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同工同酬”的進路與挑戰

2022-07-05 12:11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同工同酬是現代勞動生活領域里的一項重要法律原則，承載著捍衛平等、反對歧視的價值理念。盡管同工同酬原則公理性昭然，并廣為現代立法所確立，但其操作性和適用性卻不盡理想。根據聯合國公開的數據顯示，全球男女薪酬差距估達23%，男女同工不同酬現象十分突出[1]。本文汲取歐洲各國在推進男女同工同酬方面的先進經驗，觀察中國同工同酬的現狀，厘清同工同酬所面臨的現實挑戰。

一、什么是同工同酬？

在理解同工同酬含義時，大多數人可能會照其字面意思進行理解，即同工同酬是指用人單位對于從事相同工作，付出等量勞動且取得相同勞績的勞動者，支付同等的勞動報酬。其實并不盡然，同工同酬的含義不只局限于相同工作，其內涵慢慢向“同值同酬”轉變。即同工同酬是指所有勞動者都有權就同等價值的工作享受同等報酬。

男女同工同酬是同工同酬概念中涵括的一部分。因此按照同工同酬的含義，在完成同等價值的工作后，女性和男性均應獲得相同的勞動報酬。例如，當以女性從業人員為主導的幼兒照護工作和以男性從業人員為主導的建筑部門的工作產生相同或相似的客觀價值時，女性應該和男性獲得相同的報酬。那兩者是否真的同酬呢？事實上，女性可能會獲得更低的報酬。

這類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現象并非個例。根據聯合國公開的數據顯示，全球男女薪酬差距估達23%。這意味著在全球范圍內，男女在從事同值工作時，男性每賺1美元，女性只能賺得77美分。這種性別薪酬差距對于已經生育子女的女性而言還要更大。而按照目前薪酬差距縮小的速度，實現經濟性別平等至少需要257年的時間[2]。

二、走在男女“同工同酬”世界前列的西歐

根據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21全球性別差距報告》，西歐地區目前消除了77.6%的性別差距，預計52.1年內能實現性別平等。性別平等排名前五的國家中有四4個是西歐國家，分別是冰島（第一名）、芬蘭（第二名）、挪威（第三名）和瑞典（第五名）。其中冰島是連續第12次成為全球性別最平等的國家，消除了89.2%的性別差距。它也是世界上首個（2018年）通過立法要求男女薪酬平等的國家[3]。

西歐的高性別平等排名離不開其在男女同工同酬上所作出的努力。大部分西歐國家通過立法強制實行男女同工同酬。國際同工同酬聯盟（EPIC）提供的法律數據庫顯示，在西歐，幾乎所有國家在國家立法上都涵蓋了同工同酬，包括對同工同酬的定義，對違反同工同酬行為的處理辦法規定，且一直在不斷完善之中[4]。如前文提到的冰島在2018年通過的法律就規定，女性工資低于男性將被列入違法行為。與此同時，若雇主未對薪酬不平等的現象采取措施，則會按刑事犯罪的方式處理。這意味著在男女同工同酬官司中，傳統的由雇員證明自己的不平等薪酬待遇轉向為由雇主證明自己確實為不同性別的員工支付了同等報酬。

其次，保證薪酬透明是許多西歐國家實現男女同工同酬中基本的一環。如西班牙在2021年正式生效的同工同酬制度，要求企業按照性別記錄男女員工的薪資以提高薪酬透明度，以保證男女在產生同等價值的工作上能獲得相同薪酬，從而促進性別薪酬差距的縮小。根據歐盟統計局（Eurostat）提供的數據，從2016-2020年，西班牙的性別薪酬差距從從14.8%下降至了9.4%，縮小差距速度較快[5]。

此外，許多國家要求達到一定規模的企業都要計算并向政府匯報他們公司的男女性別薪酬差距，而這些數據可以在政府或相關官網上查詢。例如英國政府從2017年開始要求人數規模為250人以上的公司分別計算并錄入男女時薪平均值差異、時薪中位數差異以及不同職位層級男女占比數等等維度的數據。英國政府官網還向民眾提供了八種了解該公司的男女薪酬差異情況的方法，并給出縮小性別差距的具體措施。

三、中國的男女同工同酬現狀

近年來，中國逐漸重視同工同酬問題，出臺相關法律文件，并取得一定的成效。根據《憲法》第48條規定:“國家保護婦女的權利和利益，實行男女同工同酬，培養和選拔婦女干部”。《勞動法》第46條規定“工資分配應當遵循按勞分配原則，實行同工同酬”。但其在同工不同酬概念的界定、單獨違反同工同酬的情況如何處理等問題上的規定尚不明確。

在《2021全球性別差距報告》中的一項指標“Wage Equality for Similar Work”的得分中，中國得分0.806/1，排名第6（排名1-7為較好排名），其余幾名分別為冰島、阿爾巴尼亞、布隆迪、阿爾及利亞、盧旺達和新加坡[3]。這說明中國在“相似的工作應該工資平等”的問題處理上取得一定進步。

雖然在同工同酬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我國仍存在薪酬透明制度不健全，民眾對同工同酬認識不明晰等問題。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規定，實現同工同酬主要有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包括：社會伙伴參與、提高對性別工資差距的意識、擴大對同工同酬原則的理解、將同工同酬作為一項國家政策目標。然而，國內目前關于同共同酬的釋義，在相關法律、法規上尚待完善，導致相關的解釋在司法適用的情境中遇到困境，亟需實操性的框架結構[3]。此外，與同工同酬相關的研究和法律案例大多聚焦在“勞務派遣中的同工同酬”上，關于男女同工同酬的討論尚且稀缺，以及大多數企業采用“密薪制”，薪酬的極度非透明也使得相關的研究難以開展等問題。

四、現實挑戰

放眼世界，男女同工不同酬問題仍然存在挑戰。以歐美國家為例，就時常出現針對同工不同酬現象的游行和抗議。2019年，根據歐盟統計局的數據，瑞士當年的性別薪酬差距為18.6%，高于歐盟13.7%的平均性別薪酬差距，瑞士數十萬女性身著紫衣走上街頭，呼吁男女同工同酬[5]。

這種薪酬差距體現在不同行業領域，女性在高薪職業和進入高層管理的人數上表現出的弱勢地位，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性別薪酬差距，使得實現男女同工同酬的速度極為緩慢。以歐盟國家為例，從不同行業領域來看，2020年，斯洛文尼亞、瑞典、比利時整體上的行業性別薪酬最小，分別為7.4%、7.9%、9.5%。但能明顯觀察到在一些細分的高薪行業中，尤其是金融和保險行業，行業性別薪酬差距較大[5]。

這種薪酬差距也體現在中高層薪資差距過大。從歐盟統計局公布的最新數據來看，2018年歐盟不同職業的性別差距中，經理職業的性別薪酬差距最大，技術工作者以及專家緊跟其后[5]。這體現了男性對中高管理層的滲透，女性獲取高額薪酬的經濟機會更少，導致性別薪酬差距進一步加大。

此外，女性承擔的非工資收入的勞動成果難以計量也是國際和國內同工同酬領域的難解之題。根據聯合國婦女署2018年統計的數據，女性在無酬照護和家務工作上花費的時間是男性的2.5倍左右。聯合國婦女署數據顯示，女性往往較男性在無償照護上花費更多的時間。如果女性的無償工作被賦予經濟價值，它將占到GDP的10%至39%[8]。而女性的這一部分無償工作也屬于同值同酬的范疇，這些照護工作同樣創造了客觀價值，對經濟運行至關重要，但卻往往得不到承認和任何報酬。放眼國內，情況大同小異。根據全國婦聯與國家統計局合作進行的第四期中國婦女地位調查（2021），中國在業女性工作日平均總勞動時間為649分鐘，其中有償勞動時間為495分鐘；照料家庭成員和做飯/清潔/日常采購等家務勞動時間為154分鐘，約為男性的2倍；0-17歲孩子的日常生活照料、輔導作業和接送主要由母親承擔的分別占76.1%、67.5%和63.6%[9]。

性別薪酬差距是當今最嚴重的社會不公平現象之一。2017年的研究[14]顯示，過去的幾十年中，薪酬差異逐步縮小，這主要得益于女性的教育程度、工作經驗、職位選擇等人力資本因素不斷提升，以及政策因素的影響。但從全球來看，總體來說，女性參與勞動力市場仍遠低于男性。為了縮小或消除性別薪酬差距，大家都在做著共同的努力。2017年9月國際勞工組織、聯合國婦女署和世界經合組織共同建立了國際同工同酬聯盟 (EPIC)，旨在加速縮小世界各地的性別薪酬差距。2018年9月，在紐約聯合國大會期間舉行的EPIC認捐大會上，大約40個政府或組織作出了重要承諾，其中包括設立薪酬平等慶祝日，設立國家委員會監測國家對平等薪酬的干預等。實現男女同工同酬，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數據來源

[1]聯合國，國際同工同酬日，https://www.un.org/zh/observances/equal-pay-day，2022

[2]中國婦女報，《推動同工同酬，就要推動同值同酬》，

http://www.nwccw.gov.cn/2020-11/05/content_288199.htm，2020

[3]世界經濟論壇，2021全球性別差距報告，

https://cn.weforum.org/reports/global-gender-gap-report-2021，2020

[4]國際同工同酬聯盟，同工同酬法律數據庫，

https://www.equalpayinternationalcoalition.org/equal-pay-legal-database/，2022

[5]歐盟統計局，成員國性別薪酬差距，

https://ec.europa.eu/eurostat/databrowser/view/sdg_05_20/default/table?lang=en，2022

[6]黃晉,畢凡.日本同工同酬的制度檢視及其對中國的借鑒啟示[J].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22(01):10-18.DOI:10.16112/j.cnki.53-1160/c.2022.01.212.

[7]李育真. 論“密薪制”的法律規制[D].上海師范大學,2021.DOI:10.27312/d.cnki.gshsu.2021.0014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