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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追夢人⑥丨女足“教母”錢惠:真正的足球難題,是家長
【編者按】
2018農歷新年到來了。但對于中國足球人而言,他們腳步匆匆,片刻都不敢停歇。
在過去的兩年里,中國足球是如此分裂的存在。
一面是天價聯賽版權和無數大牌外援的涌入,中超一時間成了世界足球都不能忽略的版圖。另一方面,中國足球依然被“世界杯出局”、“亞洲杯失利”的字眼充斥著。
在足球改革的大旗下,2018年,中國足球或將迎來拐點。在這拐點背后,公眾與媒體真正聚焦的不該只是那些高光俱樂部、大牌球員,而更多該把目光放在為中國足球搭建人才塔基的基層工作者身上。
這是一群耐得住寂寞,真正愛足球的人。從2月12日開始,澎湃新聞將陸續推出8個基層足球青訓工作者的“2018系列報道《足球追夢人》”。
大寒之后,中國足球一定立春。

能夠長年扎根在基層女足的教練不多,錢惠是其中一個。
自1993年進入上海金沙江路小學擔任教練以來,時間已經走過了25年,她依然還在校園足球的第一線戰斗。
為了招到更多有潛力的足球苗子進入自己隊里訓練,她吃過不少苦,甚至直接被一些家長“罵回去”,“中國足球爛成這樣還要搞啊。”
但她說,自己就是喜歡足球,喜歡帶小孩子,“2018年,只要還干得動,我就會繼續帶下去。”

男有根寶,女有錢惠
剛剛過去的2017年,錢惠一下子成了“網紅”。
7月,她率領梅隴中學女足隊出戰“挪威杯”青少年足球錦標賽,結果以7場比賽進61球僅失1球的戰績奪冠,媒體前赴后繼的報道很快讓她成了名人。
不過對于錢惠來說,奪冠早已經不“新鮮”了。
1993年,從河南女足退役,隨后在上海體院完成學業的她進入了上海金沙江路小學,成為了一名基層的青少年女足教練。
而錢惠,也在年復一年的耕耘當中收獲著榮譽。
20多年來,錢惠手下女足隊伍拿下的各類賽事冠軍已經數不勝數,足有約40個。
她的球隊也成了女足人才的“培養基地”,小學初中高中加起來,進入專業隊或是大學的有七八十個,國家隊十三四個,“基本上每一批國青國少都有我們的人。”
此前,梅隴中學女足曾7次參加在利物浦舉行的歐洲青少年女足錦標賽,拿到的成績是5個冠軍,兩個亞軍。

從“挪威杯”回來之后,錢惠也依舊低調,“挪威那邊可能每周只有兩三次訓練,(我們的)優勢可能就在于比她們練得更多、更系統。”
的確,錢惠所進行的足球訓練,其強度是大多數校園足球活動都無法相比的。
從小學開始,球隊就是每周一到周五下午都要訓練,就連寒暑假,也成了孩子們訓練的時間。
就像這個寒假,學校從1月底就已經放假,但她手下各個年級的孩子們一直訓練到了2月12日才放假回家。而春節之后,隊員們初五就要重新集結開始訓練。
錢惠對澎湃新聞記者坦言,“(寒暑假)是比平時更好的訓練時間,因為這個時候沒有課業壓力。”
而她自己,從從事校園足球教練到現在,本來應該享受到的差不多2000天寒暑假期,足有四分之三都是在帶隊訓練中度過的。

“沒錢,我急得直哭”
拿錢惠的話來說,自己這份校園足球教練的工作,教踢球只是其中一部分。
除此之外,她還是手下小球員的“家長”,“這些孩子很多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比跟自己親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多。”
由于小球員都是住校,錢惠白天忙完訓練,晚上還得輔導小球員們做作業,監督她們學習。
加上寒暑假球隊也在訓練、比賽,錢惠幾乎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難怪她曾說,自己不是什么女足“教母”,“‘保姆’還差不多。”
但對于自己的家庭,她卻不得不做出了很多犧牲。

在女兒出生后,由于自己和丈夫都從事足球青訓工作,非常忙碌,因此錢惠在女兒不到半歲時就把她送到了安徽的爺爺奶奶家,夫妻倆第一次帶女兒出門旅游,女兒已經是念到初三了。
而另一件事更是讓她印象深刻:女兒一歲半那年的春節,她和丈夫正要離開老家回上海時女兒哇哇大哭,丈夫一狠心拉她快走,結果錢惠一路哭到了火車站。
但為了這些女足孩子的前途和出路,她花的心思也不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少半分。
當初“一條龍”還沒搭建完成時,小球員畢業后的出路一度是個問題,為了找中學,錢惠四處張羅,甚至情急之下直接去找教育局領導求助,結果回來被校長批評“越級反映”。
在和梅隴中學達成合作之后,球隊的命運也一度遭遇坎坷。

當時梅隴中學還是民辦學校,學費比較高,“1995、1996年,那個時候工資還很低,家長去報名,結果一個學期就3000元多,很難承受,那批隊員就全都不踢了,家長全部走了。”
這一次,錢惠也哭了,“我求領導,領導不理我,我求家長,家長很堅決。沒錢,我急得直哭。也不知道為什么哭,就覺得很難過,孩子都轉走了,帶了五年了,十幾個小孩子一下子就廢掉了的感覺。”
好在后來,在體育局的幫助下,通過給家長發一半學費補貼的方式,才總算挽回了孩子們。
1996年,有了梅隴中學的初中加上曹楊二中的高中,“一條龍”完整了。而現在,錢惠的校園女足范圍還在擴大,曹楊二中附小也被納入了進來。

孩子好哄,家長不好哄
剛開始走上校園女足教練這條路時,錢惠憑的是一顆好勝心,“好歹讀完大學出來的,要是踢不過人家也太沒面子了。”
但一路走來,路上的艱難困苦甚至也超過了她自己的想象。
球隊創立后,為了小球員訓練方便,所以采取了寄宿制,“剛開始連床都沒有,剛好當時一個家長在大學管后勤,就拿人家退下來的床。后來那個孩子五年級不踢了,又沒有床了,我們又去找旅館剩下來的床。”
有時候宿舍停電,隊伍還曾因此到球場上打地鋪。
因為條件一般,球隊連洗澡也只能由錢惠帶著隊員去公共浴室,“有人不知道還說,你怎么養這么多孩子啊。”

但比起這些硬件條件上的困難,人們對女足的“漠視”更讓人受打擊。
為了更早選取苗子,進入這行一段時間后,她就開始去幼兒園“招生”發傳單,但常會有幼兒園不讓她進門。
“很無奈,就拎個包,就像推銷員一樣的感覺,也不能講保安什么。有的保安看我蠻可憐,還讓到房間去休息一會兒,有的就讓你站在門口。”
而當她看中了小孩時,難“打點”的人又成了家長,常常被對方一句話“頂”回來。
“打了幾百個電話,家長就直接說,搞什么足球啊,中國足球爛成這樣還要搞啊。直接給罵回去。”
到了現在,讓錢惠高興的是,隨著國內足球環境的好轉,已經有越來越多家長愿意把女兒送來踢球了,甚至還有其它學校的孩子慕名過來一起訓練。
但孩子對足球的興趣,依然常常在家長的壓力下夭折。
比如去年新學年開學,錢惠又新招入了十幾名女足小球員,結果有一個孩子只踢了半年就被家長帶走了,“踢球和學習(的沖突),其實家長也一直有這樣的困惑,如果踢了四五年再說不踢,那樣也更可惜。”
“孩子還是比較‘好哄’的,不想踢球,可能表揚一下就好了。家長才是更難‘哄’的,而且孩子年紀小,踢球與否,其實都取決于家長的想法。”

高強度訓練,不能扔啊
2018年,當被澎湃新聞記者問及新年的愿望時,錢惠的回答依然還是樸實簡單,“還是希望能有更多的小孩來踢球,能培養出更多的人才吧。”
其實,對于很多家長來說,讓女兒參加球隊只是一種“興趣”,是為了在學習念書之余,鍛煉身體和意志品質。
錢惠所帶領的女足隊水平不俗,但其長期訓練的方式也讓不少家長打了退堂鼓,“她們還是蠻愿意參加的,可能一個星期來一次,讓女兒健身一下。但是系統的訓練可能不太愿意。”
為了能吸引更多女孩子參與到足球這項運動中來,錢惠也想嘗試更“輕松”節奏。比如在曹楊二中附小新成立的女足隊,采取的就是一周訓練兩次的方式。
但對于自己所堅持了多年的高強度訓練,錢惠依然認為有其必要性。
“我覺得校園足球也好,只是一種基數,普及到一定的程度,還要有提高。”
“現在我們校園足球的面鋪開了,接下來就需要‘精’,才能真正提升小球員的水平。”
錢惠告訴澎湃新聞記者,現在隨著校園足球的發展,上海市的學校女足球隊的確有了增加,一個區也能有三四支隊伍,但在技戰術水平,訓練的系統性上,都還是參差不齊,有一些則是還相當“粗糙”。
“校園足球想要做得好,還是需要更加專業。”這是錢惠的想法。好在,經過了“普及”的階段之后,管理部門也開始重視起了“提高”這一塊。
目前,上海市也在校園足球的基礎上,設立了許多針對小球員的足球精英訓練營,其中也包括了女足。
訓練營會在不影響學生課業的情況下(比如一星期周末訓練兩次),把各個學校表現突出的小球員集中起來進行提升性的訓練,而上海的女足精英訓練營,基本就是以錢惠手下各年級的小球員為主要班底的。
“我還是很喜歡帶小孩子的,只要還干得動,我就會繼續帶下去。”錢惠說出了自己2018年和未來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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