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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君”時佩璞的傳奇:可能的故事(4)
原創 慢兒蕩土著 民國女子

31
時佩璞和布爾西科都深切地希望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
有了孩子的家,就像鑲了鉆石的戒指,才算完整。
時佩璞當然知道,他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但他需要一個孩子。
尤其現在,他需要一個對他來說更大的力量,和他一起纏卷住布爾西科,就像兩只水袖,銀河般抖出去,淹沒掉他,再把他裹挾到自己身邊。
只能找一個孤兒成為他們的孩子。
他開始設法尋找合適的孤兒。
在他看來,一定要找一個像外國人的中國孤兒。
那只有到新疆找。
他給所托之人一張布爾西科的照片,讓那人在空闊的新疆按照照片上布爾西科的形貌尋找相近的孤兒。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謬了,以為結果一定是落空。
可是,那人竟然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個孤兒。
當他看到那孩子時,幾乎不能相信。
然而很快,他就激動起來,把那孩子真的當成他和布爾西科的孩子。
他喃喃自語著,這是上天送給他們的孩子。
他抱著孩子,像極了一個母愛漫溢的母親,虔誠地俯下頭,親吻孩子臉頰。
他陡然接觸到孩子奇異的眼睛,那是布爾西科的眼睛,他的眼淚,吧嗒一下滴下來,落在孩子象牙般圣潔的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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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佩璞寫信告訴布爾西科,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共同的孩子。
還附了張照片。
布爾西科看著孩子的照片,不敢相信,這孩子會和自己這么像。
那一刻,他覺得他和時佩璞聯系得更加緊密。
他渴望見到時佩璞,見到他們的孩子。
但是,世事是不可能受他操縱的,它們像蔓生植物一樣,一層又一層,圍攏他,羈絆他。
33
布爾西科再次來到中國,已是1969年了。
整整四年,他們不曾見面。
見到自己的愛人,兩人都非常興奮,彼此緊緊擁抱著。
積聚已久的思念,得以安撫之后,布爾西科才問起孩子。
時佩璞說,孩子不在這兒。
他說,他一個單身之人,帶著一個孩子很容易引起猜疑,孩子寄養在他昆明的朋友家。
布爾西科有點失望,也有點生氣。
但是,時佩璞說的也是實情。
他也不愿愛人和孩子生活在別人的冷嘲熱諷中,畢竟這是中國。
布爾西科原諒了時佩璞。
他們商量著找一個時機,把孩子接來,三人一起生活。
過了一段時間,時佩璞托人把孩子接到北京。
他還給孩子取了個中國名字“時渡渡”。
兩人一起抱著孩子,激動地流出眼淚。
他們像一對普通的夫婦,想辦法逗著孩子玩。
他們走出屋子,在院子豐盛的光彩里,袒露著無從抑制的喜悅。
院里的樹木,也比往昔更繁茂了,果子也似乎更大更鮮嫩了。
這個幽僻之處,一時間,充滿了濃郁的果香和深沉的愛意交織起來的奇異溫馨。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三人生活。
時佩璞和布爾西科終于有了完整的家。
34
1972年,布爾西科又因工作調動,不得不再次離開中國,離開他的愛人和孩子。
時佩璞痛苦極了。
他想盡一切辦法要留住布爾西科,卻經不起命運的一根手指,只那么輕輕一點,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
他哭倒在布爾西科懷里,像一片失去了星月的夜空,頹唐無望。
布爾西科還是第一次看見時佩璞如此失態,只能好好安慰他。
他們都不知接下來命運會怎樣安排。
時渡渡的出現,讓時佩璞和布爾西科真正有了家的感覺,真正使他們感到,他們是可以這樣生活下去,一直到老死的。
只是命運太難捉摸,團聚還沒多久,幸福的時光就給剪斷了,像散亂一地的流蘇殘骸。
布爾西科看著還在玩玩具的渡渡,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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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爾西科離開中國后,時佩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思念布爾西科。
他們昂貴的長途電話,非常密集,每次電話撥通,都生怕電話掛斷那一刻的到來。
他們在電話兩端,感受彼此如夢般的呼吸,感受那說出的和沒有說出的眷戀。
布爾西科也分外想念他們的兒子。
時佩璞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帶渡渡來接電話。
渡渡對著電話奶聲奶氣地叫布爾西科“爸爸”。
聽到這樣稚嫩而甜蜜的呼喚,布爾西科的心都化了。
他恨不得現在就回到愛人和孩子身邊。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天生的流浪漢,現在,他體會到家的溫暖和甜蜜,就再也不想流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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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爾西科一再向上級申請,即便不能申請到中國,也希望可以到距離中國較近的地方工作。
他還算走運,很快就申請到了駐蒙古烏蘭巴托大使館的工作。
烏蘭巴托周遭盡是草原,那連綿無際的草色,光瑩瑩,綠汪汪的,像一塊兒碩大的祖母綠。
布爾西科閑暇之時,就喜歡到草原上去瞭望。
那滿眼的綠色,讓他感覺到生命茁壯的生機,讓他感覺到,他和時佩璞的美好未來,并不是不可能。
同時,也讓有時情緒低落的他,感到卑微。
他覺得自己實在太渺小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在電話里向時佩璞描繪著他所看到的草原奇景。
時佩璞聽了,十分向往,只是向往歸向往,終究不能前去。
每次聽到渡渡的聲音,布爾西科就有即刻趕到北京的沖動。
他太喜歡那種家的感覺了,那么和諧,那么溫暖。
他甚至想拋開一切,整天就和他們呆在一塊兒。
但生活就是,你要按照另一套規則前行,內心的真實感覺,從來都要放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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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爾西科無法忍受心中磅礴的思念,他必需現在見到他的愛人和孩子。
左思右想,他才找到請假的借口。
坐上咆哮著的火車,他幾乎不能相信,他正一點點接近北京。
這一趟就是三十多個小時。
非常疲累。
他眨著有些酸痛的眼睛,望著車窗外的夜幕,深切地感到自己是個歸人,那種感覺,他很滿足,于是,便微微地笑了。
哐當哐當的車聲,敲打著沉靜的夜色,布爾西科越發睡不著,他只想見到他們,見到他們之后,他才可以閉上眼睛,忘記一切地大睡一覺。
終于到了北京,原來的異鄉,現在卻是承載著他家園的古老京城。
一家人竟還可以相見。
歸來的布爾西科,享受著愛人和孩子帶給他的纏綿和溫馨。
這里簡直是顆棉花糖,又軟又甜,又不膩。
只是很快,布爾西科就要離開這個小小的天堂,趕回烏蘭巴托。
不舍歸不舍,但一想到還可以歸來,就沒有那么傷感,反而多了些期待。
就這樣,布爾西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請假乘火車趕回北京,同愛人和孩子團聚。
每次歸來,都是這樣甜蜜而又急切,情緒一直都處在高昂的狀態中。
他喜歡這種蕩氣回腸的感覺,因為,那是愛的感覺。
而他每次歸來,時佩璞和渡渡,都早已等候在門口,就像等待一個美夢的降落。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
這十年,仿佛一條站在遠方看到的瀑布,只見其飄渺如煙,不聞隆隆喧響。
只有他們自己,才感受得到那時光之瀑喜悅與悲傷交織的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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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布爾西科回到了法國。
時佩璞也因受邀到巴黎講學,帶著渡渡來和布爾西科相聚。
他們打算此后的歲月就在巴黎度過。
中國,畢竟還是太保守了。
那里很迷人,但在那里生活太拘束了,總是偷偷摸摸的。
渡渡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他會說中文,也會說法語,他很快就適應了巴黎的一切。
渡渡很早就知道,他的家庭和別的家庭不一樣。
但是,愛,讓一切的秘密變得微不足道。
時佩璞和布爾西科都很愛他,所以,他一開始就認可了他們是他的親人。
布爾西科很高興,愛人和孩子終于來到他的祖國,和他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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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佩璞和布爾西科都很忙,常常只有晚上才能見到。
這天晚上,已經很晚了,布爾西科還不曾回來。
他已打回電話,今晚臨時有個酒會,可能很晚才能回來。
時佩璞見渡渡今天回來氣喘吁吁的,就知道這孩子又跑了好多地方。
等渡渡吃過晚餐,便打發他早點睡下。
時佩璞一個人穿著睡袍,在他和布爾西科的房間徘徊著。
他知道自己是個有魅力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不可能被淹沒。
他在巴黎很受歡迎,一開始,他就預測到了。
為了長留巴黎,他每天都會做好充足準備,閱讀大量資料,對自己的講稿精益求精。
他要抓住這個機會。
布爾西科每晚歸來,都不太早,時佩璞卻還坐在書桌前,認真準備第二天的講義。
他們只能簡單說幾句閑話。
時佩璞繼續準備資料,累了一天的布爾西科,一頭倒在床上,沒多久,就自顧自睡著了。
這些日子,他們真正的相處,其實不多。
這天,時佩璞的工作算是忙過一陣子了,晚上也不用準備資料,第二天,也不用早起。
布爾西科這個鐘點還不回來,時佩璞覺得無聊極了。
他坐在窗前,望著外邊燈海中的巴黎。
他不否認,這里很有魅力,但是,他也不能否認,骨子里,他更喜歡中國。
是的,他想念中國,想念北京,想念他們的四合院兒了。
40
窗外的繁華,越發顯得室內的靜寂。
時佩璞想起他和布爾西科從認識到分離,再到相聚,一直到現在他們又廝守在一塊兒的種種。
他不敢想象,他們可以走這么久。
對于兩個男人來說,這幾乎是個奇跡。
他希望這個奇跡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回中國是不行了,他的年紀已經這么大,不成家,是說不過去的。
他和布爾西科一起生活在北京,總會給人知道真相。
那時,別說他和布爾西科,就是渡渡,也會受到影響。
還是在巴黎好,每個人都過著各自的生活,對別人的生活完全持以漠然之姿。
他要留在這里,要狠心和北京割舍。
原標題:《“蝴蝶君”時佩璞的傳奇:可能的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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