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湯唯，樸贊郁眼中那些不被認可的愛

2022-08-21 16:1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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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分手的決心》海報

就在本月初，斬獲第58屆百想藝術大賞“視后”的金泰梨不僅將她的新作《二十五，二十一》再次推到了聚光燈之下，也將她的處女作《小姐》重新拉回公眾視野，與此同時，備受關注的還有《小姐》的導演樸贊郁，他在2022年的新作《分手的決心》同樣不容小覷——成功入圍戛納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

這對樸導演來說并不陌生，算上2004年的《老男孩》，2009年的《蝙蝠》，以及2016年的《小姐》，今年是樸贊郁第四次入圍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雖然先前的三部電影最終都沒能成功摘下主競賽單元金棕櫚獎的桂冠，但顯然，樸贊郁并未打算放棄“再戰(zhàn)戛納”，或者說再次挑戰(zhàn)自己。

樸贊郁的“復仇三部曲”（指《我要復仇》（2002）、《老男孩》（2003）、《親切的金子》（2005））曾受到國內迷影和電影學者的高度關注，即便如今距離“三部曲”的最后一部《親切的金子》首映年份已有17年之久，但國內觀眾依舊對這位導演“復仇”系列作品中的血腥、暴力和情色元素念念不忘，甚至一度將其歸為“Cult”（“Cult”指的是在小范圍內被支持者喜愛及推崇的電影，具體指拍攝手法獨特、題材詭異、帶有強烈的個人觀點及富有爭議性的電影，通常具有低成本制作，且制作周期短，不以市場為主導的特點。科幻片、恐怖片、黑色喜劇、暴力片等都可以成為Cult電影，它常常是各種類型元素的大雜燴。）電影導演之列。然而，樸導演似乎并不滿意自己及自己的作品被貼上標簽。他曾在《樸贊郁的蒙太奇》中表明，“我試圖殺死‘我’…相比少數(shù)忠粉，我更注重觀眾；相比自我意識，我更注重主題；相比執(zhí)導，我更注重演技；相比風格，我更注重感情。”

因此，本文也將從主題、商業(yè)元素、感情和演技這四個維度帶讀者走近樸贊郁新作《分手的決心》，并將著重關注中國演員湯唯在本片中的精彩表現(xiàn)。

電影《分手的決心》劇照

“主題：不被認可的愛

21世紀初，當迷影們還沉浸于“復仇三部曲”的震撼之中時，樸導演已將新項目的矛頭轉向了一個全新的領域——2006年上映的喜劇、愛情片《機器人之戀》。似乎是為了盡快擺脫“復仇”和“Cult”標簽，樸導演又接連創(chuàng)作了《蝙蝠》（2009，愛情、奇幻）、《斯托克》（2013，懸疑、驚悚）、《小姐》（2016，懸疑、情色）這幾部關于愛的電影。從《機器人之戀》中人與“機器人”（片中的人物并非真的機器人，而是幻想自己為機器人的精神病患）之間的愛情故事，到《蝙蝠》中人與吸血鬼之間跨物種的禁忌之戀，再到《斯托克》中畸形扭曲的親情、愛情，最后是《小姐》中不被世俗認可的同性之戀，樸贊郁為了“殺死曾經的那個導演樸贊郁”，試圖探索各式各樣的愛，而這些以愛為主題的電影并非是立足于普世價值觀中的愛情、親情。再加上今年上映的《分手的決心》涉及的是警察與兇殺案嫌疑犯之間的愛情故事，足以證明樸導演并不滿足于尋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溫馨愛情與親情，而是希望尋找更具有戲劇張力的情感故事。

有趣的是，在樸導演的眼中，這些不被認可的愛并不一定是以悲劇收尾，比如《機器人之戀》中患有臆想癥的女主角最后依舊收獲了能夠真正將自己視為“機器人”對待的男友，《小姐》中女主人（金敏喜飾演）與女仆（金泰梨飾演）也成功擺脫男性社會下的壓制，雙雙逃往上海。因此，我們不應對樸贊郁新片中再次出現(xiàn)的有違公序良俗的愛情抱有太多的消極情緒，或許試著仔細尋找新片中導演留給觀眾的關于人物的細節(jié)，我們可以感受到更多來自這部愛情、懸疑電影中兩人的情愫與悸動。

電影《分手的決心》劇照

“商業(yè)元素：吸引觀眾才是樸贊郁想要的

相對于導演的忠實粉絲，普通觀眾是一群基數(shù)更為龐大的觀影群體，自然他們也是一部電影商業(yè)價值的最好證明。與“復仇三部曲”不同的是，樸贊郁不再使用大量的血腥、暴力和情色來增添影片的商業(yè)元素，而是做出了更多的克制——減少了打斗場面中的出血量，試圖避免更為血腥、殘忍的打斗方式，還盡可能阻止包含著裸露身體的情色畫面過度出現(xiàn)。

為了對影片中的商業(yè)元素的缺失作出彌補，樸贊郁對敘事結構的編排和視聽語言的設計做出了更通俗化的努力（關于視聽表現(xiàn)的具體分析在后文），通過增加影片的懸疑效果和男女主之間互相迷戀、沉淪的情愫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力。除此之外，導演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他的“樸氏幽默”，即便是刺激的追逐戲或是緊張的審訊戲，秀烷（高庚杓飾演）這一刑警角色也在其中提供了相當多的笑料，更不用說徐來（湯唯飾演）作為中國人在與韓國刑警海俊（樸海日飾演）相處時，會因文化差異而引發(fā)一系列令人忍俊不禁的連鎖反應。

更值得一提的是，樸贊郁此次在新作中對于尸體的展現(xiàn)頗有致敬奉俊昊之意，因為前者電影中尸體的皮膚表面被“安排放置”了一些仍在爬行的野生昆蟲，這一點與奉俊昊《殺人回憶》中的畫面具有高度相似性，很難不讓人懷疑此舉在一定程度上有增添商業(yè)性之嫌。

電影《分手的決心》劇照

“感情：徐來與海俊之間的禁忌戀

以《分手的決心》作為片名，這足以說明它的主題是圍繞著愛情展開的。作為刑警的海俊無論從規(guī)章制度還是從倫理道德來說，都應與自己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保持距離，但顯然情感失控是他未能預料到的，也無法阻止的。而樸贊郁似乎很擅長利用鏡頭畫面表現(xiàn)禁忌戀中的情愫滋生。為了表現(xiàn)兩人之間不同的情感發(fā)展階段，導演采用了較多的近景和中近景，甚至是特寫鏡頭來描繪兩人在情感上逐漸失控的狀態(tài)。起初在試探階段，海俊會有意無意地凝視著徐來的眼睛發(fā)呆，即使是在審訊室也會因為看著她的臉而忽然走神，而在手持望遠鏡監(jiān)視她時，海俊甚至時常幻想自己就在徐來的身邊，可以親密地聞著徐來身上的味道，看著徐來在房間內吃飯、看電視的模樣。除此之外，相似蒙太奇的運用也體現(xiàn)出海俊在這場監(jiān)視行動中逐漸沉迷于模仿對方，并且通過和對方相似的行徑而產生暗戀的愉悅感。當兩人關系更進一步時，樸贊郁利用近景和特寫描繪出倆人之間親密的互動——幫對方抹護手霜、使用對方的潤唇膏等。

事實上，這并不是樸贊郁第一次如此細膩的捕捉到人與人之間異樣情愫的產生。在電影《小姐》中，女主人與女仆之間首次互生情愫的互動便是女仆近距離為正在泡澡的女主人磨牙，近景視角下兩人有意無意地眼神凝視，以及若有若無的肢體接觸讓本就氤氳的浴室氛圍顯得更加曖昧。這段本應不被世俗接受的同性之戀反而由于這個片段的存在贏得了觀眾的認可與理解。

電影《分手的決心》劇照

“演技：“蛇蝎美人”湯唯

在過去，湯唯所飾演的心思深沉、郁郁寡歡的王佳芝（《色戒》），以及大大咧咧的“拜金女”文佳佳（《北京遇上西雅圖》），還有有著文人氣質和才華的作家蕭紅（《黃金時代》）都給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今年唯一一位攜高質量作品入圍戛納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的中國演員，湯唯可以說是充分吸引了全國觀眾和媒體的注意力。當然，這一次她也沒有辜負觀眾的期待。

此次湯唯飾演的角色徐來，是一個在韓國艱難生活的中國女人。她獨自來到韓國，缺少任何形式的關心與愛，更不用說語言的障礙在一定程度上封鎖了她的社交圈。湯唯賦予了這樣一位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更多的生命力和真實感。在預告片中，當海俊快步走到海邊上想要質問徐來時，僅因徐來含著淚，委屈地反問了一句：“在你眼里我就這么邪惡嗎？”原本怒不可遏的海俊立刻沒了脾氣，迅速收起了憤怒的表情和兇狠的語氣；當徐來在審訊室掀起自己的裙子，想要向刑警展示身上的傷疤時，滿臉無辜與單純的模樣讓想入非非的海俊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得不說，湯唯對感情戲的熟練把握，以及對徐來這個復雜人物的心理活動的外化表現(xiàn)處理得十分到位，受到委屈時楚楚動人，發(fā)現(xiàn)自己被監(jiān)視時落落大方，陷入熱戀后又變得活潑、俏皮。

湯唯在采訪中提到，她自身的經歷與徐來的經歷十分相似，這也是她對這個角色產生好感、引發(fā)共鳴的原因。因此，在缺乏安全感的徐來看來，海俊的全天候監(jiān)視不僅不是一種困擾，反而給了她充分的安全感，而海俊監(jiān)視時的錄音文件也是他對她關心和在乎的體現(xiàn)，此時，陷入愛情的她在兩人的親密互動中就像一個俏皮、可愛的小女生，會因近距離的接觸而竊喜，也會因為像不約而同的默契而害羞。不善言辭的徐來通過神態(tài)和肢體來表現(xiàn)她對海俊的喜歡，這些都是湯唯作為實力派演員的最好體現(xiàn)。

導演專訪

導演樸贊郁

Q：創(chuàng)作《分手的決心》的過程是什么樣的？

A：從在倫敦與跟我合作很多次的編劇鄭瑞景的對話開始，我和她合作過很多電影。在那之前，我腦子里有兩種來源材料。我的第一個靈感來源實際上是Lee Bong-jo創(chuàng)作并由鄭熏姬女士演唱的歌曲《霧》，我從小就喜歡這首歌，我一直想在一部愛情電影中使用這首歌。后來我發(fā)現(xiàn)Twin Folio也錄制了這首歌，我聽完這首后就愛上了它。我心想，用鄭熏姬的聲音拍一部電影，再用宋昌植的聲音拍這歌的另一版本怎么樣？很自然我認為它應該是一部愛情電影，以一個霧蒙蒙的小鎮(zhèn)為背景。第二，我想拍一部以我喜歡的性格特征為偵探角色的電影，類似于我最喜歡的瑞典偵探小說系列中的警察角色馬丁·貝克，我想塑造一個溫柔，安靜，干凈，彬彬有禮和藹的警察。

Q：《分手的決心》這個名字有什么含義？

A：當人們說，“我不認為我們之間的事情會解決” ，他們會決定分手，但是當他們這樣堅決地表達他們的意圖時，從一個外部的悲觀主義者看來，并不是很有說服力，他們可能同意分開，但考慮到他們內心深處并不是真的想分開，這個名字是在暗示他們不能離開對方。

Q：當你在拍這部電影的時候，你考慮了哪些新元素？

A：如果我以前的電影是緊張的，目的是提供一個非常刺激的觀影體驗，那么《分手的決心》則是一部微妙而潛移默化的電影。能抓住觀眾的興趣點，讓觀眾有代入感，沒有太多的暴力，裸體或者性內容。而且我想描繪的這些復雜情感，任何一個人、任何成年人都能感受到。

電影《分手的決心》劇照

Q：為什么選擇湯唯和樸海日來飾演這兩個角色？

A：編劇鄭瑞景說，如果女主角是中國人就太好了，所以我們找了湯唯來演。當然自從看到《色戒》并且了解更多后，我就一直想和她一起工作。我們認為她來演會很有說服力，她就是我們想要塑造的角色。我想湯唯和樸海日會成為一個迷人的組合，我認識樸海日很久了，熟的就好像我和他已經一起拍過一兩部電影似的，直到我有一天意識到我從來沒有和他拍過電影。在電影中，海俊格外溫柔、整潔、有禮貌、幽默古怪，除了樸海日以外，我認為沒有其他演員能讓我想到這個角色。從這個意義上講，劇本幾乎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不過“海俊”中的“海”代表著大海，這也讓我想到樸海日。

Q：徐來和海俊在對方互相看來是什么樣的人？

A：對于一直認為自己不快樂的徐來來說，海俊就像一份珍貴的禮物，她一定很驚訝地想到“像他這樣的人真的很關心我”。對海俊來說，徐來就像大海上的海浪，有時她是冷靜的，有時是暴力的，有時是無法抗拒的，有時她把你包裹在她的懷抱里，但她總是變化無常的。

Q：你希望觀眾從《分手的決心》中得到什么？

A：《分手的決心》是成年人的故事，是愛情故事，也是偵探片。但我真正想強調的是，這是一個關于失去的故事，任何成年人都能與之相關，我沒有把它看成是一場實實在在的悲劇，而是試圖用輕微、優(yōu)雅和幽默來表達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