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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中國中小企業研究院研究員。本文有刪改。

作者

張麒

我在研究《紅樓夢》中的人物王熙鳳時，有以下幾個觀點：

第一，王熙鳳實施放債的資本是巨大的，絕非大觀園姑娘和丫頭下人、家廟、庵堂尼姑雜役們月例銀的那部分。這部分資本大致是短期放債，屬零散交易，是王熙鳳資本運作的一個組成部分，只是資本鏈上的一個鏈條而已。

第二，王熙鳳資本運營涉及眾多領城，用于放債的資本金里有別人的參與。這個參股者，是和賈府關系密切的某一位王爺，或某些個朝中身份顯赫的人物。其放債對象，主要是一些民間經商大戶、官辦采購商，甚至官家當鋪和地下錢莊，窮人、散戶只是少許的一部分。

以下是我的論據和理由：

（一）賈府是有錢的。盡管賈母認為只是“中等人家”，那是她老人家的自我定位，多少有點低調和遜謙的成分。

以寧、榮二公立下無量軍功，被封侯拜爵，傳至以下五代近百年，其家庭積蓄一定是豐厚的。賈府又與史、王、薛家聯親聯姻，是豪門與豪門的重疊，大戶與大戶的累加，政治與經濟力量都產生了裂變效應，資本總量相當驚人。

加之，賈政的長女又貴為妃，賈府一門成了皇親國戚，其政治地位已躋身王公大臣之列，其經濟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請看元妃省親的禮單，單就送給賈母的，哪一樣不撐破世人的眼球。

第十六回，寫為備元妃省親而建大觀園，即便是賴大這個管事的老奴仆，也能出想出利用放在江南甄府的那一筆五萬銀子的閑錢的主意。這五萬兩放在甄府做什么？不是平白無故的，那是用來生利的。

賈府應該還有放在別處，放在哪一位王爺府邸賬房上的，這是不用懷疑的事實。譬如放在北靜王水溶手里，幫其放債的；放在薛蟠名下，由張德輝單列一賬目，進行官辦采買的；或放在工部某一位大人手里，助其暫過補虧空難關的；再或者，放在夏太監他們那里，這類人有的是錢生錢的套路……

這些錢，賈府庫房里有賬沒賬，誰也說不準，是全記賬還是只記某一筆，再抑或以其它名目作賬，也不便忘猜。即便記入賬薄，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自然都歸王熙鳳掌控和調度。

因此，王熙鳳實施的資本運作，所操縱的是一筆聯通面極為廣泛而且極其龐大的資本。

（二）王熙鳳的資本運作有一根利益鏈條，其資本金里有朝廷權貴參與，且放債的對象是大戶和官商，小民、散戶只是微小的一部分。

賈府結交的王公貴族究竟有哪些人？我們不妨從第十四回、七十一回里列出一份名單來。秦可卿死后，以官客身份送殯的就有：

鎮國公牛清之孫現襲一等伯牛繼宗，理國公柳彪之孫現襲一等子柳芳，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修國公侯曉明之孫世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誥命亡故，故其孫石光珠守孝不曾來得。這六家與寧榮二家，當日所稱"八公"的便是。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孫，西寧郡王之孫，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孫世襲二等男蔣子寧，定城侯之孫世襲二等男兼京營游擊謝鯨，襄陽侯之孫世襲二等男戚建輝，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余者錦鄉伯公子韓奇，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不可枚數。

賈母八旬大慶時：

兩府中俱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耬鼓樂之音，通衢越巷。寧府中本日只有北靜王、南安郡王、永昌駙馬、樂善郡王并幾個世交公侯應襲，榮府中南安王太妃，北靜王妃并幾位世交公侯誥命。賈母等皆是按品大妝迎接。

這些上流人物，都是賈府的世交和相好相與，每有大事都互相來往走動；收禮和送禮的經濟來往，都少不了大管家王熙鳳；這些人對賈府脂粉隊里的大英雄王熙鳳，或耳熟能詳，或有直接的交際交道。最要害的，這些王公侯門的大管家們，與賈府有什么相與交易的差事，必找王熙鳳無疑。

雖然書中沒有直接描寫賈府與王公大臣們經濟交易的情節，但王熙鳳與官官閹黨們的權錢交易，就記述得細致翔盡。如秦可卿死封龍禁尉，買的“龍禁尉”頭銜就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雖是賈珍經手，批撥銀子的人卻是王熙鳳；太監們到府上接二連三借錢，都走的是王熙鳳的門子。

這些錢，有的是有借有還，有的是賈府交結閹黨的一個借口，實屬一個“送”字，彼此心照不宣，內中大有藏腋。

既有權錢交易，也有錢錢來往；既有放債的利錢進來，也有借用于放債的本金送還；大小進進出出只是關系網上的明錢，送禮收禮的禮尚往來中有多少“暗道機關”……王熙鳳資本運營的網絡織得很大，很密，戲中有戲，能將其看破的確很難。

賈府這棵大樹，總是寄生著一幫清客。

如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就是一個古董商，他收古董是需要資本的，貨出手就大把來銀子，憑他的嗅覺和纏勁，免不了要和賈府發生經濟上的關系，這自然少不了賈璉和熙鳳。周瑞家的又是賈璉的乳母，王熙鳳待之不薄，那要是為女婿冷子興挪借拆兌的事求到熙鳳，想必一定是相助的。

第七回提及，冷子興因販賣古董和人打官司，周瑞家的就去求熙鳳。由此可見，熙鳳和商人冷子興多有勾結和交易。眾所周知，販賣古董的利潤是十分驚人的，逐利的熙鳳和她手上逐利的資本豈會放過？

還有“認識不到十年，惹出了多少事” [作者注：平兒的話] 的賈雨村，依附賈府，又利用和陷害賈府。這些“壞事”究竟是些什么？他有沒有參與賈府的放賬，有沒有充當王熙鳳的皮條和托兒，有沒有過爛賬、呆壞賬的經濟利益糾葛？這些都不能簡單地予以否認。

八十回后還提到販買販賣的官倒 [編者注：馮紫英] 。官場的兼職商人，交際甚廣，神通廣大。特別是賈府，朝廷賞賜的稀罕物，王公大臣送來禮品中有不少都是值得“炒作”的物件，一出府門則身價十倍、百倍。以熙鳳“專會打細算盤分斤拔兩，天下人卻被她算計了去” [作者注：李紈說王熙鳳] 的精明，是不會無視這些變現斂財的渠道的。而一旦滲和其中，就需要注入相當的本金的。

有一個例子，是可以說明王熙鳳的資本運作中，必有涉洋貨的買賣，且有實際的貨物買進賣出。有一回，她去大觀園給黛玉送去兩瓶暹羅國的茶葉。還有一回，寶玉過生日，她除送一個金壽星外，另一件禮物正是波斯國所制的玩器。這些東西，除賈母外，府上其他人是沾不了邊的。

在清王朝閉關鎖國的情況下，洋貨的進和國貨的出，是必有權力者和貴胄身份的人才能做到的事。交易時需要墊付大量的資本，而且具有相當的風險，需要打通各種關節，搞掂方方面面的關系。可推測得出，熙鳳的資本運作里有這樣一類貿易的科目。

王熙鳳的資本運營，其種種方略和實際成效，著實令人詫異，拍案稱奇。

只不過這些事，賈政、賈母、王夫人、邢夫人他們多少年來，一個個都被蒙在鼓里。后來賈府抄家，怕是與王熙鳳所存放的放債票據不無關系吧。

原標題：《紅樓經濟｜王熙鳳資本運作的“黑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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