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繼《朗讀者》之后,又一部以真實歷史事件為背景的反思之作
繼《朗讀者》之后,又一部在德國引起巨大反響的反思之作《灰色柏林》,于近期由九久讀書人·人民文學出版社引進出版。
小說以1942年真實歷史事件為背景,以因與納粹合作而被稱為“金發毒藥”的真實歷史人物為原型,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年輕人弗里德里希從田園般的瑞士來到柏林,他想知道那些關于納粹如何對待猶太人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一節素描課上,他被美麗的模特克莉絲汀迷住了。當弗里德里希與克莉絲汀墜入愛河時,這位出身富裕家庭的瑞士年輕人憑借著自己的身份和金錢,和克莉絲汀過著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但隨著納粹黨加緊控制所有柏林人的日常生活,這座城市的氣氛變得日益緊張。克莉絲汀是神秘的,她并不是表面呈現的那副模樣。直到有一天滿身傷痕的克莉絲汀告訴了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今年初,德國上映了一部引發熱議的電影《萬湖會議》,以1942年1月20日的萬湖會議為背景,這個會議上納粹高級官員首次正式開會決定如何實施對歐洲猶太人的滅絕計劃。小說《灰色柏林》也涉及了這一會議的后續,同時看過電影與小說的讀者或許將產生更為強烈的震撼與反思。

塔基斯·伍格
塔基斯·伍格,生于1985年,是一名德國調查記者、作家、戰地記者。他的第一部小說《俱樂部》榮獲科隆文學節最佳處女作獎。如有評論所言,伍格以安靜、真實的風格寫作,沒有做作和聳人聽聞。他寫作時毫不留情,但絕不缺乏同理心。這本書展示了戰爭如何帶來人類最壞的一面,以及愛有時會帶來多少痛苦。
《灰色柏林》
[德] 塔基斯·伍格 / 著
文史哲 / 譯
九久讀書人·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5月版

晚上我去了薩維尼廣場特里斯坦的家。我想,如果他知道她的姓氏,我可能就能找到她。他穿著內衣,手里拿著左輪手槍給我開門,緊緊抱了我好長一會兒。
“老小子。”他說了好幾次。
他的灰獵犬從客廳跑過來,跳到我身上,在我衣袖上留下好幾道口水印。
特里斯坦叫女管家給我們泡壺茶。
“用希臘山草藥的好茶葉,是嗎?”
只剩下我們兩人時,我說:“克莉絲汀走了。”
特里斯坦點點頭。
“有時候人會騙自己。”
“你是什么意思?”
“也許她并不是我們期待的那樣。”
“ 你期待什么?”
我問自己為什么他對她失蹤的消息一點兒都不激動。我說話的聲音太大了,特里斯坦拍著我的手。他的胸毛是金黃色的。
“好了。我也很害怕,我們都很害怕。”
他觸摸我的方式讓我有點不舒服。我們靜靜地喝茶。輕薄的瓷杯,我覺得它會在我的手指間碎開。特里斯坦問我是否要留下來吃飯,并說他近期開始戒葷了。
他說,在原始人與猶太食人族交配后,人類才開始吃肉。
“你在說什么?”我問。我看著他上臂那個深色的 O。
“我從瓦格納那兒讀到的。”特里斯坦說。
“你問過她的姓嗎?”
“甘地也不吃肉,你知道甘地嗎?”
我抓住他的手臂。
“她的名字。”
“噢,你是為這個來的。”他續了茶,沉默。
“你問過她嗎,特里斯坦?”
“問過。”
“然后呢?”
“她說了謊。”
我一手拍在桌上,杯子都搖晃了。
“她一直在撒謊。”特里斯坦說。
我起身離開。在門口時,特里斯坦追了上來,他抓住我的肩 膀,他話說得極為冷靜。
“我知道你不是以色列人。”他說,“別害怕,我早就查過了。雖然你看起來有點兒像,但你是干凈的。”
我們能挺過去的。我父親這樣說過。在德國,我每天都想著這句話,我也假裝能夠忍受猶太人在這個國家經受的一切。納粹旗幟,伸出右手臂向我打招呼或朝我吼叫的人,我都忍受了。但那一刻,我覺得我錯了。
我從他手中掙脫,沖出了公寓。我跑到汗水濕透襯衫。我坐在莫姆森街一座房子門口的大理石樓梯上。一對老夫婦走過,他們手牽手,十指相扣。

電影《萬湖會議》海報
萬湖派對后的第八天,克莉絲汀來了。她有氣無力地敲門,一開始我都沒聽見。我在看見她的臉時脫口而出:“我的上帝!”
她雙頰凹陷,頭上圍著一塊頭巾,兩只眼睛下面都有血腫,一只眼球渾濁,因為血滲到了玻璃體里。那天很暖和,她卻穿著大衣。她沒有碰我。我們面對面站在房間里。
“不親我一下嗎?”她問。
當我抱住她時,她抽搐起來。她聞起來一股血腥味。
“我不夠小心。”她輕聲說。我幾乎聽不見。
“發生了什么?什么……誰……發生了什么?”
她舉起手臂時,痛得臉都扭曲了。她把手放在我的嘴上。
“我以為你離開我了。”我說。
“請幫我脫掉大衣,弗里茨。我的肩膀……”
我看到她手臂上的鞭痕。當我拎起大衣時,皮帶掛住了頭巾,它從頭上滑下來。那一刻我無法呼吸。她的頭發被剃了。
脖子上滿是暗沉的傷痕。我都能看見她的頭皮。克莉絲汀轉過身去。
“我不夠小心,”她反復說,“不夠小心。”她抽泣著,握緊拳頭砸自己的額頭。
“到底怎么了?”
她咳嗽,我看到她有多疼。她說,如果她不用看著我,說起來會更容易點。
她搬了一把椅子到窗戶邊,一邊說一邊看著外面,她說了很久,有時會沉默一會兒,她尖叫了一次,但此外都很平靜。
她的第一句話是:“他們說,我是個猶太人。”
克莉絲汀是柏林猶太人的女兒。“三天猶太人”,如他們所說,因為她一年只在三個節日和家人一起去柏林威爾默斯多夫和平猶太教堂參加禮拜。
她的父親曾參加過一戰對法國的戰爭,是“帝國猶太前線士兵協會”的成員。在他家位于克桑滕街的小房子里有一個五斗櫥,里面裝了滿滿一抽屜勛章。他是作曲家,喜愛德國歌曲,尤其是舒伯特和舒曼。他們家很窮。
這兒的一切,克莉絲汀指著我們的房間說,對她都像做夢一般。飯菜這樣可口,羽絨被這么柔軟,她以前連香檳都沒喝過。她不是猶太人,她說,她長得也不像猶太人,沒有猶太朋 友,不像東歐猶太人那樣說意第緒語,也不信上帝。
“我已經很雅利安了。”她說。
她吃豬肉,連“Shema Yisrael”都背不下來。是希特勒把她變成了猶太人。
從法薩那街上的猶太教堂著火而消防隊員無動于衷的那晚開始,克莉絲汀就盡量隱瞞她的身份證上被蓋上的代表猶太人的紅色字母“J”。她想成為歌手,猶太人的血統讓她失去希望。她父母沒有去美國的錢。她父親上過戰場,他們希望德國能因此放過他們,而且,熱愛舒伯特的國家,能壞到哪兒去呢。
克莉絲汀的生活本還不錯,她在美術學校做模特,教點拉丁語,在俱樂部唱歌,能掙一些錢。她和父母住在一個非法膳食旅館里。

《萬湖會議》劇照
派對結束兩天后,幾個穿著皮大衣的男人來了,逮捕了她和她的父母。他們讓他們一家穿好衣服,說幾小時后就能回家,隨后把他們帶到博格大街的猶太人事務處。克莉絲汀不知道是誰出賣了她。
一個男人用一把刨刀把她頭上的頭發、腋下和雙腿之間的體毛剃了個干凈,連肥皂都沒用。他說她的血臭得像母豬。
她晚上被關在地下室,那兒的水沒過腳踝,人很難睡著,積水有一股蘑菇味。還好已經是初夏了,她說,不然會很冷。
白天,她被帶到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那些人稱它為辦公室。一個自稱“蓋特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抽煙,墻上貼著從掛歷上撕下來的圖片,是一些花的照片。
蓋特納長著紅色的長鬈發,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發藍光的燈泡。克莉絲汀的手被綁在身后。一條鑄鐵鎖鏈上掛著一個鉤子。
蓋特納把他的襯衫帶到了辦公室。他在地下室里放了一塊熨衣板,他給熨斗裝上煤炭,把克莉絲汀的鎖鏈打開,讓她給他熨襯衫。她照做了,把那些難熨的地方也熨得妥妥帖帖,特別是肩膀縫,還壓平了領口處的棉布褶皺,他表揚了她。
蓋特納把拴著克莉絲汀的鎖鏈扣進吊在天花板上的鉤子里,用絞車把她拉高到離地半米。剛開始她肩膀上的肌肉還能幫她支撐住體重,但很快肩膀就脫臼了,她張著雙臂,向下吊著。蓋特納用一根橡膠管打她,在抽打的間隙吸著舌頭,發出“嘖嘖”的聲響。
蓋特納講巴伐利亞方言。他說:“你自己想想,好比現在一個馬廄里都是利比扎馬,或者差不多的什么馬,但不知怎么弄的,每一代都和一匹比利時耕馬配種,很顯然,基因里的奔跑能力會一代不如一代,當然,拉犁耕田的能力會上天,完全變成另一個種了。人也是這樣。”
蓋特納想知道給猶太人偽造證件的西歐瑪·申豪斯藏在哪兒。克莉絲汀不知道。申豪斯被懷疑用打孔機、卐字章和百利金消字靈偽造了文件。
克莉絲汀說了一些她覺得可能的地址。她承認自己是種族敗類,她希望蓋特納把她打死算了。
橡膠管留下的傷口不算很痛。之后她被扔在地上,雙手脫臼。
她說:“他們把我撕了。”
有幾次,蓋特納用一臺奧利維蒂牌打字機砸她,盡管打字機也會因此而砸壞。克莉斯汀還得從地面上撿起機器放回桌上,讓蓋特納再扔。
如果他發現襯衫還有折痕,就用熨斗砸她。
幾天后,他幫她把雙臂歸位。其他人給了她一個頭巾,用車門緊閉的汽車把她帶回威爾默斯多夫的家中。那些人說,要是她還想活著見到父母,就必須找到偽造文件的西歐瑪·申豪斯的藏身之處。不然,火車很快會把她父母運走。臨走時,蓋特納說了句“再見”。
“我現在該怎么辦,弗里德里希?”
“但你身上從沒有過猶太星記號。”
“我有假證件。”
“這就是為什么你從不帶我回家。”
“哦,弗里德里希。”
她坐在椅子上轉向我,眼淚在她的眼角留下鹽晶。她神色中有種我從未見過的冷峻,她的皮膚已完全失去了光澤。
“我的克莉絲汀。”我說。
“弗里德里希,克莉絲汀不是我的真名。”她看著我,“我叫斯黛拉,斯黛拉·戈德施拉格。”
原標題:《繼《朗讀者》之后,又一部以真實歷史事件為背景的反思之作》
本文為澎湃號作者或機構在澎湃新聞上傳并發布,僅代表該作者或機構觀點,不代表澎湃新聞的觀點或立場,澎湃新聞僅提供信息發布平臺。申請澎湃號請用電腦訪問http://renzheng.thepaper.cn。





- 報料熱線: 021-962866
- 報料郵箱: news@thepaper.cn
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31120170006
增值電信業務經營許可證:滬B2-2017116
? 2014-2025 上海東方報業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