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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和天文攝影師聊了聊如何“捕捉”最美月亮
澎湃新聞記者 王昱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中秋佳節,皎潔的明月成為夜空的主角,賞月是必不可少的環節。而隨著技術的進步,越來越多人不再滿足于用肉眼去看,更喜歡用手中的相機記錄它們的風采。
于海童就是這樣一個記錄者,他喜歡追逐月亮的倩影,捕捉它動人的瞬間——它有時細如銀鉤,有時圓如玉盤,有時還會出現綺麗的光采。在他眼中,月亮更閃爍著溫情的光芒,給孤獨的城市人以療愈和慰藉。他的攝影作品曾獲2017年英國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攝影師一等獎、2017年TWAN“地球與天空”星空攝影年賽一等獎、2017年人民網日本旅游攝影年賽特等獎以及2017年&2018年NASA每日天文一圖等諸多獎項。
如何拍出好看的月亮?如何成為一個優秀的天文攝影師?我們和天文攝影師于海童聊了聊他眼中的最美月亮。
澎湃新聞: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入坑”天文攝影的?
于海童: 我是10年前大學時代開始入坑的。大三的時候,我們有一門課叫做“天文學導論”,是全校各科同學都可以選的一門概論課,課上會要求大家完成一些課外活動,包括去校園內外進行一些觀星的拍攝。
我當時在北京上大學,城內的光污染其實是比較嚴重的,我也從來沒有留意過是否能拍到星空,但上完那門課后,我來到校園里比較暗的地方,第一次把相機對準天空,發現的確是可以捕捉到星空的軌跡,而這就是我第一次拍攝星空的經歷。

在北京百花山頂拍攝的月亮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在許多天體中,“月亮”一定是許多天文攝影師喜歡追逐的對象,您也喜歡“追月”嗎?為什么?
于海童:對于絕大多數生活在城市里的天文愛好者來說,月亮是夜間唯一容易用肉眼去看到的天體。特別是在城市里,夜晚華燈初上,雖然能看到星星,但始終沒有辦法拍到野外那種銀河燦爛的感覺,但月亮在城里拍和在野外拍都是一樣的,這就是為什么很多攝影愛好者喜歡把鏡頭對準月亮的原因。像我自己大多數時候拍月亮,都不是提前計劃好的,經常就是在路上偶然看到一輪明月掛在空中,某一個瞬間非常打動我,就趕緊拿起相機拍下來。
我覺得作為一個在城市里能看到的自然天體,月亮能夠讓久居城市的人感到來自宇宙的一種關懷或慰藉,特別當你下班結束疲憊的一天,抬頭看到皎潔的明月在空中閃耀,這本身就是一個很溫馨的場景,中國古代不是還有“千里共嬋娟”的說法嗎?我跟我女朋友之前就是長期異地,每當在各自的城市看到月亮的時候,也會不約而同地拍下來,發給對方。

月亮讓久居城市的人感到來自宇宙的一種關懷或慰藉。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看到您這幾年特別喜歡拍“城市月亮”這個題材,為什么有這樣的構思呢?
于海童: 大概5年前,我來深圳定居工作。和很多外來打工者一樣,剛來時,我也會有一種異鄉人的疏離感,特別是當看到月亮升起在萬家燈火的居民樓上時,我會想象是不是下面的每一扇窗戶背后都是一個有故事的家庭,里面的人是不是和我一樣在深圳奮斗和生活著?
帶著這樣的情緒,我開始有意識地去拍攝月亮和建筑的合影,并且相比較大眾喜聞樂見的地標建筑,我更喜歡選擇尋常的住宅樓,希望去挖掘和表達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凡。

月亮與普通城市住宅的合影,攝于深圳。 于海童 圖

捕捉日常生活中的不平凡。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中國人自古以來有“賞月”的風俗,尤其在中秋這一天喜歡欣賞滿月的美景。除此之外,月全食、超級月亮、紅月亮等奇異景象也常常吸引人的眼球,成為輿論焦點。在您的拍攝經歷中,有哪些讓您難忘的“月亮”美景嗎?
于海童: 我最難忘的是2021年5月的月全食。月全食只在滿月時會發生,當月亮、地球、太陽完全在一條直線上,地球在中間,擋住了太陽的光線,月亮就會呈現暗紅色,形成月全食,很多媒體也會報道其為“紅月亮”或者“血月亮”。
2021年5月那次在深圳可以目擊到“帶食月升”,也就是說月亮在升出地平線的時候就已經處于月食狀態了,然后隨著不斷升起,慢慢從一個發亮的月牙,越來越亮,最后恢復滿月的狀態。那天晚上,海邊的攝影愛好者非常多,當我覺得拍得差不多了準備回家的時候,忽然抬頭看到此時的月牙正抱著剩下半邊的“紅月亮”,掛海邊的摩天輪上,整個畫面十分童話、魔幻,我趕緊跑到附近的高地,捕捉下了那個瞬間,這張照片后來在社交平臺上也受到很多網友的喜歡。

2021年,深圳的月全食與摩天輪。 于海童 圖
比較特殊的還有“銀河拱月”。那是2016年的5月,我和學校攝影隊的同學一起在內蒙古的庫布齊沙漠拍銀河。夏夜是拍攝銀河拱橋最佳的季節,因為區域更加明亮,可以看到銀河呈現一個拱橋的形狀,從地平線的一端跨過天穹,落在另外一端。而“銀河拱月”的意思就是月亮升起的時候剛好在銀河的正下方,和銀河形成一個對稱的構圖,像人的眼睛一樣,接近日出前才能看到。
為了能拍到好的照片,我們提前一晚踩好了點,然后從后半夜一直等到凌晨4點,在沙丘上等月亮。值得一提的是,在沙漠里看月亮,月亮特別紅,因為沙漠的天地都是沙塵,月亮升起來的時候跟日出一樣,被近地的沙塵染紅了,上面還拱著一條銀河,當時畫面特別美,我把這張照片命名為“血月的上升”。

“血月的上升”,拍攝于內蒙古庫布齊沙漠的銀河拱月。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近些年,熱愛天文攝影的人群是不是越來越多了?您覺得是為什么?
于海童: 確實是,我覺得一方面是航天文化的普及,另一方面是近年來網絡信息傳播迅速,一旦有超級月亮、紅月亮這樣的天象出現,或者有人發現了能拍到不錯星空的地點,大家都會趨之若鶩。
其實即便不像中秋這樣特殊的時刻,當天氣好的時候,你在城市里抬頭看到一輪滿月,你會發現身邊很多的路人都會拿起手機去拍,像我現在從事手機影像研發的工作,經常會有用戶提出“拍月亮”的需求,換句話說拍月亮的效果好不好,還成為了檢驗手機拍攝功能的標準之一。
澎湃新聞: 那拍好“月亮”有沒有什么技巧?
于海童:很多人會覺得天完全變黑后,一輪明月掛在天上,是最適合拍攝的時候,但其實這時候的月亮特別亮,地面又特別黑,兩者亮度相差太大,很難把月亮和地面的景物結合在一起,拍攝一些有創意的照片。所以,一些攝影師喜歡在剛剛日落的時候拍月亮,這在攝影圈還有一個專業術語,叫“藍色時刻(Blue Hour)”,差不多就是指日落后的30分鐘到一個小時,這個時候暮色還未褪盡,地上的燈火已經亮起,是光線、色彩特別美的瞬間,如果在這個時候月亮升起或者落下,通常就可以拍攝到亮度適宜的月亮。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只要你對一個題材感興趣,不論是拍月亮,還是野外拍星空,都有很多渠道能收集到資料,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如果你在網上看到一張很驚艷的星空圖,不知道怎么拍出來,現在也有很多的在線教程,包括星空攝影的書籍可以去學習。

一些攝影師喜歡在“藍色時刻”拍攝月亮。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關于天文攝影,大家可能會有一個比較刻板的印象,覺得你們是“技術流”,特別強調高端專業的設備,那么在拍攝中你們更追求科學性,還是美學性?
于海童: 在日常攝影的各個門類中,天文攝影對技術和器材的要求的確都比較高。關于“科學性”與“美學性”,很多攝影愛好者也常常會糾結這樣的問題。舉一個例子,今年NASA發布了韋布天文望遠鏡拍攝的天文圖,那些圖非常震撼,展示了深空星云大量的細節,但你要說藝術性,這些圖的藝術性其實很弱,因為它完全是為科學服務的。
事實上,歷史上第一個拍攝星空的人,他的初衷一定是想把星空真實的樣子還原出來,挖掘其背后的科學意義。但因為在這樣的記錄過程中,人們發現星空是這樣的美,所以才開始有追求美學的分支。所以不同的攝影愛好者,他們追求的目的不同,有的人為了藝術創作,有的人可能是為了單純真實的科學記錄,其實沒有什么好壞之分,像以前我們學校里有攝影愛好者協會,也有天文愛好者協會,大家都干一樣的事情,但因為目的不同,產出的結果完全不一樣。

“科學性”還是“美學性”,沒有好壞之分,只是拍攝者追求的目的不同。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捕捉好看的星空已經是一件越來越難的事情了嗎?最近一些城市提出打造“暗夜保護區”等,您如何看待這樣的變化?
于海童:我們從事天文攝影的感觸其實很大,比如北京周邊有一個天文愛好者很喜歡的地方——國家天文臺密云觀測站。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那里的銀河還比較燦爛,可是后來隨著郊區城市化建設不斷推進,光污染越來越多,拍銀河越來越困難。最后一次去的時候,我選在了春天的一個后半夜,因為那時燈光比較暗,而這也是唯一能在密云觀測站拍到銀河的時刻了。我給這張照片起的名字是“a battle we are losing”,意思是城市的光污染越來越影響近郊的天文臺跟星空觀測,這是一個不可逆的趨勢,是一場我們正在輸掉的戰爭。

“A battle we are losing", 北京郊區射電天文臺被淹沒在市區的光污染中。2017年格林威治年度天文攝影師邀請函封面作品。 于海童 圖
“暗夜保護區”的概念在中國還剛剛興起,但這兩年情況的確有所改善,比如深圳的西涌海灘,那里是深圳唯一的天文臺的所在地,因為海灘周邊的燈光和附近捕魚的燈光非常強烈,極大影響天文臺觀測以及觀星效果,當地開始討論建設暗夜保護社區,具體措施包括限制夜晚沙灘露營、燒烤的燈光,半夜以后要求周邊的民宿熄燈等等,給游客打造一個純凈的天文體驗,我覺得是一個挺好的趨勢。

深圳天文臺的星空和夏季螢火蟲。 于海童 圖
澎湃新聞:今年還有什么值得天文攝影愛好者關注的天象嗎?
于海童: 中秋時節,不論是天文發燒友還是普通愛好者,都值得抬頭去賞月一下。另外今年最后一個值得關注的天象就是年底的雙子座流星雨了,預計在12月的中旬,極大值的時候,每個小時會有100顆以上的流星,是每年最大的流星雨之一。
(于海童,1991年生,遼寧錦州人,清華大學工學博士畢業,現居廣東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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