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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嬸,可不可以讓我叫你一聲媽

2022-09-23 19:25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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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張靈再也不去偷了,不僅跟著趙嬸學種菜,還學會了種豆、種花生、種稻谷。

—這是全民故事計劃的第669個故事—

趙嬸走了,張靈連夜從廣東趕回來,一進屋,雙腳一軟,跪在趙嬸床前悲慟大哭:“趙嬸!您為什么走得那么快,我還沒有好好孝順您啊!”

張靈的這份悲痛,讓大家無不嘆息。

張靈幫趙嬸洗澡穿好壽衣后,請求趙家:“我希望能以女兒的身份,給趙嬸披麻戴孝。”

張靈的請求,大家覺得合情合理,但卻違背趙家傳統觀念,大家一時面面相覷。

張靈的娘家是東風村,那時,趙嬸家就住張靈家對面。

張靈的父親是瘸子。腳關節像藕節一樣萎縮,走路一瘸一拐的。

張靈的母親精神不正常,時好時壞。聽說小時候的一個冬天,不小心掉茅坑,被發現時已經奄奄一息。實在是太臭了,大人迫不得已把她丟到村前的河里,像洗衣服一樣,洗了半小時,抱回屋,又用稻桿燒起一堆大火,像烘干魚一樣,左翻右翻。烘了半天,人烘醒了,但也烘傻了。

俗話說什么鍋配什么蓋,她父親為了傳后,35歲才娶了她母親,誰知“爛鍋也煮好飯”,張靈一家三姐弟都長得像山泉水一樣靈動漂亮。

張靈最喜歡坐父親的馬車去趕集。最不喜歡的是伺候瘋瘋癲癲的母親。

1981年,張靈10歲。這年冬天,她父親睡在床上半個月沒有起床,總是咳嗽,還有血絲。

隔壁喜歡管閑事的趙嬸,過來看了她爸一眼,急得臉色蒼白,跑出屋催促自己男人招呼村里幾個人,一起趕著馬車連夜把張靈父親送去醫院。

可去時還有個人樣,回來卻是一捧灰。

張靈很好奇,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就變成了灰?跪在靈前,張靈實在無法理解,看到趙嬸的孫子扯著他父親的衣襟,朝她做鬼臉,她才恍惚明白,她可能再也不能坐父親的馬車去趕集了,父親也不會再帶她去吃她最喜歡的牛肉米線。

那一瞬間,她明白了“陰陽相隔”的痛,伏在冰冷刺骨的地上,眼淚嘀嗒嘀嗒地奔涌而出。

正拿紙錢燒火玩的弟弟妹妹不明所以,看她哭得很傷心,不由自主地跟著她哭。她的母親開始還在嘿嘿地笑,兒女的哭聲,讓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轉眼間也抽抽嗒嗒,接著哀嚎不斷,那凄涼之聲隨著哀樂百轉千回,令人唏噓不已。

守靈守到半夜,大家陸陸續續都已散去,只有張靈雙腿僵硬地跪坐在褐黑色的地上,外面的狗偶爾狂吠一兩聲,在寒夜里更顯悲涼。

趙嬸披著衣服過來勸張靈去床上睡會兒,張靈不肯。她就端來一盆火,添上木炭,放在張靈身邊,又找來一件黃綠色的舊棉襖披在她身上,還搬來一張小板凳,讓她困了趴著睡會兒。

出殯那天,太陽很溫暖,但張靈感覺不到。

沒有父親的日子,如囊中空空的布袋。

母親正常時,會去外婆家背點米來,不正常時會站在門口,罵天罵地罵你罵他罵張靈,逮住誰罵誰,吵得村里的人都不愿搭理他們。

有一次,張靈淘米煮飯,發現壇子里空空的。弟弟不信,伸手在里面摸了摸,還頑皮地敲了一下,壇子咚咚響。妹妹心眼兒尖,馬上把土灶里埋著的兩個已經發芽的紅薯,抱在懷里。

弟弟去搶,妹妹不肯,兩人滾在地上。

張靈拉開他們倆,用力掰開妹妹的手,硬把一個拳頭大的紅薯分給了弟弟。

那天上午,妹妹坐在地上哭了一上午。

張靈也餓得眼花腳軟,對門趙嬸家的老母雞卻咯噠咯噠叫得很歡,張靈的眼睛突然發出賊亮的光,渾身充滿了勇氣。她瞅著沒人,躡手躡腳地從雞窩里撿起還溫熱的雞蛋,飛快地跑回家。

那天,她燒了一大鍋雞蛋湯,還學著別人放了點蔥花進去。妹妹舔著碗底,咂著嘴笑著說,好香,那烏黑的臉上還布滿斑斑點點的淚痕。

晚上,妹妹突然搖著張靈的手臂說肚子痛。張靈蜷縮在被窩里,煩躁地拍開她的手,迷迷糊糊地說,我的肚子也好痛。妹妹使勁搖著張靈的手臂哭著說,我要喝雞蛋湯,我還要喝雞蛋湯。

張靈很惱火,豁地坐起來,黑暗中抓著被子,摸到棉被上縫縫補補的洞,她煩躁地用力一抓,抓出一把焦黃色的棉絮,塞在妹妹嘴里,“喝喝喝,讓你喝個棉球!”

妹妹頓時哇哇大哭,張靈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接著睡。第二天張靈醒來,只見妹妹抱著農藥瓶子,口吐白沫,睡在外面地上一動不動。

對死有了深刻印象的張靈懵了。她干嚎一聲,咚地坐在地上,昏過去了。

從那以后,每次參加葬禮,張靈都會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大口大口吃著八碗大肉,聽著流行歌曲,流著傷心的淚水,借花獻佛,在心里默默地撫平自己那難忘的自責與心痛。

也是從那天起,但凡能吃的,張靈都會想辦法去偷。偷米、偷油、偷鹽,大到老母雞,小到發芽的土豆,她成了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小偷。

如果被抓住,少不了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地回來,大家見了只是搖頭嘆息一聲。

唯獨趙嬸,見不得她被打,每次總會從屋里的抽屜里翻出紅花油給她擦,實在沒有紅花油,就吐口唾沫在手心里,用力地幫她揉搓,直至皮膚發燙,淤血慢慢消散,才松手。

趙嬸每次都不停地嘮叨,叫她以后別去偷了。

“那我媽和我弟會餓死的。”張靈揉著身上的淤青,痛得呲牙咧嘴。

趙嬸紅了眼,吸著鼻子,不再勸她。趙嬸常常救濟她家,但他們一家三口,都是張開嘴要吃飯的人,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有次,張靈偷了一書包的桔子,被人追了二百米,路上遇到剛趕集回家的趙嬸。

張靈臉一紅,心一慌,絆倒在地,一書包桔子咕溜溜滾得到處都是,張靈哇地一聲急哭了。

趙嬸扶起張靈,示意她趕緊躲到旁邊的樹林里,然后手腳麻利地幫她撿起桔子,把書包藏在自己籮筐里,坐在路旁佯裝休息。

那人瞅瞅趙嬸,不聲不響地跟進樹林搜尋,趙嬸遠遠地看著那人悄悄地往張靈藏身的墳堆走去,她撿起一塊石頭,往那人身后丟去,一只鳥咕一聲,突然從那人眼前掠過,嚇得他轉身就跑。

直到那人走遠,趙嬸才喚張靈出來。一路上趙嬸嘮嘮叨叨,說她這樣完全靠偷東西過日子終歸不是辦法,可又想不出其他什么好辦法,臨到家時,趙嬸從籮筐里拿出兩個包子塞給她。

那天要不是趙嬸,張靈少不了挨一頓毒打,她不知道怎么感激趙嬸,只能把包子捂在懷里。

弟弟看著她蓬亂的頭發,臉上被荊棘劃傷滲出的血痕,磕出血的腳關節,一邊吃包子,一邊哭著說,“姐姐,等我再大點,我偷給你吃!”

“你不能去偷,會坐牢的。”

一語成讖,10年后,弟弟真的因偷坐了兩年牢。

那兩年,張靈為自己的偷盜行為哭了一次又一次,總覺得不應該報應在弟弟身上。

張靈金盆洗手是13歲那年的秋天。

那時已經分產到戶,實行承包責任制。

那天,趙嬸家的老母雞又下蛋了,張靈左右瞧瞧沒有人,蹲下身子飛快地伸出手,像撿自家的雞蛋一樣輕松自然。起身卻看見趙嬸赤著腳,扛著鋤頭,就站在她身后不遠處,她愣住了,一張臉紅得像血,低著頭,半晌不敢看趙嬸的眼睛。

“你傻呀,抱兩只小雞養起來,以后天天有蛋吃。”趙嬸蹲下身子,選了兩只全身黃絨絨的小雞,輕輕地放在張靈懷里。

趙嬸是村里對張靈最好的人,捉到她偷雞蛋,不但不罵她忘恩負義,還要抱兩只小雞讓她養,她羞愧地低著頭,眼淚一下子滾了下來。

“別怕!我不會怪你。”

“給雞吃啥?”她家連人吃的米飯都沒有,怎么養活兩只雞?張靈不要小雞,只想要雞蛋。

“雞生蛋,蛋生雞,雞又生蛋……”趙嬸走進里屋,裝了一小袋米和雞蛋一起塞進她懷里。

沒等趙嬸說完,張靈抱著兩只小雞回到家,找了把剪刀在雞頭上剪掉一撮毛,又找來紅色的涂料,把那沒毛處染得紅彤彤的——她要告訴大家,這兩只雞從此以后就是她家的了。

過了幾天,趙嬸帶著張靈爬了二十里山路,從張靈的外婆家抱回來一只小豬仔。趙嬸還捎帶了很多菜種給她,叫她每天帶著她母親一起去挖點兒荒土,撒下去,一個月后,人雞豬都有吃食了。

頭一個星期,土沒挖一點,張靈的手臂就挖得酸脹酸脹。多虧張靈的母親力氣大,挖了一大片。張靈笨拙地把菜籽像撒花一樣,撒了一地。

趙嬸特地跑去瞅了一眼,又帶著她割了很多毛毛草草鋪在上面,叮囑她每天早晚記得澆水,等半個月后菜秧長出后再澆肥。張靈那時還沒長高,挑著小木桶一路上磕磕碰碰的。

一次,張靈挑著一擔水,手臂太短,抓不住桶的扶手,只好抓住扁擔,路旁的馬尾草又多又高,她不會換肩,桶底被草絆著,水晃出一大半,等挑到土里,桶沒放平,那半桶水全部斜倒在地上,她慌忙去扶,不小心踩在又濕又硬的泥地上,哧溜一聲,滑坐在地上,手腕當場扭傷。

趙嬸當天帶著她走了8里山路,找到楊柳村的草藥醫生,自己墊錢幫她正骨拿藥。回到家,張靈的媽什么都不懂,趙嬸佝僂著腰,好似不知道累一樣,氣都沒歇一口,又到隔壁借來一個砂罐,點上柴火,在土灶旁守著,時不時地用筷子把沸騰上來的藥草按下去,以免藥汁溢出來。

藥汁熬好了,張靈嫌味太苦,喝了一口就不肯再喝,趙嬸翻箱倒柜找出兩片紅糖,誘她喝下。

一個星期后,張靈的手沒事了,趙嬸卻因愛管閑事被趙叔罵哭好幾回。罵就罵,哭歸哭,趙嬸還是一如既往地指導張靈給菜秧澆水施肥。

那個冬天,張靈變著法兒哄母親,誘她一起去挖地、種菜、挑水、施肥,讓一家三口,算上小雞小豬,一家六口,終于吃上了青脆的各式小菜,過上了她想都不敢想的糟糠生活。

有時,吃不完的小菜,趙嬸會讓她一捆一捆地用棕葉整整齊齊扎好、洗凈,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她一起,挑二十里山路,拿到團結墟上去賣。

沒有肉吃,張靈有時會換點便宜的肉皮回來,和辣椒炒著吃。時至今日,想起那酥軟脆香、又咸又辣的味道,她還是感覺幸福滿滿。

從那以后,張靈再也不去偷了,不僅跟著趙嬸學種菜,還學會了種豆、種花生、種稻谷。

左鄰右舍每次看到張靈跟著趙嬸屁股后面,都忍不住感嘆:“一個等于是無父無母,一個想女兒想瘋了。兩人都不容易。”后來張靈才知道,趙嬸是個孤兒,討飯討到東風村,被趙叔的父母收留,讓她幫忙照顧趙叔年幼的弟弟妹妹,砍柴燒火做飯,長到15歲,就讓她與趙叔成了家。

趙嬸一共生了4個孩子。

那個時代,醫療條件不好,趙嬸的孩子只有一個兒子長大成人,其他的都不幸夭折了。

張靈村子里只有10多戶人,兩排門房中間有個空坪,吃飯時,大家喜歡端著飯碗坐在一起拉家常。有時吹吹牛,有時下下棋,有時整理菜桿子,準備晚上炒著吃。

閑著無事,大家都勸趙嬸,說張靈的母親瘋瘋癲癲,她家的閑事如果管得不好,就怕她母親糾纏。趙嬸笑笑說,不怕,有老天爺幫著作證。

6月的一天,張靈家的小雞長大成人,終于咯噠咯噠生下了第一個雞蛋,她興奮地跳了起來,捧起溫熱的雞蛋,跑到空坪,沖對面正在屋檐上曬豆角的趙嬸大聲嚷嚷:“生了!生了!真的生了!”

“又不是你生蛋,雞生個蛋,你這么高興干嘛?”趙叔正在下棋,見張靈那傻樣,取笑她。

“你懂什么?”

張靈不理他,目光熱切地盯著趙嬸。

“你藏起來,別讓你弟偷吃了。”趙嬸叮囑她,“等積攢到二十多個,就可以孵出好多小雞。”

“嗯嗯。”張靈滿心歡喜,烈日下,她在空坪里朝趙嬸傻笑。

兩個月后攢夠了蛋。趙嬸告訴張靈,趁著母雞咯咯咯到處找窩的時候,給母雞安了一個新家——用一個爛谷筐,墊上一層厚厚的稻稈,把雞蛋堆放在一起。母雞看見那個窩和窩里的蛋,自己就會蹲在窩里孵蛋。

母雞安安靜靜地在爛谷筐里宅了二十天左右,小雞真的出生。看著一身黃黃的、毛茸茸的小雞,張靈捧在手里是愛不釋手,恨不得親它一口才好。等小雞再長大點,她捉了4只小雞執意要還給趙嬸,還不斷地給趙嬸鞠躬,旁邊的人都夸她是個好孩子。

那年的豬也出欄了。趙嬸幫著張靈把豬肉賣給了豬販子。張靈特意把豬肚子留下來要送給趙嬸,答謝趙嬸對她的幫助和照顧。

趙嬸戳著張靈的頭問,從哪學的,還跟她講客氣了。不管張靈怎么懇求,趙嬸執意讓豬販子一起買去,她把錢塞在張靈手里叮囑她,過幾天多買幾頭豬仔,日子好起來再謝也不遲。

張靈攥緊手里的100多塊錢,一把抱著趙嬸哭得稀里嘩啦。直到她母親嚷嚷著要喝生豬血的時候,張靈才松開趙嬸的懷抱,抬頭發覺趙嬸雙眼紅腫。

那一刻,張靈突然有些發愣,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她想要的母愛和感動,趙嬸都給了她,那時她應該是很想喊趙嬸一句“媽媽”。

那天晚上,張靈第一次擁有這么多錢。

她蘸著口水數了又數,直到手僵麻了,她才躺在床上。她想明天帶母親和弟弟一起去吃碗牛肉粉,她又想給他倆買身新衣服,她還想著給自己買幾件像樣的內衣,因為她已經14歲了。

可是第二天,張靈聽趙嬸說,隔壁村有人今天賣豬仔,她狠了狠心,帶著弟弟,跟著趙嬸,挑回四頭豬仔。

一個從泥潭里掙扎著爬起來的人,往往更懂得有飯吃的彌足珍貴。

張靈每天割草、砍柴、挖土、種菜、賣菜,給人家幫工,越做越有干勁,日子終于一天天好了起來。

16歲這年,張靈長得亭亭玉立。也許是小菜的營養豐富,張靈的肌膚白里透紅,一雙眼睛瑩瑩發亮。

很多人開始給張靈做媒。張靈考慮到自己的家境,也想早點結婚,她去問趙嬸。

趙嬸伸出粗糙的手,摸摸她的頭頂,輕輕拽了拽她又黑又長的頭發,思索著跟她說,早點結婚也好,有個人依靠。

張靈17歲這年把自己嫁了,嫁給隔壁村的羅斌。沒有酒席,沒有嫁妝。

趙嬸張羅著做了一桌子飯菜,叫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一起,吃了頓便飯,算是替張靈母親把張靈托付給了羅斌。

張靈不知道怎么感謝大家,更不知道怎么感謝趙嬸,只能給大家不斷地鞠躬,不停地給趙嬸鞠躬,她拉著趙嬸的手,淚汪汪的眼睛無言地訴說著心中的感動。

“不哭,不哭。今天是你的喜日子。”趙嬸皺巴巴的臉上笑中帶淚,催著張靈跟羅斌走。

羅斌騎著單車載著張靈,張靈一步三回頭,趙嬸突然想起什么,趕緊跑回家,抱著一筐染紅的雞蛋,小跑著追過去,遞到張靈手里:“祝日子紅紅火火。”

張靈哽咽著不知道怎么表達,轉過頭淚水直流。

在三岔路口的拐角處,張靈回頭看見趙嬸還站在村口,扶著棗樹,目送自己,那佝僂的身影漸漸變小,逐漸消失在身后。

一個蛋,兩只雞,扶著棗樹逐漸消失的身影,從此疊合在張靈心中,成了一幅畫。

她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孝順趙嬸。

當晚,張靈的母親在家看不到張靈,瘋瘋癲癲地四處尋找,不慎滑進附近的水庫。張靈回門時才發現母親不見了,到處尋找,直到好幾天后才找到母親的尸體。

生活就是這樣,總喜歡把鹽撒在傷口處,只有經歷過傷痛的人,才會懂得命不由人的殘酷。在張靈的記憶中,她從沒有感受過母親對她的愛,但在這一刻,她似乎有點感覺了。

奢望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母親,給予正常的母愛與幫扶,那是一種苛求。她曾活在自己的偏執里,抱怨過母親。曾經抱怨有多深,現在內疚也有多深。她幾天幾夜沒吃飯,坐在空空的屋里發呆。

趙嬸紅著眼寬慰張靈:“你母親知道你有了自己的家,弟弟也長大了,她是去天堂與你父親他們團聚了。”

張靈摟著趙嬸,哇地一聲哭了。很多人沒有辦法理解命中注定這件事情,但趙嬸理解。

那天,羅斌不顧家人的反對,叫張靈帶著弟弟過去一起生活。

張靈終于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年后又添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張靈很滿足。

羅斌一家人,不僅身體健康精神正常,兄弟姐妹也多,叔伯舅爺都在附近村子里,每逢過年過節,坐在一起,那種被親情包圍的感覺,常常讓她陶醉。

她很珍惜這份親情,掏心窩子地對大家好,與羅斌更是恩恩愛愛。

自從母親走后,張靈把趙嬸的家當自己的家,逢年過節都會回去看看。

1992年,張靈的弟弟出去打工,第一次坐上火車,順手牽羊了一個錢包,判了2年刑。

張靈知道后,自責不已。

那期間趙叔因病仙逝,趙嬸的兒子兒媳婦都在東莞打工,家里只剩下60多歲的趙嬸。

1995年的秋天,羅斌也決定要趕上這趟打工的浪潮。要張靈把田土都轉包給了別人,雞豬鴨全部處理掉。張靈想起趙嬸,特意買了一個豬肚子和幾斤肉回來看她。

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了。趙嬸佝僂著腰,正在燒火準備煮面條。

飯桌上,擺著一碗霉豆腐,一碟干蘿卜拌辣椒。

張靈鼻子一酸,說,你怎么就吃這些。說著她捋起袖子,就把竹筐里的肉拿出來,炒了一碗青椒肉絲,又打了一碗蛋湯。

趙嬸見攔不住,笑著說,這么多菜,我一個人怎么吃得完,一起吃一起吃,說著把肉全都往張靈碗里扒。

張靈癟著嘴,眼淚忍不住往下掉:“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可羅斌叫我一起出去打工。”

趙嬸笑了,因為已經掉了門牙,說的話不怎么清楚:“打工好,打工比種地掙錢。你別擔心我,放心去。家里有米有肉有雞有鴨,前段時間我兒子還寄了200元錢給我。”

昏黃的燈光下,張靈看著趙嬸已經花白的頭發,她很想留在她身邊,哪兒也不要去,可是她又不得不去。

到廣東打工半年,張靈嘗到甜頭,日夜加班,根本舍不得給自己放假。逢年過節她也沒忘記趙嬸,每次都會寄點錢給趙嬸。

村里的人都說,趙嬸是有福之人,沒有白疼張靈一場,張靈也孝順,不是女兒勝似女兒。

1997年冬天,那時候還用BP機。趙嬸的兒子拐了幾個彎才聯系到張靈,告訴她,趙嬸在雪地里滑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就走了。

張靈氣得腳發跳:“你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我也算她半個女兒,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趙嬸的兒子解釋說,他也沒想到他媽會走得這么快。

張靈連夜趕回去,摸著趙嬸還沒僵硬的手,哭得一塌糊涂。她給趙嬸洗澡穿衣梳頭,讓趙嬸干凈體面地睡在她的千年屋里。

她請求趙家讓她以女兒的身份,給趙嬸披麻戴孝,沒想到遭到趙氏族人的強烈反對,只好作罷。

送走趙嬸,張靈在家里那個廢棄的雞窩旁邊坐到深夜。

張靈一直認為自己命苦,父親早逝,母親瘋瘋癲癲,妹妹吃錯藥而死,弟弟又小。她沒有享受到快樂的童年,但上天又很垂憐她,讓趙嬸彌補了她生命中某些空缺。她很自責,自己沒能及時行孝,沒能回報趙嬸對她的關心與照顧,這將成為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朦朧中她仿佛看到趙嬸裝著一袋米,抱起兩只小雞,輕輕地塞在她的懷里:“雞生蛋,蛋生雞,雞又生蛋……”

從那以后,每逢清明節和七月半,張靈都不會忘記燒一份打了銅錢眼的紙錢給趙嬸。

火苗搖搖擺擺,一尾青煙在張靈眼前繚繞,隨風冉冉飄起,她一邊燒一邊虔誠地念叨:“趙嬸,可不可以讓我叫你一聲媽?媽,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記得托夢給我啊!”

口述:張靈

撰文:李雪玉

原標題:《趙嬸,可不可以讓我叫你一聲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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