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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君”時佩璞的傳奇 : 可能的故事 (3)
原創(chuàng) 慢兒蕩土著 民國女子
21
那是一個周末,兩人都沒有事,便相約一起登山。
傍晚時分,兩人才戀戀不舍于美麗的山景,一起回到時佩璞家。
歸途中,已買好幾個小菜帶回,所以,他們并不為晚飯發(fā)愁。
他們靜靜地在庭院的石桌前坐下。
身后是兩棵石榴樹,還有幾盆陶瓷花盆的蘭花草。
院墻上一寸見方處,便是那橘紅色的落日。
布爾西科看到這輪落日,不禁生出去國離鄉(xiāng)的愁緒,便自語似地,講起自己的身世。
22
布爾西科出生在法國西部布列塔尼一個極普通的農(nóng)家。
他比時佩璞要小6歲,從小就想離開那個小地方,20歲那年,他毅然決然地離開家鄉(xiāng),獨自到巴黎,尋找自己理想的生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漂亮的男孩子,他知道這張?zhí)熨n的俏皮囊是他謀生的手段之一,他也并不覺得一個人靠自己的皮囊生存為恥,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到巴黎,就是想找機會成為一個大明星,名利雙收。
但再好的夢,終究抵擋不了現(xiàn)實的冷漠。
他拼盡全力,也沒有在電影圈找到出路,失落極了,也愁苦極了,他口袋里已經(jīng)沒有幾個錢。
這時,布爾西科從朋友那里聽說法國要在中國設(shè)立大使館,正在招募會計和打字員。
朋友不過是無心一說,走投無路的布爾西科,卻覺得這可能是個活命機會。
在他印象里,中國這個東方古國,是一種神秘的存在,他對那個地方,一直都有著莫名的興趣,便前去應(yīng)聘。
他形象好,打字很熟練,當(dāng)即就被聘用。
為了節(jié)省開支,大使館打算讓布爾西科兼職會計。
布爾西科就這樣進了大使館,然后,來到中國。
到了中國后,有一段時間,他很失望,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中國。
直到他見到了故宮。
直到他見到了時佩璞。
這個古老的國家,又在他的心中閃閃發(fā)光,充滿了不可思議的魅惑。
23
時佩璞聽著布爾西科的講述,目光含情地注視著他。
夕陽的光彩,映照在布爾西科眼睛里,閃射出一種奇異的色澤。
時佩璞被那奇異的色澤迷住了,禁不住伸出手,握住布爾西科的手。
他覺得,布爾西科就像一個浪跡天涯的游子,沒有倚靠,他要給他倚靠,沒有家園,他要給他一個家園。
布爾西科在那一刻感到說不出的幸福,雖然身在異國,卻沒有漂泊的凄涼。
他仿佛聽到了時佩璞的心聲,他就把他當(dāng)成自己的愛人,把他的家當(dāng)成自己的家園。
晚飯后,他們先是聊了很多登山的瑣事。
然后,又像以往那樣,時佩璞教布爾西科兩刻鐘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地教,筆畫,讀音,兩個人密切地彼此呼應(yīng)著。
時佩璞有記日記的習(xí)慣,教完中文,他又在布爾西科的陪伴下寫完了日記。
布爾西科的呼吸,就像秋葉的淡淡的清香,彌散開來,沾染在那一頁一頁的日記上。
這時,月亮沉下去了,整個夜晚都睡著了,沒有一絲聲息。
布爾西科從這天晚上開始,常常在個孤獨又神妙的空落的四合院兒留宿。
這便是他們的家園。
24
布爾西科一直把時佩璞當(dāng)成女子來相處。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把他當(dāng)成了女子。
只是,他當(dāng)然知道,時佩璞是男子。
時佩璞不解釋,他就不去提。
這樣,兩個人的心理上才能接受他們的交往。
這種掩耳盜鈴的心態(tài)和做法,他們不是不知道荒謬。
可是,他們太喜歡對方了,而在那個時代,這樣的他們必需這樣才能通過自己的心理關(guān)。
布爾西科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男子。
他也有過幾個男朋友,但后來,他還是接受不了自己這一點,曾經(jīng)試圖改變,又交了幾個女朋友。
但他騙不了自己,他并不真心喜歡她們。
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度,更加保守。
時佩璞雖然特立獨行,但也不至于就明目張膽地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他喜歡的是個男子。
布爾西科也不可能那那樣做。
不僅別人接受不了,他們自己首先就接受不了。
喜歡和接受,是兩碼事。
如果一開始,布爾西科就知道時佩璞是男子,他是沒有那個勇氣在那個晚上在劇院門口等候時佩璞的。
他們的故事即便無論如何也要發(fā)生,至少沒有這么快發(fā)生。
時佩璞一開始沒有卸妝呈現(xiàn)出的那個女性的姿態(tài),成了兩個人這在臉上的一層面紗。
他們的愛,亟需這層面紗。
他們需要在不被別人指責(zé)之前,首先不被自己找到理由指責(z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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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佩璞在京劇院工作,是男是女大家都清楚,他也不可能穿著女裝上下班。
布爾西科就把時佩璞當(dāng)作是穿著男裝的女子。
他愿意這么想,時佩璞也就不去糾正,只要兩人可以在一起,就好。
其實,他們無數(shù)次對自己說,如果他們可以再勇敢一點,接受事實,他們可能會更快樂,更幸福。
但是,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生怕捅破了那層紙,兩人就要分開。
時佩璞知道,布爾西科需要他給他一個他是女子的說法。
他就說,他父母生了一個女兒,又生一個女兒,可是他們太想要一個男孩了,所以,從小就讓第二個女兒穿男裝,留短發(fā),學(xué)男孩子講話,當(dāng)成男孩子養(yǎng)。
他就是那第二個女兒。
這個說法,布爾西科有所耳聞過,所以,便接受了。
兩人就這樣自騙自地相愛了。
愛是真的,別的一切都是假的,那又怎樣?
26
大使館沒事的時候,布爾西科就到時佩璞家。
他同事們問他做什么去,他就說去中文老師家學(xué)中文。
時佩璞在別人眼中是個孤僻的人。
像他這樣的人,什么都沒有人管,再正常不過。
他和布爾西科的來往,基本上沒人知道。
他們像茫茫人海中被遺忘的兩朵交疊的浪花。
時佩璞租住的四合院,就他一個人住。
他當(dāng)初也是看重這里的幽靜。
他沒有想到,這個幽靜之地,有一天,會成為他和一個法國男人的天堂。
他們只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時而法語,時而中文。
他們都有一種懼怕,怕別人知道他們的真實情形,怕有什么不經(jīng)意卻無比沉重的意外,把他們分開。
27
每一次相聚,他們都舍不得離別。
有一次,兩人游了故宮之后,在廣場上散步。
蒼茫的黃昏,像一只琥珀色的金籠,罩住這個神奇的世界,罩住這個世界里奇異的兩個人。
他們的愛,像剪碎的一抹黃昏,給他們鍍了金身,把他們和其他人割裂開來。
世界成了兩半,一半是他們,一半是無名的翻涌的人海。
他們望著金碧輝煌的故宮,恍若夢寐。
見身邊沒有人,他們便悄悄拉住手,靠得很近。
時佩璞耳語般,用法語對布爾西科說:“我們永不分離,好不好?”
布爾西科在那樣的情形下,覺得自己跌進了東方神秘的夢境里了,出不來,也不想出來。
他的嘴唇幾乎觸及到了時佩璞的臉頰,低沉而熾熱地說:“我們永不分離?!?/p>
28
歸途中,時佩璞第一次給布爾西科講“梁?!钡墓适?。
布爾西科是知道羅密歐與朱麗葉的。
聽了“梁?!保腿滩蛔≌f,這是東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呀。
很快,他又否定了這句話,說,不,他們的故事比羅密歐與朱麗葉更動人。
他最喜歡梁山伯和祝英臺在故事結(jié)尾化蝶的一幕。
他幾乎要掉眼淚了。
這是他知道的最感人的故事。
當(dāng)然,祝英臺女扮男裝這一點,也讓他想起了時佩璞。
他知道,時佩璞其實剛好相反。
但他還是很感動。
深沉的暮色中,布爾西科把時佩璞拉到路邊樹下。
他望著他,久久地,說:“哪一天我們都要死去了,也一起化蝶好嗎,我的蝴蝶?”
時佩璞也篤定地說:“是的,我是你永遠的蝴蝶!”
29
1965年,時佩璞和布爾西科的感情正當(dāng)熾烈如火之時,布爾西科卻接到大使館的任務(wù),要離開中國。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兩人都接受不了。
布爾西科握著時佩璞的手說:“蝴蝶,我的蝴蝶,我們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時佩璞很少掉淚,但這次,他的眼淚卻一顆一顆掉下來,掉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像飄落的白色蝴蝶。
他不說話,只是哽咽著,癡癡地看著布爾西科深湛的眼睛,然后,順勢伏在布爾西科的肩頭,更哭得厲害,幾乎是嗚咽。
布爾西科感覺有一條悲傷的河流,在他身邊經(jīng)過,嘩嘩的聲響中浸透著秋風(fēng)的蒼涼。
他緊緊抱住時佩璞,再也不說什么,說什么都是無用的。
時間像刀子一樣劃過他們的肌膚,那疼痛,一點一點讓他們難受,直到無法承受。
30
布爾西科離開中國后,時佩璞非常想念他。
他知道,這一輩子,可能就只喜歡布爾西科這個法國男人了。
像他這種情況,中國男人也接受不了。
可是現(xiàn)在,布爾西科卻不在他身邊。
時間在不停流轉(zhuǎn),他們又相隔兩地,這讓他惴惴不安。
他害怕布爾西科會遇到新的愛人。
如果真的這樣,他該怎么辦?
難道要一生孤獨嗎?
北京那么大,那么嘈雜,時佩璞只感到空蕩蕩,靜悄悄的。
他有點恐懼這樣的日子。
可是,又能怎樣?
他是不可能到法國去的,他現(xiàn)在也去不了。
他沒有心思工作,很多別人爭著搶著都要登臺的機會,他都放棄了,他只想靜默地呆著,慢慢平復(fù)自己雜亂的思緒。
他本來就消瘦,幾個月下來,更瘦了,幾乎不盈一握,像一根半枯了的蘭草葉子。
同事們發(fā)現(xiàn)了他這個改變,問他是否病了,他不過搖搖頭,并不作答。
別人也就不再追問,反正在他們看來,他就是個怪人,也就不覺得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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