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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建造助高迪的圣家堂加速建設
“機器人建造”是當今建筑學的熱門話題。自2012年在維也納舉辦的第一次Rob|Arch會議以來,僅僅五年的時間,“機器人建造”在全球范圍內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發展著。隨著這幾年機器人裝置的數量幾乎呈指數增長,如今的“機器人建造”已經在創意產業中達到了井噴式發展。
20世紀初的預言:未來的人類將由機器人服務
建筑師對機器人勞動的幻想在上個世紀就已開始呈現,最早可溯源到法國藝術家Villemard在1910年發行的明信片中表達的烏托邦式愿景。后來英國建筑師Ron Herron在1964年提出“行走城市”的概念。20世紀80、90年代,日本建筑行業開始使用高度定制的機器人進行高層建筑。


機器人在建造中的使用,最早可追溯到1980年代。相對于Villemard明信片中顯示的高度分化、各司其職的機器人,以及日本使用的單功能高度定制機器人,現在的機器人更傾向于多功能、靈活性和適應性。現代數字建造先鋒F. Gramazio和M.Kohler對機械臂的實踐研究進一步證明了,機械臂不僅僅可以類比人類手臂,還可以執行超出人力范圍的建造過程。而飛行機器人更是突破了人類不能飛的局限,尤其是在空中自由操作的能力。

今天如何理解建筑和建造
在古代,建筑大師(Master Builder)是人們對建筑師的稱呼。羅馬建筑師維特魯威在《建筑十書》里提到,建筑大師的工作范疇應涵蓋工藝和理論,他認為完全依靠理論而忽視建造工藝的建筑師,所追求的是幻影而不是實際。由此可見,傳統的建筑生產模式對建筑師的期待乃是非常精通建造工藝的人,而這個角色在當今的建筑師身上已很難找到蹤跡。
建筑是基于物質材料的實踐學科,其最終實現缺少不了真材實料,也不能拋開將材料加工組合的技巧。這決定了選材和制造是設計過程的本質。因而傳統模式的建筑師無法脫離建造的角色。
而在工業革命后,由于時代對批量生產的期待,更有效率的流水線工作模式需要對分工進行細化和專門化,從而設計師與建造師的角色也漸漸被分離,建筑師逐漸脫離了把設計“物化/變現”的過程。這種建筑大師們無法理解的工作模式,在工業革命的時代大背景下卻是大受追捧。Joan Soane爵士就是力捧建筑師角色純粹化的第一人。
事實上,建筑大師角色的瓦解一度給社會帶來強烈的不適。建筑大師消失后,兩個新生的職業開始盛行:一是只負責設計、但對建造沒有真正了解的建筑師,二是只負責建造、而對設計沒有真正了解的施工承包商。當設計師不具備建造技能時,設計往往容易變成不現實的、昂貴的、超出預算的“漂亮圖片”,對人民生活的真正需要也容易缺乏關注。

無論“流水線”模式如何被人詬病,在大規模建設時代,不可能接受建筑大師模式的生產效率。這就意味著,人類必須在建筑大師和效率之間找到一條出路。
而數字建造把建筑師重新帶回了建造的角色中。數字化加工要求建筑師詳知整個作品是如何建成的,甚至在設計的最初階段就開始考慮建造。通過機器人對建筑師命令精確的傳達執行力,建筑師又重新掌握了建造的全局。在數字建造的輔助下,建筑師再次有機會扮演一個建筑大師的角色。然而,現代的建筑大師無論是在構思方式上還是設計流程上,都和傳統的建筑大師大有不同。
新的設計構思法
數字建造于20世紀上半葉就已開始在歐洲出現。數字建造之下的工作流程,簡單地描述就是:人負責設計,計算機將設計抽象化為數字,機器人將數字物化成實體。人的設計轉化成命令,而機器人則根據命令去建造。
這個流程的樞紐在于“命令”,命令是一個橋梁,可以精準地將人類的設計意圖傳達給負責執行的機器人,實現了建筑師和建造過程的直接溝通。而在這種工作模式下,建筑師的設計實際上也集中于設計生產過程,多于設計圖像或模型。
早期的數字建造采用的是傳統的“自上而下”的做法,目標是使用電腦來實現建筑師的設計。建筑的形態依然是在一開始就設計,而計算機則是用于幫助實現和堅持設計的意圖。
新倡導的數字設計方式則是“自下而上”:建造過程所涉及的每個成分(表面,材料,機器和模具等)都提供了一系列約束和潛能,例如:模具的選材會導致加工環境的變化,而不同的切削工具也會在模具上產生不同的效果…所有這些參數都為數字物質化提供了廣泛的潛能。
這種設計方式使得建造成為設計的源頭。它不僅僅意味著設計的最初應當充分考慮到建造的局限,更意味著建造過程有很多未被發掘的潛能將被發現。而這些潛能,在“自上而下”的設計中是很難想象得到,并加以利用的。
機器人加工的建設能力界定了設計的可能性,其優勢所在的數字化生產模式啟發了一種基于算法的設計策略。和傳統的側重表達形態的計算機輔助設計不同,運用機器人技術進行設計所得的模型,不僅包含了設計邏輯,還包含數字建造加工的過程。除了體現形態,還可以生成指揮機器人為其執行生產所需的控制數據。

“自下而上”的設計方法,要求建筑師對建造工藝非常了解。如果設計師在設計過程中能夠即時知曉建造的情況,對改進設計將會非常有利。
設計與建造在建筑大師的時代,本是一個不斷反饋、不斷改進的動態化互動過程:建筑大師們一邊現場指導施工,一邊隨時調整策略。工業革命后,這種互動丟失:設計師完成設計后,建造過程才可以開始。設計師需要在不知道建造過程的情況下完成設計,而建造方也不能參與設計。“流水線”模式的建筑生產使設計與建造互相脫節。而數字建造所擁有的反饋機制,則將設計與建造互動的可能性重新帶到生產過程中。
反饋機制

數字建造對復雜的建筑元件可實現實地加工,相比于承包給加工商可節省不少開支,更免去了運輸的麻煩。然而,數字建造的門檻也很高:設計師需要懂建造,懂編程,還要懂操作復雜的機器。
2010年,兩個奧地利藝術家為了制造出紅牛拱的鋁拱,他們購買了一臺KUKA|prc機械臂,然而卻不會使用。他們找到了建筑機器人協會。
建筑機器人協會的工作人員說:“考慮到藝術家們的預算情況,我們最終決定,與其將這單制作外包給協會,不如將機械臂的操作知識傳授給他們。在四天之內,我們的工作人員教會他們機械臂的基本操作、Rhino和Grasshopper。盡管他們之前連CAD都不會,卻很快對這些軟件上手了。四天之后,他們已經可以用機械臂進行泡沫切割。他們甚至自己嘗試去改進加工。”
這個拱總共包含了84塊零件,每件零件的形狀都不一樣。在學會相關操作技能之后,兩位藝術家可以輕松對形態設計進行調整。無論他們更改了拱的高度、寬度或是別的什么參數,都能實時地看到這改變對建造過程產生的影響,而后評估自己的設計是否可行,再返回去繼續調整設計。
這樣的工作流程,實現了設計與建造的互動。設計影響建造,同時建造又返回來影響設計。在兩者的互動中,方案得以不斷推進和調整。

在藝術家完成泡沫模塊切割后,所有的鋁元件在德國鑄造完成,2012年夏天,紅牛拱在奧地利史皮爾堡完成了它的最后集裝。可以看出,有了實時反饋機制,實際建造過程變得可預測,相關應對策略也可以在設計階段就制定完善。這讓新一代建筑大師們即使不親臨施工現場,也對建造過程全面掌控。
高迪的圣家堂:古老切石法與機械臂的融合
數字建造設計是對生產過程的設計,相對于傳統設計手段留下來的圖紙、模型,數字建造設計留下來還有整個建造實現過程。
位于巴塞羅那的圣家堂(Sagrada Familia)是高迪最有野心的作品。在高迪去世的時候,這個教堂只完成了20%,它是唯一一個未完成就被評為UNESCO世界文化遺產的建筑。截至今日,它已完成了70%。這個融合了高迪個人風格的羅馬哥特式教堂極其復雜,工程量浩大,它的跨時代意義在于,見證了人類工藝水平從人力建造時代發展到數字建造時代。

高迪去世以后,圣家堂的建設首先由其助理接手,1936年西班牙內戰之后,開始由其他建筑師負責。數字建造于1989年開始被引入圣家堂工程。在圣家堂當下的建設中,擅長數字建造的新一任總建筑師Mark Burry試圖去追溯高迪對材料的實踐成果,從古老的切石法研究到七個自由維度的機械臂切割。
圣家堂最讓人驚嘆的是它的石頭工藝。石頭是人類所熟知的最古老的材料之一,然而也是非常消耗人力的工藝。高迪曾親自測試過不少當地石材和進口石材的承重強度,教堂中心最高的四根柱子將達到172.5米的高度,只有極少石材能勝任這幾根柱子的承重使命。

圣家堂所有的柱子都有1:10的寬高比,因而越高的柱子就越粗,一根14米高的柱子就由112塊花崗巖組成。每塊花崗巖需要進行36小時的加工,由此推算,14米的柱子需要168天完成。然而,在這段漫長的加工時間內,機械臂所操持的鋸輪只有1/3的時間和巖石接觸,其他時間都用于調整自己的位置以尋找合適的切入角度。為了提高加工效率,建筑師們決定將古代工匠的切石工藝編入數字加工流程中,讓機器人按照古人的智慧進行加工。

數字建造對設計原稿的還原度之高,無愧于高迪的天才設計。而隨著加工工藝的不斷改進,建設效率也會越來越高,圣家堂有望在2026年竣工。沒想到,高迪對石頭加工工藝的研究成果,通過機械臂的實踐傳承了下來。
然而更早的建筑大師們沒有這么幸運。許多寶貴的建設工藝沒能趕上數字建設時代就已經失傳。比如佛羅倫薩圣母百花大教堂(于1296-1436年建設)的穹頂,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磚造穹頂,在當時被視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對于現代人來說,即使建筑師流傳下來的手稿解釋了部分原理,其具體的架構過程也是個謎。
所幸的是,在數字建造時代,設計師們不再受傳統加工水平的限制,設計獲得了更多的可能性。而接踵而來的各式各樣的建造工藝,都可以被記載入人類建造的大檔案庫。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全球知識雷鋒”ID:gkleifeng2000。“全球知識雷鋒”是一個純原創的建筑平臺,由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周榕老師發起,全球五大洲57所名校200余知識雷鋒整理提煉,每周提供當代建筑最in新知,10分鐘洞悉世界建筑最前沿講座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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