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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艾瑪利亞·烏爾曼談擺拍:在社交網絡,人人都是演員
艾瑪利亞·烏爾曼被視為首位基于社交媒體進行創作、并進入主流機構視野的藝術家。在Instagram上面,她塑造了甜心寶貝、性感女神、鄰家女孩等角色,然而這些身份都是虛構的。前不久在連州攝影年展上,艾瑪利亞·烏爾曼帶來了她新創作的“特權”(Privilege)系列作品。在接受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專訪的時候,她談及了女性與社會身份、社交媒介與網絡審美,以及自己的創作。

28歲的觀念藝術家艾瑪利亞·烏爾曼(Amalia Ulman)出生于阿根廷,在西班牙長大,隨后在倫敦學習藝術,而今生活工作于洛杉磯。她是一個典型的世界公民。在Instagram上面,她擁有15萬粉絲,與許多網紅一樣,她精心經營自己的賬號,塑造了甜心寶貝、性感女神、鄰家女孩等角色,她與網友分享了自己出入高級飯店、享受旅行休假,或是嗑藥、隆胸、懷孕等生活經歷,與其他網絡自拍不同的是(或許也部分相同),這些身份都是虛構的,所有的照片都是她精心設計的擺拍,而其呈現的內容,仿佛是一部跌宕起伏的關于都市女性成長的肥皂劇。
“成為網絡紅人只是她藝術創作的一部分。”2017年12月啟幕的連州攝影年展,艾瑪利亞·烏爾曼是受邀參展的藝術家之一,策展人張冰認為她的作品非常符合今年主題展涉及的關鍵詞:自拍和社交媒體。在張冰看來,烏爾曼的創作,一方面,是分析解讀了社交媒體傳播方式和效果之后的精心設計,另一方面,在其輕飄的表象之下呈現了許多沉重的社會問題。
2014年,烏爾曼在Instagram賬號上創作演繹了“卓越與完美”(Excellences & Perfections)系列,幾乎是一項持續了4個月的行為藝術作品。“這是她的非常觀念的一件作品,”張冰告訴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包含了社會心理學和色彩心理學的分析、嚴格的劇本設定、恰到好處的表演、流行的自拍、美圖和社交媒體平臺的運用等多種綜合的方式,其目的不是簡單運用社交媒體平臺展覽和展示一個自拍和修圖后的圖片,而是探討真實和非真實的界限。”
在張冰看來,社交媒體已經改變了價值認定體系,它已經將攝影變成快速精神消費品。艾瑪利亞·烏爾曼這代人生長在社交網絡時代,社交網絡自然而然成為其作品本身的一部分,無論是駕輕就熟地將其作為工具和手段,或者是其作品本身去探討的對象。

2016年,“卓越與完美”系列作品在倫敦泰特美術館大型群展 “為鏡頭表演”(Performing for the Camera)上呈現,該展覽通過500件作品,探討攝影發明150年來至今的自拍文化。該系列作品同樣入選了倫敦白教堂美術館的群展“電子高速公路”(Electronic Highway)。烏爾曼被視為首位基于社交媒體進行創作、并進入主流機構視野的藝術家。
某種程度上說,艾瑪利亞·烏爾曼正追隨前輩藝術家的腳步,探索女性身份的流動性特質。在她之前,裘迪·戴特、辛迪·舍曼也都通過自拍和角色,扮演與表現不同時期女性的社會角色和心理訴求。 “裘迪·戴特關注美國中產階級家庭主婦的生活,作品和角色都是藝術家本人生活和心理的映射;辛迪·舍曼扮演的角色更為多元,角色和她個人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 張冰介紹說,“艾瑪利亞·烏爾曼的作品中,她本人出演了她自己虛構的一個人物,而不是多個角色。她通過設定劇本的不同橋段讓這個虛構的角色更具有普適性。”
“我愿意順應網絡的語言敘述故事,”烏爾曼解釋道,“而非將舊有的媒介改編后放到網絡,它們的調性和節奏是完全不同的。”或許這個回答解釋了她在網絡的走紅。另一方面,當然也是不可否認的:“我知道那些半裸女孩的照片得到了大量點贊。”
前不久的連州攝影年展,艾瑪利亞·烏爾曼接受澎湃新聞(www.kxwhcb.com)的專訪。

澎湃新聞:能否談談你在連州攝影年展的參展系列“特權”?鴿子鮑勃(Bob)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烏爾曼:2015年年底,我開始啟動“特權”系列,這是我第二個Instagram演繹作品,它持續了一年,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之后不久告一段落。此前的“卓越與完美”系列,我塑造了一個全然虛構的角色,在“特權”系列中,我放大了這個角色的特質,并且加入了我本人的多重身份,其場景多半設定在某個公司的辦公室,或是洛杉磯市中心的夜色里。在整個演繹過程中,我運用了多樣化的視覺材料,紐約風格的卡通、短視頻、品牌代言、時尚大片,以及來自辦公室文化和當時政治氣候相關的圖像。表演的核心,包括虛構的懷孕,引入神秘的角色。鴿子鮑勃是我的寵物朋友,它最初總是溜進辦公室,打擾我的創作,后來,它成為了我的創作顧問。這個角色總是在不同定義間轉換游移,例如真實與虛假、愛好與執念、配角與主角、好品味與壞品味。

澎湃新聞:你為何想到扮演孕婦角色?
烏爾曼:我本人當時確實在考慮懷孕這件事情。另一方面,社交媒體上的表演是時間性的,懷孕恰好可以設定故事的起點和終點。隨著故事的進展,人們可以看到假體不斷變大的過程,我覺得它的效果很好。

澎湃新聞:你在Instagram上扮演的是怎樣的角色?能否描述一下她的性格特質?
烏爾曼:我是我自己,也是他人對我的投射:一個工薪階層的移民、歐洲人、拉丁人、擁有特權的白種女性、神經質的女權主義者、懷孕的婦女、慵懶的藝術家、資本家、民主黨人、共和黨人。
澎湃新聞:有一種說法,社會性別是一種扮演。如何分清真實的你和扮演的你?
烏爾曼:我有一部分受到生物學的調控,一部分受到文化和教育的影響。也有人認為女性是隨時間推移而變化的,歷史性的,或者在不同文化中塑造的刻板印象也各不相同。
我相信女性比男性更快理解這些表演的內涵。就像:我知道了!這真有趣!有趣的梗在哪里呢?你終于認識到,身為女性并非自然的事情,你得學著成為她。我認為玩味這些形象是很有意思的。

澎湃新聞:人們常常把你的創作與辛迪·舍曼做對比,你怎么看辛迪·舍曼?
烏爾曼:人們總是問我這個,因為我們都是拍照的。她的作品很棒,她是很有才華的攝影家。但我將攝影視為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而非目的本身。我更感興趣的是那些講故事的人,例如斯波爾丁·格雷(Spalding Gray)、依馮·瑞娜(Yvonne Rainer)、Fischli/Weiss。我喜歡塑造一個小世界,通過攝影的方式,也可以通過雕塑、視頻、文學、音樂、氣味……至少我嘗試著這么做。我通常會從電影和書籍中尋找靈感。我很喜歡王家衛和奧利維耶·阿薩亞斯(Olivier Assayas)。
澎湃新聞:而今人人都在Instagram上面發布照片。你認為藝術和非藝術的界限在哪里?
烏爾曼:我只能說說自己的情況。我事先會寫好腳本,編織整個故事,顛覆自發性使用社交媒體的概念,因此與通常的單純的帖子不一樣。

艾瑪利亞·烏爾曼,“特權”系列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整容手術,抑或人們在發布照片之前用ps修飾的情況?
烏爾曼: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手機照相功能越來越發達,與此同時,人們對于臉上動刀的需求也更大。特別是現在人們使用網絡直播,你也沒法通過photoshop來修飾自己。實際上,在娛樂行業,演員一直都是這樣的,但在當今社會,人人都可以是演員,所以人人都面臨著這樣的審查規范。
事實上,身體是我的重要研究領域。有一天,我看到(女演員)佐伊·索爾達娜(Zoe Saldana)的一個訪談,她提到:“男人會遇到中年危機,買一輛保時捷,約會17歲的少女。我也可以買一對完美胸部給自己,成為你所見到最性感的足球媽咪。”她說話的時候積極自信,但我覺得這個比喻有很大問題。買車和隆胸如何能夠相提并論?女性希望自己身材更好些,因此,忍受痛苦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艾瑪利亞·烏爾曼,“特權”系列
澎湃新聞:你認為,美對于女性有怎樣的意義?
烏爾曼:我記得一個朋友說過:這個國家越是厭惡女人,他們的女人就越美麗。如果女性沒有其他的選擇變得強大,對于美的競爭壓力就會愈發激烈。一個人自身感到舒服,別人覺得她美,這兩者之間又一個鴻溝。我父母在我一歲的時候從阿根廷搬到西班牙。在阿根廷,女孩子的18歲生日禮物經常是給自己做一個隆胸手術,在西班牙或者法國,這種事情聞所未聞。所以這個與當地文化緊密相關,看人們是否尊重女性除了性別特質以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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