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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后,我成為了“末日生存狂”

文 | 呂萌
編輯 | 陶若谷
在上海居家第7天的時候,牛奶、雞蛋還有面包基本上都沒有了,我就拆開了一包壓縮餅干當早餐。當時兩個室友也在,一袋壓縮餅干8塊,一人分了2塊。意外的是,他們覺得壓縮餅干還挺好吃的。過了幾天室友還主動找我說,“你上次那個壓縮餅干還有沒有,再給我兩塊?”
當時我很開心,那是我第一次分享我的儲藏品,其實她們知道我一直存這些東西,最初會問“囤這么多東西,這有必要嗎?”以前,周圍的人會帶著質疑的態度看我。
樓上有一個60多歲的獨居老人,不太會操作手機團購,吃的比較單調一些。有一次就看見大爺在群里說“每天都吃蔬菜,每天都吃蔬菜,什么時候能吃點肉?” 我在群里不會說我有多少物資,就說“我這邊還有一點,要不要分一點”。
我們圈子里有一個“灰人”概念,類似于戰爭狀態下,大家在一條路上都沒有吃的,會面臨弱肉強食的狀態,這種情況下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不要暴露自己有很多食物,以確保自己的安全。如果真要幫助別人,要把食物默默放下,然后自己轉移去另外一個地方。
我實際上是不太希望別人知道我存食物。我的房間不允許別人進,所以東西我一般都藏在房間里。以前家里來了客人說我們家可多米了,我媽就說,我女兒在房間里放了好多,我當時就氣哭了——第一,會覺得人家可能把你當個笑話;第二,覺得我藏的秘密被人家知道了。
“灰人”就是降低自己的威脅等級,從而融入周圍環境的人。在我們圈子里也有很多人用灰色的頭像,我們可以在網絡上認識,但最好不要現實中認識。
但這個概念屬于一個極端情況,疫情還沒到那個程度,還是要分享食物的。我當時給大爺拿了5盒牛肉罐頭。那幾天,大爺還在群里說自己很焦慮,平日里他抽煙,疫情期間他家里沒煙了,我就把我包里用來應急社交的煙也給了他。

●曉莉在家里儲備的食物。講述者供圖
我住在上海寶山區的合租房里,靜默期第6、7天的時候,家里的食物開始不夠了,當時我盤算了一下,儲存的生存食物足夠自己吃兩個月,有七十多個罐頭、兩箱水、兩箱壓縮餅干、四袋大米、還有自熱米飯等等。
但是作為“生存狂”來說,其實是判斷失誤的,理論上應該買夠食物,讓自己用不到這些儲備食物。這是上海疫情中我最大的感觸——我對自己的容錯率變高了,上海疫情剛開始通知居家四天,很多人只準備了四天的食物,我也沒想到會在家兩個月,判斷失誤了,但在失誤的情況下還有辦法補救。
四月中旬的時候,我們樓下的一家人確診陽性,轉移到方艙前,業主群里的人要求他們不能開門窗,還要求這一家人在家里也要戴上口罩。配送菜的時候,他們開門取菜居民的意見都很大。當時我挺無語的,偷偷在他們家門口放了一些食物,還不能在群里說這個事情。
我也會設想自己陽性了,或者被誤診為陽性病例,必須去方艙要怎么做?我可以穿上防護服,戴上N95口罩甚至防毒面具,再帶著應急包——這些就放在家里。鄰居看到這些離譜的裝備后,他們能體會到我可能更怕死,更容易相信我歸來后是安全的。
其實我在兩年前就有準備這些東西了,沒想到這次上海疫情真的派上了用場。

●曉莉的應急包。講述者供圖
我最早準備急救包是在08年汶川地震后。那時我在福建龍巖上高一,有一次地震演練,老師讓準備一個急救包。我很認真準備了,里面有哨子、水、口罩之類的東西。老師說我準備得很好,并告訴我說類似于這類應急物品可以隨身帶著。
有人給你正向反饋就比較容易堅持下去。我是個子比較小的女生,小時候父母在北京工作,算是留守兒童。我媽跟我說,沒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你只能靠自己,要自己保護自己。從那次地震演練之后,我包里就一直會裝一些吃的,還會裝一些紗布和速效救心丸這類藥物。
其實地震包一直放在門口鞋架上沒有派上過用場,但它對我來說是堅持去做這個事情的一個原動力,看見它就會有安全感。直到2020年武漢疫情的時候,我才開始關注“生存狂”這個圈子。
我最早準備急救包是在08年汶川地震后。那時我在福建龍巖上高一,有一次地震演練,老師讓準備一個急救包。我很認真準備了,里面有哨子、水、口罩之類的東西。老師說我準備得很好,并告訴我說類似于這類應急物品可以隨身帶著。
有人給你正向反饋就比較容易堅持下去。我是個子比較小的女生,小時候父母在北京工作,算是留守兒童。我媽跟我說,沒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你只能靠自己,要自己保護自己。從那次地震演練之后,我包里就一直會裝一些吃的,還會裝一些紗布和速效救心丸這類藥物。
其實地震包一直放在門口鞋架上沒有派上過用場,但它對我來說是堅持去做這個事情的一個原動力,看見它就會有安全感。直到2020年武漢疫情的時候,我才開始關注“生存狂”這個圈子。

●便攜式飲水過濾器。講述者供圖
我從小到大沒經歷過有什么事情會封城,感覺事情有點嚴重。那段時間我剛失業,整個人也比較焦慮,每天早上起床,就會看新聞。當時我在福建老家,疫情還不嚴重,但也買了應急物品,70個口罩,15瓶500毫升的酒精。
過年的時候親朋好友來家里,我讓他們走的時候拿一兩瓶酒精回去,他們覺得好像完全不需要。送他們出門的時候我戴著口罩,一位親戚說,“你怎么這么怕死!”我當時想:他這么說是希望我摘掉口罩嗎?
后來又聽見一群鄰居在議論村里從武漢回來的一戶人家,說他們拜年的時候也不戴口罩,“怎么還下樓?全家都不應該下樓。”周圍的人也開始附和。
我才知道原來怕死并不是少數派,區別可能是我的目標是管住自己,而有些人的目標是管住別人。
那時我開始讀《懷斯曼生存手冊》,是一本很經典的關于生存的書,當時做了一個EDC(Every Day Carry)盒子。我買的是那種糖果盒,按書上說的要把鐵盒表面磨成鏡子一樣亮,可以當鏡子用,危險時刻還可以反光發個信號。在盒子里面放一些基本的藥,比如像感冒藥、退燒藥、速效救心丸,還放了釣魚的魚鉤、消毒水、葡萄糖、鹽等。
●曉莉的EDC盒子。講述者提供
除此之外,我還買了兩桶保質期25年的末日應急食品,和保質期一兩年的壓縮餅干,準備了一年的用量儲備。
以前,我是不怎么關注類似災難新聞的,而在家的那段時間我只要睜開眼睛,就會搜新聞,一直刷,每天都是這樣的狀態。記得武漢疫情期間,印度鬧了一場蝗災,網上一直在說蝗蟲會不會從云南飛到中國來。當時我還和我爸媽說,要不要存一些谷子在家里?
他們說你這個孩子是不是有問題了?有時父母不同意我買米買面,我就撒嬌說我晚上睡不著,做噩夢,為了治我的病,就讓我買點大米怎么了?
我會覺得大家有一點不理解我。但我看到的信息已經顛覆認知了,有一種強烈想要告訴父母和親朋好友的欲望。其實溝通效果是很差的,他們會覺得杞人憂天。我有時也會質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反應有點過度了。
其實我的想法是,我頂多花2000多塊錢去籌備這些食物,最差的結果是今年還在吃去年的米,味道不怎么樣,但如果這件事情不做,后果我沒有辦法承擔。后來我爸媽覺得反正自己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也不管了。

●放在福建家里的25年保質期應急食物。講述者供圖

●福建老家臥室里囤的糧食。講述者供圖
武漢疫情期間,我在網上查各種資料,看到了老韓的文章,他是圈子里比較資深的人,文章下面有一個“生存狂群”的二維碼。我當時不覺得自己是生存狂,看到這個名字之后,會覺得這些人的生存焦慮可能比我還高,很好奇他們是什么樣的。
進群后,感覺很多人跟我的想法是一樣。以前在地鐵上見過戴防毒面具的人,覺得很親切,像是找到了和自己一樣的人。后來進了圈子,發現很多人真的會戴防毒面具出門。
每個人設想的末日場景也是不一樣的,有些人會設想喪尸圍城,其實不一定真的認為這個場景會發生,而是穿上某種防護服后,即便真的遇到“喪尸”也是能解決的。有人針對戰爭做準備,建立自己的避難所,安裝太陽能和儲水設備,以防斷水斷電的時候可以自給自足。其實這些設備相對昂貴,根據每個人財力不同,能做的準備也就不同。狡兔三窟嘛,有很多人都有兩三個避難所了。

●自制安全帽。講述者供圖
我是為了短期災難做準備的,比如說地震、火災、水災,就是一些比較常見的,如果面臨核爆炸或突然急速升溫降溫,我也是沒辦法的。
我會發一些裝備的圖在群里,記得有次正在準備BOB(Bug of bag)生存背包,此前我已經儲存了很多東西,但是有些真的不好用,當時買了一盒進口打火機,但很多都打不著火,還買過掉色的救生毯。赤水和大熊對我幫助很大,他們會專門去測試這些東西,比如不同品牌的蠟燭哪一個燃燒時間更長。
老韓還送了我一個小發卡,小發卡可以直接當螺絲刀使用,我一直留著。朋友有一次眼鏡上面的螺絲掉了,我就是拿發卡修好的。

●多功能發夾。講述者供圖
除了儲備物資外,一些生存技能也是必須學的。去年我考了AED(自動體外除顫器)急救證,目前為止我已經遇到過三次低血糖暈倒的人了,平時我身上會帶著葡萄糖,遇到低血糖的人,我都會拿給他們,也隨時放著速效救心丸,在學急救的時候,老師就告訴我們,不要隨便給別人吃藥,除非人家醒著、并同意了吃你這個藥,再給人家,但最好還是不要給別人藥吃。從那以后,我就知道不能給別人吃藥,糖果這些我還是可以給的。
最近還要去學游泳,小時候在游泳池里玩溺過水,所以一直特別不喜歡水,洗碗都是必須戴著手套,但疫情之后覺得游泳還是得學會,要克服心里的畏懼感。
其實自從疫情以來,“生存狂”的圈子人數也在增加,之前只有1個群,現在也有4、5個群了,大家會討論囤食物,會根據新聞中的災難討論對策,比如:汽車掉入水中,要如何在沒有破窗器的情況下自救這類實際性問題。以前都不知道哪里有人防工程(人民防空工程),現在可能都會去看看離自己最近的在哪里,聊的問題也越來越實際。
前兩天我問我上海的朋友,疫情之后會有哪些改變?他說可能會囤一些東西,但不會像我一樣準備急救包什么的。他們可能不想花這個時間精力去做準備,覺得概率太小了,但是這種不確定的事情會讓我很焦慮,所以被我排在了優先級的前面。
相比叫末日生存狂,我更喜歡叫自己“準備者”。做準備是為了減少內心的不確定感,就像一個清單一樣,每增加一個物品就打一個勾,“打勾”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對生活更加有安全感。

●不同蠟燭燃燒時長測試。講述者供圖
(應講述者要求,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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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疫情之后,我成為了「末日生存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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