuàng)意學院聯(lián)合打造的“N-ICE2035Livingline原型街”項目的藝術(shù)總監(jiān),我也漸漸融入了上海的生活?!癗ICE2035原型街” 項目是一個討論如何融合年輕人和老年人問題的社區(qū)項目,我因此更接近城市的真實生活。
近年來,我也接觸不同類型的項目,有鄉(xiāng)村也有社區(qū),我在四平路的房子成了“樣板間”,他們稱之為“負擔得起的美麗”,展示房屋的理念對社區(qū)的重要性。我覺得城市更新不需要把房子拆遷,因為很多時候隨著原來住戶的搬遷,一個社區(qū)就被不復存在了。我對上海這座城市如何更意識到自己無形的價值非常著迷。
我也正在制作一個新的家具品牌,我叫它“新的舊的”,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倉庫,那里出售老房子的材料,我正在用舊房子的舊木頭制作新家具,比如將老房子被拆下的橫梁,變成了一張漂亮的桌子?,F(xiàn)在的上海就像當年的米蘭,人們首先考慮穿什么衣服,然后他們開始關(guān)注自己的家。
“FUN”互動裝置,展覽現(xiàn)場 ??浦東美術(shù)館
(注:楊卓爾對文本亦有貢獻。展覽由意大利建筑師、設計與建筑歷史學家及評論家Enrico Morteo,建筑歷史學家及評論家、米蘭理工大學教授Maria Vittoria Capitanucci,以及上海大學美術(shù)學院現(xiàn)當代藝術(shù)碩士研究生導師、國際藝術(shù)評論獎(IAAC)理事凌敏共同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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