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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奈良美智：寂寞這么大，我們這么近

2022-08-21 18:10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藝術共讀”是余德耀美術館全新推出的薦書欄目，特別邀請藝術界、出版界的伴讀者為大家分享不同類型的圖書，從展覽畫冊、學術出版、展覽延伸讀物和跨學科書籍切入，倡導更為深度的閱讀方式和多維體驗，啟迪靈感，希望成為大家的藝術能量補給站。

本期，三明治童書研究所研究員胡詩瑤受到邀請，聚焦“奈良美智”，深入探討奈良美智的唯一繪本The Lonesome Puppy（《寂寞的大狗》），用溫柔的聲音講述溫暖的故事。

事實上，在問世后的20多年里，這本經久不衰的童書，持續用不同語言講述著這個溫暖的故事。在中文的語境下，這部繪本被解讀為“孤單的小狗”，而當整個故事被講述后，我們終將發現，小狗其實龐大得遮天蔽日，它的孤獨也漫長得沒有邊際。孤單的小狗，也是寂寞的大狗。

為了更好的聆聽，你也許想要充分地進入書中的氛圍，那么不妨這樣做：

共讀建議

4-8歲：親子共讀

8-12歲：自行閱讀

在翻書之前請閉上眼睛回憶自己的孤獨時刻，也許是十分短暫的孤單。比如放學了其他同學都陸續被接走，而自己一個在空曠的教室安靜等待著。

接下來，試著將這種孤寂的感覺延長，假設，它會是一天，甚至一周。

你也可以帶著以下問題進行閱讀：

-大狗到底有多大呢？找找看證據在哪里。

-大狗喜歡自己是大狗嗎？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小女孩對大狗的感覺有發生變化嗎？

讀完繪本后，不妨想一想：

你身邊有沒有比較特別的人？也許他的外型和普通人不一樣？

想象大狗的身體是一座游樂場，它會為小女孩開設什么樣的游樂項目？

就像作家米蘭·昆德拉提出輕與重的命題一樣，奈良美智也曾思考過大與小這遙遠的兩極。在《寂寞的大狗》中，大大的小狗與小小的女孩奇妙的相遇，仿佛藝術家對這一命題給出的恰如其分的解答——大與小的關系并非恒定，而是長久處于微妙的變化之中，這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一顆溫柔的心去發現。

編者按

《寂寞的大狗》英文版，2008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不僅關于友誼

《The Lonesome Puppy》（寂寞的大狗）的第一頁是藍藍的、淅淅瀝瀝的水滴鋪滿了畫面和大狗的臉，你分不清這到底是下不完的雨，還是它哭了又哭的臉。

I was all alone

我總是孤零零一個

and lonesome.

非常的寂寞

I was always hoping

總是想著

for someone, somewhere,

有誰會從哪里來

to be my friend.

做我的朋友

It's true. I was all alone,

是真的我總是孤孤單單

and this is why.

這就是為什么

I am...

我……

它說自己十分孤獨，因為它實在太大了——前腿和后腿分別踩在不同大洲，高得穿破云層。由于沒辦法被人注意到，那么很自然地，孤獨就成為它難以避免的事。它看起來大大的，但它的世界因為孤獨似乎小小的。很有可能，它在這樣的狀態下度過了春天、夏天，秋天和冬天。

《寂寞的大狗》插圖，1996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大狗綿長的孤寂被一個小女孩打斷了，一個看上去似乎沒有什么事好做的小女孩。她獨自晃悠，晃進了大狗的世界。

她只有它腳趾頭那么高，大狗的身體對她來說簡直就是一座難以馴服的高峰。她卻努力地爬啊爬，爬啊爬，終于抵達了大狗的頭。等她攀登到最頂端的時候，卻跌落到大狗的鼻尖。倆人突兀地相見。她們都嚇壞了。

小女孩當然是更驚訝的那個，誰能不驚訝呢？她可只有這只大狗的鼻頭那么大呀。

但她可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她是奈良美智筆下那個眼神凌厲，偶爾還將小刀藏在背后的小女孩。她竟然為大狗唱起了歌！大狗送小女孩回家，它趴在地上，讓自己的鼻尖成為她的安全滑梯。

《寂寞的大狗》插圖，1996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See you again!”（下次再見！）小女孩揮揮手。它趴在地上，就像所有小狗開心時那樣。她們就這樣成為了好朋友。她會和大狗倚偎在一起，也會抓著大狗的尾巴和它一起在宇宙漂浮。在友誼里，大或者小并不構成什么問題。和所有朋友一樣，她們偶爾也會鬧別扭，不過總是再次和好。

大與小的討論

這部繪本的日文原版書名是《ともだちがほしかったこいぬ》（想要有朋友的小狗），英文版則是《The Lonesome Puppy》。2016年臺版在引進的時候選擇將《寂寞的大狗》作為書名，今年7月發行的簡體版則翻譯為《孤單的小狗》。這些書名似乎都在“大”和“小”之間兜兜轉轉。放在一起會讓敏感的讀者覺察，或許，寂寞的大狗心里藏著的是一只孤單小狗。即便是威風的大狗也渴望朋友，想要跟朋友一起在地球上打滾兒。

《寂寞的大狗》日文原版，1999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生活經驗似乎告訴我們，微小的事物容易被忽略，巨大的事物則不需費心捕捉。然而，奈良美智并不這么認為，繪本中的狗狗，因為身型巨大而被周遭忽視，擁有朋友這件對大部分人來說習以為常的事對它則變得奢侈。當大狗龐大到成為許多事物的背景，“大”反而更難被覺察。

大狗與小女孩這兩個角色的設置也非常有趣。整本書以大狗的第一視角鋪展開，大狗有龐大堅固的身體，但不足大狗腳趾高的小女孩卻以某種拯救者的角色出現在大狗面前。

在奈良美智的作品里，大與小的傳統定義被顛覆，進入到更加深刻的討論。他提醒我們，大與小的關系并非恒定，而是長期處于變化的微妙狀態。

《寂寞的大狗》插圖，1996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溝通的可能：身心障礙與語言障礙

如果僅僅說這是一本關于友誼的書，那就太流于俗套了。從繪本的獻語可以找到端倪，奈良美智在末頁寫：

This book is dedicated to

這本書獻給

physically challenged children everywhere,

所有身障的孩子

and to Michi and Lolo in Amsterdam.

以及阿姆斯特丹的Michi與Lolo

Special thanks to pork curry, beef curry,

特別感謝咖喱豬肉，咖喱牛肉

and Hiroshi Sugito.

還有杉戶洋

"This book is dedicated to physically challenged children everywhere"

“這本書獻給所有身障孩子。”

我想到奈良美智在自傳《The Little Star Dweller》（小星星通信）里寫他的越南同學，一位越戰時被凝固汽油燒傷臉部的人。“第一次看見他的臉，老實說真的很像帶著怪獸面具，這樣的想法反而讓我能夠冷靜地看著他。”就像《寂寞的大狗》里小孩初次見到龐然大物，疑惑和緊張快速閃過，她很快鎮定下來，接受了這只特別的狗狗，為它吟唱一首又一首歌。

《孤單的小狗》插圖，1996

? 2021-2022 The Yoshitomo Nara Foundation

一位來自臺灣的殘障讀者閱讀這本書后講，他被奈良美智在繪本當中使用“發現”一詞感動。

“那一刻我的心靈產生了微妙的感受。在社會中，大家首先注意到的通常都是身心障礙者的‘障礙’，接著產生特定的評價或行動。其實比起這些，我更渴望一個能夠‘發現’我們的人。”

日常生活中有許多吊詭的事，人們總是能快速捕捉到人身體上的缺陷，對于這樣具體完整的人卻輕易忽略掉。發現的人如同書中的小女孩，好奇他們的內心世界而不止是“障礙”。

這本書創作于1999年，奈良美智正在德國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研讀，那時他正遭受著語言上的障礙，第一年幾乎無法開口講話，第二年雖然日常會話沒問題，卻依舊不足以討論藝術理論。“每每遇到討論，雖然我有想參與的心情，但卻無法表達，只能一個人躲在角落，就像一只被遺棄的貓，靜靜地不出聲。”就像大狗找到了小孩，奈良美智也找到自己的表達方式：“我將德語無法自由溝通的遺憾，用繪畫來表現，讓身邊的人意識到自己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