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挖地不止》是作家林那北的最新長篇，小說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大漆”作為載體，講述了福建沿海地區一個奇特家族百轉千回的故事。它以一個百年家族的歷史和一個當下的生存故事， 呈現了文明進程中遭受的斷裂、傳承、保守、開放、交融、堅守，將古老的歷史與人性的深度緊密交織，由此呈現中華文明在沿海地區得以保存并走向世界的歷史與現實。

01

開頭即呈現一座城、一個家族的命運

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邱華棟

“每天挖地不止”是一個充滿行動感的短句，來自一篇經久不衰的寓言《愚公移山》。在構思這部有關“挖地”“寶藏”“尋覓”的小說時，“每天挖地不止”這個句子，自然而然從林那北的腦海中躍出。它或許是每一個認真生活、不停挖掘的普通人的日常感受，也形容了小說家對于寫作和人生的艱難探究。

每個人在他的一生中，都在尋找某個目標，這個目標可能很近，也可能非常遙遠，或終其一生都不可觸達。

人之所以有動力向前走，是覺得遠方有一個隱約的目標在等著我們。

因此，小說最初的設想就是從這樣一種個體對于當下生活狀態的不滿、想去不斷尋覓的角度出發的。

邱華棟朗讀了小說的開頭片段，從這個片段出發，他認為林那北的語言干脆利落，將讀者帶入到了故事的情景當中。

趙定力從一開始出現，去福州城看病，看完病即回到青江村的家中，由此引發了敘事上的一個極為巧妙的結構，即一邊往前走、一邊往后望。小說眾多人物之間的關系糾纏，則達到了比肩《百年孤獨》的敘事魅力。

《百年孤獨》的第一句話，即確定了故事的時間軸線。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雷里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而《每天挖地不止》的開頭：

2019年6月底，趙定力進了一趟福州城。他獨自去，說表弟謝玉非病了，其實是他自己病了……第二天，他才回到青江村。

這展示了林那北在小說敘事上的雄心，即將一座城、一個家族、一個人的命運，提引到了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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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挖地不止》

林那北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2年5月出版

02

作家永遠要去探尋人性最幽微之處

作為一個廣義上的家族小說，這部小說有宏大的一面，但更可貴的是它書寫了人物當下的、日常的生活，尤其是故事的敘述者、主人公趙定力，他在生理上的病痛占據了小說相當大的比重，從這一點上，《每天挖地不止》超越了家族小說的范疇，展現了更為復雜綜合的面貌和閱讀空間。

林那北是福建福州人，《每天挖地不止》也極大程度上受到了福建地域和歷史文化的滋養。正如邱華棟所說，小說正是存在于宏大歷史敘事之外的那些縫隙，那些有聲淚、有感知、有溫度的個體的部分。

這部小說以四代人命運的結構去呈現一種波瀾壯闊的家族史式的寫作，每個人的具體的命運在歲月和時間的不同場合中一一浮現，彼此緊緊糾葛在一起。包括小說中對人性的探討，尤其是謝春妹，趙定力的祖母，是因家人下毒而死，這樣的情節讓人感到震撼。

作家要寫的不是一個簡單的類似新聞的事件，新聞結束的地方，才是文學開始的地方。作家永遠要去探尋人性中最幽微之處，去辨析歷史最渺小之處，這也是文學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個體敘事是這部小說的另一個亮點，主人公趙定力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他是一個78歲的老人，很多方面的特征都很模糊，普通人對于這個群體生存情況的了解是非常有限的，但在小說中，這個人物所表現出來的具體的情緒感受卻顯得趣味盎然。

03

普通人的箴言，小說家的命運

《每天挖地不止》作者林那北

當代長篇小說的困境，可能來自兩個方面的沖擊，一是歷史上無數的經典作品不斷累積，二是現代工業生產下影視等音像作品對大眾注意力的吸引。

小說家不僅是講故事的人，小說的本質是要突出某種巨大的隱喻，《每天挖地不止》在這一點上顯得非常高級，它隱喻了關于寫作和人生的真相之一，并且表現出了混沌的、多樣的、不可言說的美。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奧爾加·托卡爾丘克，在她的作品中書寫過“疼痛”，疼痛是一個非常微妙的東西。奧爾加·托卡爾丘克在《云游》中寫到一個被截肢的人，他所感到的疼痛正是來自他被切斷的肢體。

在《每天挖地不止》中，林那北主人公身體的病痛作為小說的暗線，作為一種象征和隱喻，始終埋藏在故事背后，如同被切斷的肢體，在無法被看見的地方牽動著閱讀者的神經——這似乎也構成了對小說家命運的隱喻。

小說家不必擔心小說的命運，小說的載體是文字，只要語言存在，小說也一定會存在。只要人類存在，文學也一定會存在。閱讀作為一種有價值的文化活動，將喚醒讀者自我的經驗。

《每天挖地不止》中所寫的大漆、魚丸，對讀者來說既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

我曾吃過魚丸，小說中有關魚丸的描寫，喚醒了吃魚丸在我舌尖上留下的柔韌感受，也讓我記起了我當時在什么地方、見到了什么樣的人。

又如，盡管小說書寫的是一個福建的家族，但來自任何地域的讀者都會由此回憶起自己的家族。小說喚醒的其實是我們作為生命個體的所有豐沛的體驗。

文學作品最棒的地方在于，我們會在閱讀的過程中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極其豐富的人，因此，他對小說家的命運始終保持樂觀，并永遠要向偉大的作家致敬。

文 | 王怡

原標題：《邱華棟：作家永遠要去探尋人性中最幽微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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