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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的中國九年:被點贊270萬次的創作如何發生

文/王芳潔
夏天剛起頭的時候,竹內亮開始拍長江。6300公里,一隊人開一輛車,足足開了兩三個月。他們從青藏高原的長江源頭出發,然后是云南、四川、重慶、湖南、湖北、安徽、江西、南京,馬上就要去上海了,那里有長江的入??凇?/p>
其實,這不是他第一次拍長江了。2010年,還在日本NHK電視臺工作的竹內亮,被公派到中國來,拍了一部叫做《長江天地大紀行》的片子。他想以那部片子為參照物,看看這十年間,都有哪些變化發生。
這是日本人竹內亮在中國做導演的第九年。2013年,竹內亮攜妻子趙萍,定居在趙萍的故鄉南京,兩人一起創辦了一家專門制作紀錄片的公司——和之夢。
九年間,由竹內亮導演的多部紀錄片,無論是系列專題片《我住在這里的理由》,還是聚焦疫后生活重建的《好久不見,武漢》,都在中國及海外獲得了廣泛的認可。
他總是用外國人的視角去觀察中國,又用中國人的視角去觀察國外,這讓他的紀錄片具有一種特別,并且,和很多導演不同的是,竹內亮的片子似乎并不以矛盾作為劇情的推進,它們是平和的,善意的,帶著異鄉的好奇,但又不獵奇,最后,就像和觀眾達成了某種共識。
目前,在B站,和之夢的官方賬號累計獲得的點贊數已經超過了270萬。
當然,伴隨著這些認可,這家公司也在九年間悄然長大,從最初只有夫妻二人,到現在已經超過了40個人。
但是竹內亮告訴我,他一點都不想去管理別人,“要讓我管的話,公司早就倒閉了”。他想像學長那樣和年輕人一起去做事情?!霸谖疫@里,不能賺到大錢,但是可以拍自己想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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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內亮喜歡大的風景,高原,高原上的冰川,冰川消融后留下的痕跡。有一種壯觀是帶有時間縱深的,像一夜之間沉入水底的三峽舊址。但日本的土地非常小,在來此地之前,他沒有看過這樣的風景。
既然見過了這些風景,2011年,也就是第一次拍完長江之后,竹內亮萌發了搬到中國的想法。其實當時,他在日本有房子車子,有妻子孩子,有穩定工作,并且拿到了日本電視紀錄片的最高獎。這個念頭不僅旁人不理解,就連妻子趙萍都覺得詫異。
竹內亮反復游說了兩年,一家人終于在2013年舉家移居趙萍的故鄉南京,開始了紀錄片創業。
最先打出影響力的是2015年11月上線的《我住在這里的理由》,觀眾們新奇于這種具有國別差異的視角,又被片子平和的節奏治愈,慢慢的,作為導演的竹內亮出名了?,F在,這一系列拍攝了300集,僅在B站上的播放量就超過5000萬次。
隨著竹內亮的名氣越來越大,一批熱愛紀錄片的年輕人加入了和之夢?,F在,公司一半以上的員工是90后。
但是問題也隨之出現,這家公司里大多數人,都是搞創作的,有編導,有導演,有攝像師,有后期,每個人的工作需求都不一樣,有的人加班晚,有的人出差多,挺難管的。既不能拿一把尺子去丈量所有人的工作,又不能為每個人單獨設計一把尺子。
竹內亮也不想管,他不覺得這樣的一家公司,是需要管理的,這里的所有工作都圍繞創作發生,老板和老板娘連辦公室都沒有,連吵架都得當著人面。
其實像這樣的創作型公司,最重要的確實不是管理,因為如果對創作者采取了過多的管理動作,某種角度上就是對創作的克制?,F在的年輕人,需要的是互相尊重,互相平視,他們需要被激發,而不是被要求,需要有個人成長,而不只是被KPI驅動。
你要讓這些年輕的創作者內卷起來,他們一定會躺平給你看。
所以,這樣的組織,其實需要的是一個襯手的生產力工具,讓大家能夠把絕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做內容創作當中。而不是投入瑣碎,記錄自己的工時,折算調休時間,填出差申請、報銷單。
這應該是所有創作型公司的通病吧。
只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竹內亮夫婦也沒想好該怎么解決,以和之夢的情況,離一套動不動幾十上百萬的OA系統太遠了。
差不多4年多前,負責人力行政的時溢穗從攜程辭職過來,發現原來這家公司還在用最原始的紙質表單,員工每次請假申請都得打印好,請制作部主管簽字確認。她大為驚訝,經她推薦,公司終于用上了釘釘,免費版的。
好在雖然是免費版的,但大多數公司需要的基礎功能都有,也簡單,很容易上手。時溢穗發現,新入職的員工,她只需要講10分鐘,對方就能明白該怎么請假、調休、報銷、提交項目申請等,很快就熟悉了整個公司的流程。
于是,在和之夢,團隊同學實現了工作和調休的自由。因為工作性質,他們有時為了趕一個片子,集中一段時間連軸轉,用周末的時間加班。但現在,只要在釘釘上申請,他們就能把調休的時間補回來,系統自動計算,常常能一連休個十天半個月,徹底的給自己放個假。
要知道,在以前,同學們想要這么干,會非常麻煩,先要手工申請,再一點一點把自己的加班時間統計出來。
后來,大家又開始探索將操作手冊、項目文檔、成片素材等沉淀在釘釘知識庫里,分門別類整理。過往這些文檔和知識,以不同的形式分散在每個項目負責人的電腦中?,F在,釘釘知識庫以文件夾的方式將這些珍貴的項目文檔,有序地組織起來,形成系統化的知識目錄,沉淀為整個公司的能力,并將這種能力開放給團隊,尤其能幫助新加入的伙伴成長。
這樣,團隊有了更多的精力放在創作上。
2020年6月,由竹內亮導演的《好久不見,武漢》上線,這是一部講解封之后的武漢的故事,很快便在全網獲得了廣泛好評。這部片子沒有宏大的敘事,而是將目光聚焦在了普通的武漢家庭身上。
這些人都是竹內亮在微博上征集的,最初一共有100多人,編導一個個電話過去聊,將初采內容記錄在釘釘文檔上,再同步給團隊同學一起參與。團隊十多位包括編導、攝影、新媒體運營同學共同在一份表格中協作,分享自己的想法和建議。經過近10天的密集討論,最后大家在這份近十萬字的文檔中選出了10組人。
在他們中間,日料店的老板賴韻重新把店開起來,生意還沒有恢復到很好,不過熟客已經回來了。護士龔勝男在疫情過后學會了騎自行車,和閨蜜一起穿越長江大橋,一對疫情期間曾經有一百多天不能相見的情侶重新開始規劃婚禮挑婚紗,一群系著紅領巾的老人準備游泳渡江,歷時4個多月可以重新游泳,大家都快樂極了。
總之,這是一個關于太陽照常升起的故事,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在講疫情,但整部片子看下來,其實說的是一個樸素的道理。人的一生中總會經歷艱難時刻,度過去了,平凡而安穩的生活會如約而至。
于是很多人在這部片子里看到了自己,也有很多人獲得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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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紀錄片,無非是拍攝者和被拍攝者,主體和客體。和很多紀錄片不一樣的是,竹內亮經常是會成為片子中的一部分,他在中國的街頭尋找,和普通人聊天,在生活中感受。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視角,因為盡管43歲的竹內亮已經在中國生活了9年,但在他身上,外國人的底色其實還在。他很瘦,一頭卷發,穿著潮牌T恤,走路的時候稍微有點弓著背,就像是一個剛從東京原宿街頭走過來的人。
中國話是好的,但還沒有到融會貫通的程度。比如說,聊天的時候,我隨口說過一兩句成語,竹內亮一下子沒搞明白是什么意思。當然,我肯定不是故意的。
正是因為竹內亮的身上還有外國人的烙印,這讓他的視角成為了一個坐標。這個坐標有時候會出現在風土人情當中,有時候也會出現在社會變遷當中,總之竹內亮的拍攝題材非常廣泛。
你若問他靈感從何處來,他會說隨便就有了,隨便喝酒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好奇心就迸發出來。
并且,隨著公司的發展,和之夢的很多影片的靈感,就并不只是來源于竹內亮了。在這家公司,任何一個人有了好點子,即使是沒有專業背景的商務同學,如果有想拍的片子主題,只要和制作主管溝通,如果成本不高、又有人覺得感興趣,就可以在釘釘上提交立項申請,獲得項目經費和人員支持。竹內亮會幫忙提建議,拉資源,為他們創造一切可能的條件。
2021年4月,竹內亮的最新紀錄片《走近大涼山》正式上線,不久后便沖上了微博熱搜。雖然竹內亮仍然是這部片子里的尋訪者,但最初的發起人卻不是他,而是攝像師徐亮。
2018年,徐亮從國外留學回來后,就去涼山布拖縣采洛村雙河小學做了一學期的支教老師。雖然在那里待得時間不長,卻對大涼山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一直想拍攝一個真實大涼山。
從大涼山回到南京,徐亮到和之夢面試,面試的時候,他就把想拍一個大涼山的紀錄片的愿望告訴了竹內亮。2021年初,這個項目在釘釘上立項了。
竹內亮讓他來策劃這次的大涼山拍攝,并且自己作了這部片子的導演。
03
其實,十年前,竹內亮就到過大涼山,當時這里還沒通公路,他記得是騎著驢進的山。
那次的拍攝,正是《長江天地大紀行》的一部分?,F在,竹內亮再次沿江而下。
我問他拍什么。他說變化。
可是長江能有什么變化呢?一千五百年間事,只有灘聲似舊時。
“風景當然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么美,但是人變了,和10年前相比,生活在長江邊的人們,他們的生活和思想都已經發生了太多變化?!敝駜攘粱卮?。
他給我講了一對藏族姐妹的故事。
10年前,竹內亮在香格里拉拍過一個藏族姑娘,當時在她們那,年輕人是不能自由戀愛和結婚的,所以這個姑娘的結婚對象是父母決定的。但是后來,她的妹妹可以自由戀愛了,所以自己找到了結婚對象。僅僅是十年,這對姐妹倆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際遇,也有完全不同的思想和習慣。
看起來,在這部以變化為線索的片子里,不僅當下重要,十年前的參照也同樣重要起來,如果不把時間的魔法展現在觀眾面前,紀錄片的說服力是不夠的。好在竹內亮把以前的素材都留的好好的。
但是,前不久,南京下過一場大雨,和之夢負責設備管理的星宇兼任攝像助理,那時剛好在陪著竹內亮一起拍長江。等回到公司時,星宇發現所有硬盤都泡了水。他只好一個個拆開,再晾干。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竹內亮突然想起來,還有一批硬盤,存的是他以前的拍攝素材,被放在了自己辦公桌的柜子里。那里面有東京塔的空鏡,五年前拍的故宮,還有十年前拍的長江。
星宇打開柜子一看,果然硬盤都濕噠噠的,幸運的是,還來得及挽救。
這樣的事故很懸,好在以后應該不會發生了。幾天前,和之夢把釘釘升級到了專業版,并且,和之夢在釘釘上,還增加了設備資產管理系統。
因為幾個月前,竹內亮對中國的工廠產生了好奇心,于是就去深圳找了一家工廠去拍。像往常一樣,他沒什么腳本,就隨意在工廠里探索,和工人們聊天,突然發現每個機器上都貼著一個二維碼。他就拿手機去掃,發現原來是一套基于釘釘的設備巡檢系統,通過系統界面,可以清楚的展示機器的具體參數,和所有檢修記錄、維護情況,相當于每臺設備都有了一個“身份證”。
當時,竹內亮就覺得,這套系統是可以用在和之夢的,便于管理公司那些硬盤,只要一掃,就知道硬盤里存儲了什么。
這是這家紀錄片團隊多年來難以解決的麻煩事,當然也應該是所有類似影視公司的痛點。因為每個這樣的公司,都會積攢了很多素材,它們被存儲在數十個看起來沒有什么不同的硬盤里,真要用的時候,需要把一個個硬盤連上電腦,再一個個文件去查閱。
從深圳回來之后,釘釘生態伙伴的雷開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利用釘釘低代碼工具,幫和之夢開發了一套設備資產管理系統,對整個公司上百件器材做統一維護管理,包括入庫、領用、歸還、報廢、保修。如今,大到三腳架、攝像機、遮光板,小到一條電源線、SD存儲卡等等,都能在系統里查到。所以,現在,只要一掃硬盤上的二維碼,竹內亮他們就可以清晰的了解到這里面存儲了什么。
另外,星宇以前用紙質表單來管理全公司的硬件設備,但是因為他本人經常不在,所以同事借器材時登不登記就全憑自覺了。但現在,他只要進入設備管理系統,有多少硬件,分別在什么地方,由誰使用過,也都一目了然了。
其實,這樣的事情以前竹內亮想都不敢想,就像OA系統,原本,一套專業的設備管理軟件的開發成本至少也要幾十萬,沒有半年根本下不來。
這也是時間給現實帶來的改變。
9年前,竹內亮覺得日本沒什么意思,于是就決定來到中國。但在來此地之前,他對日本的慢節奏是沒有感知的。
來了中國之后,他終于感受到了快。在這些快里面,當然有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肯定也有數字生產力工具給創造帶來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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