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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杰克·凱魯亞克在《達摩流浪者》的扉頁上有這樣一句話：“謹以此書獻給寒山?！睍凶非蠖U宗境界的主人公賈菲也說道：“我景仰寒山，還有就是他過的是一種孤獨、純粹、忠于自己的生活?！?/p>

美國小說《冷山》亦在扉頁引用了寒山的詩句：“人間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庇尚≌f改編而成的同名電影匯聚裘德·洛、妮可·基德曼等一眾大咖，在2004年斬獲六項奧斯卡大獎提名。

披頭士樂隊1967年的歌曲《The Fool On The Hill》中，據說歌詞所寫即寒山。

事實上，寒山不僅是凱魯亞克的精神導師，也是喬布斯在禪修路上的引路人之一，更是“吟游詩人”鮑勃·迪倫等一代嬉皮士心中追求自由精神的祖師爺。

那么問題來了：寒山，究竟何許人也？

為什么他能收獲極簡主義先驅布萊斯·馬登、《空谷幽蘭》作者比爾·波特等一大票“超級粉絲”，成為20世紀西方文化領袖的靈感繆斯？

謎一樣的世外隱士

寒山（或寒山子）有著謎一般的人生。關于他的生平歷來眾說紛紜，因無正史記載，真實姓名已無從考究。只是大約可知，他出生于京都長安之郊咸陽，生活在距今1300年左右的盛世唐朝。

年少的他家境富裕，更像是吃穿不愁的富二代，但成年后時運不濟，多次被擋在仕途門外。為官之路不順、父母的離世、兄長的責難、妻子的離去，寒山最終在三十歲放棄一切，獨自步行一千五百公里，來到了今天的浙江天臺山遁入空門，從此隱居人跡罕至的寒巖峭壁，似狂似癲地活了一百多歲。

寒山的身份神秘莫測，他是隱士、是禪僧、是仕途失意之人，也是文殊菩薩的化身、被世人神化的仙。而其詩人的身份，則讓后人頂禮膜拜了近1000年。

“有人笑我詩，我詩合典雅”

有別于風流倜儻、溫文儒雅的文人形象，史料記載中的寒山容貌枯悴，總是戴著樺樹皮的帽子，衣衫襤褸，拖著木屐，嬉戲于山林之間。行為舉止怪誕，“世謂貧人瘋狂之士”。

至于作詩，他更是隨性而為。每當心有所感，就會在樹上、墻上或巖石上直抒胸臆，留下潦草狂野的詩句。歷經上千年的風霜雨雪，寒山的詩至今尚存約三百余首。

吾心似秋月，

碧潭清皎潔。

無物堪比倫，

教我如何說。

老子曾言：“道可道，非常道?！毙谋緹o相，故不可言說。“名可名，非常名?！毙谋緹o名，強名為之。寒山在此以秋月、碧潭來形容人之自性，正如圓滿即本自具足，光明乃智慧之根，皎潔能生萬法，清澈如實顯現。一切修行都只在不斷內尋，又何必向外苦苦追尋，強加解釋呢？

寒山的詩淺近生動，清新淡雅，詩中蘊藏著駁雜多樣的儒釋道思想，卻又以通俗易懂的語言深入淺出，所謂“似儒非儒，非儒亦儒；似道非道，非道亦道；似僧非僧，非僧亦僧”。卻也正因如此，他的作品總難以被講究對仗工整的正統所接受。

但寒山從未在意這些，詩中的一花一草、一事一物，仿佛都隨了他不羈、隱逸的心。正如他自詡道：“有人笑我詩，我詩合典雅。不煩鄭氏箋，豈用毛公解?！?/p>

這種不拘格律，或俗或雅的禪詩在民間廣為流傳，不僅受到道家和禪宗的重視，甚至對蘇東坡、朱熹、陸游等負有盛名的文人或多或少都產生過影響。后來，他的詩自成一體，演化成如今的“寒山體”。

“但得明眼人，既自流天下?！焙缴皩懴碌脑娋?，似乎冥冥之中預示了他的命運，而這個“天下”，也不再囿于神州大地，而是一路向西，真正連接到了更遙遠廣袤的國度。

他的詩和禪意人生幻化成神秘的東方力量，從中國到日本，再漂洋過海走到美國，在20世紀掀起了風靡海內外的“寒山熱”。在當代詩人西川眼里，寒山是中國詩人里帶來世界級影響的人物。

在日本，一副瘋和尚模樣的他深受崇拜，被視為“禪宗大詩人”、日本天臺宗的祖庭大師之一，還是歷代日本藝術界和文學界最愛的創作靈感之源。14世紀的禪宗畫家可翁宗然以他為原型創作了畫卷。

在美國，他更是美國“垮掉的一代”眼中的超級英雄。“垮掉派”靈魂人物加里·斯奈德翻譯寒山詩24首，全部入選美國流行的《中國文學選集》——寒山是唐詩入選最多的詩人。而斯奈德本人，后來也受其啟發遠赴日本禪修，法號“聽風”。

凱魯亞克則追隨斯奈德的腳步，將其與寒山融為一體，創作了《達摩流浪者》。他筆下的人物是個紐約街頭的流浪漢，長發赤足、衣冠不整，時而傻笑，像極了日本禪宗畫家畫卷中裂牙嗤笑的寒山。

極簡主義的先驅布萊斯·馬登窮其半生癡迷于寒山的詩詞，并受啟發創作了代表作“寒山”系列，試圖通過繪畫的方式對其中透露的禪思和“避世”精神進行“轉譯”。比爾·波特翻譯了《寒山全詩》，成就了本人的處女作，隨后更到中國苦苦尋找隱士，寫下了《空谷幽蘭》等暢銷著作。

追隨古代“嬉皮士”，永遠在路上

誰曾想，這樣一個生活在古代東方的瘋癲禪僧，卻被20世紀美國“垮掉的一代”尊為精神偶像，還影響了浩浩蕩蕩的嬉皮士運動。

但用現代視角回看，寒山的確就是一位古代“嬉皮士”，他不修邊幅、忠于內心、放蕩不羈；他不顧世俗眼光，敢于解脫與塵世的羈絆，放逐自我于荒野之中、寒巖之上，永遠都在探索自我的路上。

或許，正是這種“超然物外、敬畏自然、崇尚自由”的精神，某種程度上契合了當年美國青年在苦悶境遇中對內在向往的一絲希望。

而反觀當下，一場新的“全球化”帶來了擺爛和躺平的人生，不確定性如影隨形，疫情尚未迎來終曲，年輕一代在996中無限循環，被無盡的內卷裹挾耗得筋疲力竭……

究竟是我們真切處于無盡的苦難之中，還是某種內在光芒的微弱和缺失呢？想想上千年前于困頓和痛苦中寂寂修行的寒山，也許在泥沙俱下的當下，我們無須再糾結是要躺平佛系，還是強打雞血度日，因為無論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只要謹記仍在忠于本真的路上不曾停歇，就會從這場漫長的人生旅途中獲得回歸內心的安全感、歸屬感與無盡的能量。

我們大可不必仿效當年的寒山，于寒巖山洞中參悟萬事萬物，但記得偶爾尋一處無人之隅，閉上雙眼，于內心輕念一句：我的人間，值得，便已足夠。

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

撰文 | Emily

原標題：《原來這位中國隱逸詩人，才是撼動西方的“嬉皮士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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