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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泰國教中文——同時見證中產與底層的兩種命運

2022-06-30 19:07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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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潛秋云

編輯 | 林子堯

我尋著地址來到了曼谷東部一個富人區,被眼前的景象驚喜到:地面像洗過一樣干凈,大片的綠地草坪很是開闊,五顏六色不知名的花開滿道路兩旁;不遠處幾棟大樓不算高,充滿了現代藝術特色,上面寫著都是英文;來來往往的孩子穿著小西裝小裙子,一個個都白嘟嘟的。

我跟山猴子進城一樣四處張望,在花園里繞繞彎彎了好久才找到了寫著P的停車場。駕齡三個月的我勉強把車塞進了車位,一關車門看四周,不是奔馳就是寶馬,還有不少我叫不上名的好車。再回頭看我那輛6萬塊錢買的二手騏達,滿車灰撲撲,仿佛笑話我和這里的格格不入。

我出來連著問了好幾個孩子才打聽到了辦公樓的去處,因為緊張,泰語說得磕磕巴巴,還沒有人家小娃娃大方。約好十點鐘的見面馬上要遲到了,我跑著去和中文校長報道。

曼谷學校,孩子們課間打鬧

這是全曼谷最貴的國際學校之一,也是整個泰國唯一一家上市的私人教育集團。聽說幼兒園一年的學費就快十萬人民幣,往上走更是一年一個價,折換成泰銖,是當地普通家庭不吃不喝三四年的工資。

我今天來這里出任中文代課老師。

上班的第一天我熱情飽滿,生怕人家一眼把我看穿。我6點鐘起床精心打扮一番才從羅勇出發。開車3小時趕過來,天氣熱得把我噴得發膠已經化成一縷一縷,衣服也浸滿了汗漬,路過辦公樓照了下玻璃,真是狼狽。

樓里各種膚色的人都有,大家掛著工牌,一個個西裝革履,頗有一種電視劇里職場精英的派頭,很難把他們和貧瘠的職業老師掛上鉤。辦公室也相當豪華,和寫字樓一樣,有沙發、有透明的落地窗、桌上人手有一臺蘋果筆記本。

對比我不成器的羅勇鎮中學,兩層樓的教學辦公樓、二十來個附近的老師,稀疏草皮覆蓋的操場和蚊蟲如雷的宿舍,兩方環境簡直是云泥之別。我邊走邊感慨:有生之年竟還能來到這種地方教書,真是開了眼。

見過中文校長,姓李,一個新加坡人。他戴著眼鏡,面相慈祥,一身挺闊的西裝襯得人特別精神。之前李校長對我很是滿意,情況已經定了下來。現在報道只交代了一句:我們學校的宗旨是為全泰國最精英的那部分家庭提供優質的教育服務,讓送來這里的每個孩子的家長都滿意。你有什么想法,就大膽實施。

見有足夠的自由,我無處施展的大抱負仿佛遇到了伯樂,滿意地點了點頭,暗贊這才是教育家該有的胸襟!我帶著手續進了行政部辦理入職,正式成了國際學校小學部一名兼職中文老師。來泰國的第三年,我的新天地也就此打開。 

2019年,我在廣州一所知名僑校讀漢語言專業的研二。當時漢辦有公費出國任合作學校老師的名額,我經過幾輪篩選被挑中,成了赴泰老師中的一員,被分配到曼谷大學教書。

其實教書是好聽一點兒的說法,實質上是漢語志愿者。教比我小四五歲的弟弟妹妹們一些基礎漢語知識,選拔好苗子送去參加漢語橋大賽,借此擴大我們中華文化的影響力。不過在我眼里,志愿者也是次要的,我玩兒性很大,來泰國就是想出來見見世面。

疫情之前,這里是東南亞性價比最高的出游圣地,也被戲稱為咱中國人的后花園。我一直向往,來了以后我與泰國就陷入了熱戀——

曼谷大學的同事特別友好,教學整體節奏悠閑寬松,我很快就融入了這里。4000多的工資加上漢辦2000多的補貼在國內不算多,泰國的低消費給我騰挪出很多幸福空間,沒課的時候我就到處旅行,日子過得相當安逸。

2020年,一年期的志愿服務結束,我主動提出和學校續簽,打算回國畢業論文答辯完就直接扎根在此,為此我還學了泰語。當時校長對我很滿意,也有此意。正在簽約的檔口疫情來了,漢辦為了在外教師的安全,再三催促我們回國,并省去了以前繁瑣的申請流程,讓我們自行買票回家直接能報銷。

時逢泰國疫情開始不受控制,老媽也一直擔心我在海外的安全,思前想后,我依依不舍放棄了留任的念頭,定下回國的機票。

2020年我順利畢業,沒有大廠實習履歷裝點門面,加上疫情沖擊經濟環境很差,我找工作處處碰壁,最后勉強在一家教育平臺擔任輔導老師,成了一名深漂。干了沒多久,我就厭倦了長久的加班和無處不在的內卷,看不到頭的日子讓我倍感壓抑,回想起泰國的悠閑時光我便后悔離開。時常想當時要是挺一挺,說不定也就留下了。

那之后,我一邊開始繼續尋求其他出路,一邊再度向漢辦申請公派,然而疫情期間很多學校不給辦簽證,找了幾個月依然兩手空空。疲憊地等待讓我逐漸心灰意冷,我都打算辭職回老家休養,這時漢辦里一個朋友給我透露了消息,說我被選中了,會被分到羅勇。這個鎮上的學校需要一名老師,能辦工作簽證,只是工資肯定跟曼谷肯定沒法比,看我是否愿意接受。

我一聽能出去,立馬眼睛放光。根本沒注意到羅勇在地圖上哪一塊。那會兒反正橫了心,只要能讓我離開這窒息的職場總是好的。結果就是一等再等,接下來半年,我輾轉到北京打了疫苗,做了隔離然后飛往羅勇——來了后才發現是一個十八線小城的村莊,我成了這里唯二的外國老師。一個學習教完后,我因買車負下重債五萬,眼看著村里3000多的工資還款無望,不得不另尋兼職。

就在這時,泰國華人群里的招聘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

曼谷學校的大樓之一

一個老中介說曼谷的一家學校準備招個中文老師,工資待遇很不錯。當然,是相較泰國人而言。每天幾節課,一個月能人民幣6000多元,還包吃包住。我花了20塊錢買了這條信息。加上微信詳細詢問,才知道原來是所私立學校。私立公立無所謂,掙錢是第一要義,我匆匆制作簡歷發了過去,并在線上和李校長聊得火熱。

他說之前的老師因為孕期休產假,不得不再招一個中文老師,這邊產假長,他想要個長期的,最好能待一兩年,而且還得兼任學生的副班主任,招呼他們一些生活上的瑣事。我點了點頭,表示沒什么問題。或許是瞧到了我“名牌學校”的光環,或許是看了我能懂些泰語,我試講還不到10分鐘,校長就點頭直接通過。

一直到我拿到offer,我對學校的認知都停留在「好像很有錢」的階段。后來查了資料,才發現這所學校是新加坡人開的,學費昂貴,在泰國已經有二十年的歷史,主要為這兒有出國打算的孩子提供全新加坡式的教育。學校采用泰、中、英三語授課,保證學生成長得「國際化」,我要去的這個校區,幼兒園到高中,一共有上千名學生。不用說,都是當地有頭有臉人家的孩子。

出身于小鎮做題家的我,自小把貧苦的過去視作難以啟齒的回憶。我害怕又羨慕別人自信的眼神。因此第一次上課我就緊張不已。我忐忑地步子邁進三尺講臺,進來才發現人家這里壓根沒有講臺。教室像幼兒園一樣是個活動室,墻壁都是溫馨的顏色,孩子們之間小組圍坐,沒有固定的方向。一塊顯示屏、一排書柜,是和學習有關的所有。

我所帶的班級一共20多名學生,三年級,孩子們一半左右是泰國人,還有四分之一的華裔和四分之一的歐美籍。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財富真的和美貌掛鉤。我環顧一圈,竟然沒有一個丑孩子。每一個都氣質各異,精致得招人喜歡。其中一個小女孩,臉圓圓的,長得像劉亦菲一樣嬌俏,整個人坐在那里一句話不說都感覺渾身發光,眼睛根本離不開。

或許是見慣了大世面,新換一個外國老師,他們竟一點都不意外,想我剛到羅勇上任的第一天,十多個孩子扒在窗臺上好奇瞄我的盛況,我竟有點失落。我精心準備了第一節課的自我介紹,急不可耐地想沁入孩子們的心里:

“大家好,我是周老師,今后由我代替黃老師給大家上語文。”中文說完想著英語翻譯一遍,話到嘴邊想不起來「代替」怎么說,尷尬地杵在那里。

我六級和考研英語分數都不低,可如果當時有地縫,我肯定頭也不回得就扎了進去。我趕緊轉變話題掩飾慌亂。一個小時的時間大部分講書上的故事為主,磕磕巴巴地照本宣科念完長吁一口氣,像完成了一件莊重的任務。

曼谷學校食堂

下課后也不能走。由于是副班主任,我需要和加拿大的班主任搭配照顧孩子們的課間,一個小孩子跑來和我嘰里咕嚕說了一大堆,我先「ha?」又聽了兩遍才發現原來她是喝水。我趕緊帶杯子幫她接,她說不要,我可以自己弄,她只是在向我申請。我悻悻作罷,成了被她教育的那一個。

第一天工作,我仿佛走錯了世界。

之前為了融入泰國,我把泰語練得相當刻苦。沒想到轉了一圈,人家又學開了英語,我連小屁孩都不如,一節一個小時的課上得我渾身難受。旁邊黃老師見我沮喪,忙安慰我,他們從幼兒園開始就接受三語教育,自然早已經像母語一樣自然。

來這里總算能聽得見句中文,我一陣大喜。忙和他準備互訴衷腸:你是教什么的?對方愣了一下說:我叫黃偉明。我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也是新加坡人,中文也就幾句話的水平。我失望連連,這間學校里上百個老師,我竟同胞難尋、知音難覓。十幾個中文老師,小學部的就我和另外三個,其中一個還是臺灣人,年級組不一致,我們碰面機會很少。

為了能跟得上國際學校的節奏,我不得不加緊學習。不同于國內的整天小課,這里采用的是每天6節的大課,一節一個小時。通常是三語加數學是必修,再搭配上游泳、科學、電腦、音樂等小科,學習強度也不小。休息時段分別是10:30出操活動一會,中午休息1小時,2:30就放學。

要說光教學內容上,應對起來還是比較容易。學校用的教材正好是我們學校編著的,小學階段主要是一些兒童故事和識字。一般一篇課文我需要兩節課才能講完,讀文章意思和認字。上課后我會帶領孩子們通讀一遍課本,理解段落意思,然后講中心大意、故事啟示,第二節課復習生詞、造句、隨堂小測。

曼谷學校學生宿舍

二十多個孩子的中文基礎參差不齊,好的往往都是華裔家庭的孩子,完全能明白你說什么;稍微差一點的是泰國人和混血,說幾遍能聽懂意思;至于不學的,那就完全雞同鴨講,需要我說泰語才能溝通;有些孩子還喜歡幾國語言混著說,泰語口音多少帶點,很多單詞我需要確認幾次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教了一個月,學生們有長進大不大我不清楚,我的口語反正進步神速。畢竟真的下了很多功夫。

我備課花去的時間往往是上課的兩倍:但凡課堂上會涉及到的詞語我都先用英文標注出來,再三語互補;生活上,我積極融入同事,主動查人家提過我又不知道的東西;此外,孩子們的吃喝拉撒我也得操心,這里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大中午我想睡也不能睡,陪著他們在院子里瘋玩兒。

一段時間后,國際學校接納了我,我也把它當成生活的一部了。有時候還沾沾自喜自己彎道超車擁有了高檔生活。即便如此,中產的內卷在泰國也無處不在,我是說孩子們:有一節童話課講森林里的廚房,我做互動問你們家里是爸爸做飯還是媽媽做飯,幾個孩子異口同聲“保姆”:講到季節,一半以上的小孩都去過巴黎,再問來沒來過中國,竟然有個還去過我的家鄉;說到愛好,除了常規的網球、鋼琴、游泳,還有不少瑜伽、賽車…… 我們班有個小孩,個子很出挑,熟了才知道參加了很多模特比賽,8歲開始就給奢侈品拍廣告了。

國際學校的兼職,鄉下的學校才是主業,為了倆頭都能顧我每周都要往返于曼谷和羅勇之間,這就使得泰國的底層與中產家庭之間產生的割裂的景觀在我眼里尤為明顯。

在羅勇那邊的鎮上,每個班每周得保證一節課。一周上小十節,為了不影響副業,我索性和科學老師同意統一調換了周一周五。這樣我周五和周末、周一在村里度過,周二到周四又和人家申請換到大都市。

羅勇學校環境

每當晚上從小鎮前往曼谷,看著路上車越來越多、燈越來越亮時,我提醒自己要進入「高凈值」模式,說話做事也端莊起來;而回羅勇的路上,路往往是越走越黑。經常寂靜得只有蟲鳴鳥叫聲。兩地相距100多公里,泰國是左舵車我不習慣駕駛,來回開車就需要折騰4、5個小時。一下車就趕緊備課,每天忙得像個陀螺。

我本來是厭惡996才出逃海外,沒想到一年之后我就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又看到國內在線教育平臺的大屠殺,同行紛紛失業,我安慰自己至少還有工作糊口,不算太難。公立學校的課好交代,沒有強制任務;國際學校就難伺候多了。

教務組長多次強調,我們學校最注重口碑,讓家長滿意是我們的第一要義。你講什么樣的課、想怎么講都沒關系,就是不能讓家長投訴。因此我對調皮的孩子一直發愁怎么管,說輕了不頂事,說重了又怕家長來學校找麻煩。

有一個香港的小男孩非常調皮,一節課一會兒扣扣這個,一會兒弄弄那個,要么趴著要么滿教室跑,反正坐不住。之前的老師也和我說惹不起,盡量睜只眼閉只眼算了。我只能是轉變思路對付這小祖宗。

既然你不想坐座位,就坐我腿上吧。后來每節課,我得抱著他才能講課,任命他為老師小助手,讓他幫我換PPT。我在廣東多年,又以學粵語為契機。先用中文說一遍,然后讓他用廣東話教我,他受到了重視,一度沉迷于中文課堂,慢慢地就不鬧了。還主動和我表白,不喜歡以前的老師,總是讓他做題,喜歡我,每天陪他玩兒。

我內心苦叫,我哪里想陪你玩兒,我是怕被你父母投訴啊。與其說是老師,我更感覺這里的老師們像是保姆,績效考核里有一項是家長滿意度,不滿意不扣錢,若是滿意度達到90%會有三分之一的獎金。我是編外人員,不得參與分紅,但一個投訴能讓我分分鐘丟掉飯碗,我不得不謹慎對待。

正副班主任被規定每兩周必須和每個孩子的家長有超過半小時的有效溝通,反饋近期學生的表現。所以表面上我們每天課時不多,可你要說輕松,也著實不能按點下班。有些家長學問很高,會突然問你一些教育理念類的思想問題,我哪好意思說為了保住工作;有些家長則忙著啥事也不管,充分信任老師,還不住地對你感謝。

尤其是那個搗蛋的香港孩子,他父母一個大陸人一個香港人,在東南亞做保險經紀和金融,新加坡是據點,老人和孩子生活在曼谷。小孩特別調皮,跟不上進度,這已經是他換的第二所國際學校。對我頗為滿意。

其實也不是每個孩子都這么淘。或許是家庭教育的緣故,我發現這里學生普遍重視契約精神。有一次我上作文課,讓孩子們看圖編寫一段小作文。一個泰國小孩子說本子用完了,明天他請假,后天寫給我。

我慣例做“有求必應先生”答應了下來。后天我已經忘了這茬,突然聽到一個人叫我,問我還記不記得他,今天答應給我交作業。我一看,還真是之前那個孩子,還真是一個新本子,里面有幾個錯別字,不影響閱讀,一筆一畫寫得非常認真,語句也大體通順,有一定中文基礎。

我順勢和他聊了起來,問他你爸爸媽媽是做什么的,為什么你中文這么好。他說爸爸是做旅游的,hotel,媽媽全職在家。我猜不會是做中國生意的吧,他說不知道,反正爸爸強調一定要學好中文。說完便禮貌告別跑著玩兒去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要是以后也能生出這么乖巧的小甜瓜就好了。

不過高年級的學生就沒有那么省心了,聽說抽煙喝酒,泡吧戀愛,干啥的都有。每周往返于羅勇曼谷,我在平民和富人階層里來回穿梭,很是分裂。偶爾路過高中部,見衣著光鮮的富二代們放縱起來,和我羅勇的那爛攤子狀態上沒什么區別。

羅勇學校的孩子們在上課

殘忍的是,有些孩子不用學習也能收獲很好的未來,有些孩子不學習,這輩子就肉眼可見地凋謝了。不知怎么,年紀越大我反而越信命了。

其實在羅勇教書的一年,我甚少和國內的朋友提及我工作的片段,因為實在沒有任何職業成就感可言。

來的第一天,作為少數的外籍老師,我被當作動物一樣圍觀。我被分配教六年級和高一高二的6個班,每個班里都是30多個孩子,大部分只乖巧了一節課。見我脾氣好,加上中文也不是主課,最后越來越不把我當回事。

通常上課是我講我的,他們干他們的,各不干擾。本來一開始我還一腔熱血,想讓他們對中國文化多少有點興趣。給他們看中國節日、有深度的中文電影,甚至就著他們的話題講中國偶像男團女團,他們都興致缺缺。

玩兒手機和睡覺的,還算我眼里的好學生,至少不搗亂。我頭疼的是那幾個混世魔王:上課躺地上、幾個女生盤坐在一起嘻嘻哈哈、要么大聲打游戲,吵得我根本沒辦法講課。我每吼一次他們好一點,過不了多久又會恢復原樣。40多分鐘一節課下來,我一遍又一遍說,把說變成喊,盡當秩序維護員了。

也并非沒有讓他們上心的事,我拿放大鏡看了,談戀愛最上心,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們80%都有男女朋友,校園里、課堂上、周圍的小餐廳都能見到一對一對的學生。彼時新冠在泰國肆虐,每發現一個,坐TA周圍的同學都要被當作密勸回家隔離。這正好成了他們不上學的借口,中陽學生的男女朋友都來告校長,爭前恐后做密接,讓我哭笑不得。

被冷落的不止我一個,或者說,人家主課都不聽,何況我這種興趣課呢。同事勸我想開點,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不要把自己太累了。一下課,他們溜得比學生還快,甚至在上網課期間,辦公室幾個女同事聊到什么有意思的話題,熟稔地直接閉麥開聊,把學生晾在一旁。反正也無所謂的,沒有人聽課。

線下不好,我在網課上的狀態更不好了。經常點名提問,對面就像是掉線了一樣寂靜,我一個個輪番點下去,才勉強有一個能回答上來。作業的話,通常也只有她一個人教。在教大學時,我從來沒懷疑自己適合做老師。他們上進、開放,課上話題能很自然地被傳遞下去,甚至學生們會你爭論問題。

下沉一趟來了公立學校,美好打碎,真實情況殘酷而現實。

我每天唱獨角戲,做自己覺得偉大的事,效果卻差強人意。直到那個愿意學中文的孩子也轉校走了,我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澆滅。熱情退潮后,我也想通了,能考上大學的都是金子,我現在相當于是在砂石混雜的沙灘上赤腳走,當然會更刺痛。與其被活活氣死,不如放平心態:我就是個上班的,不必給自己背上巨大的心理包袱。

自從出入國際學校有了對比以來,我更堅信還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曼谷。一樣是教書,作用到不同對象上反饋大不同。有時候想想,我勸他們要好學上進、努力突破階級壁壘的時候,本身就是屁股決定腦袋了。

泰國是十二年義務教育,升學壓力滲透不下來,學生們競爭意識缺缺。很多人都能堅持把高中讀完就燒高香了,能考上大學的其實寥寥無幾,尤其是在這種基層村鎮。學校從小修佛學課,普度眾生的濟世情懷沒學了多少,反而讓他們早早“佛系”躺平。盡早退場,或許還能尋得另一條出路。

羅勇學校的孩子們

這里人善良是真的。也確實天性散漫,沒有儲蓄習慣和風險意識,父母都是掙一天錢花一天,用信仰托起脆弱的生活。對他們的人生能給什么有意義的指導。有一回交流課聊到職業規劃時,大部分的孩子竟然都想做服務員。因為服務員簡單,有些還是日結。白天上班晚上就能花上,不用動什么腦筋,我很是震驚。一開始我是被泰國輕松友好的工作氛圍吸引來,在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還意識到自己骨子里還有中國傳統的憂患意識。可以不那么拼命,但絕不允許自己徹底放棄。

今年3月,我一年的簽證再度到期。泰國職業生涯也走到了十字路口,漢辦規定的三年公派已經結束,不會再給繼續做簽證,想要留在泰國必須找到一家雇主,單位自行去大使館給你申請才行。

彼時我被國內愈發嚴格的管控嚇得不知所措,怕回來的天價機票和長久隔離。和父母商量了以后,我暫時決定先留在泰國避避風頭,等這一波疫情稍微緩解了,再回國看望他們。當下最需要的是一個單位給續擔保做續簽,這一簽也就意味著我需要正式聘用合同,必須從羅勇和曼谷的學校中選一家待下去。

生活沒有給我這么多選擇的時候,我覺得哪種狀態都能安然享受。在羅勇,除了工作不盡如人意,我的生活也算幸福知足。我經常一個人騎著小摩托四處轉悠,這里是熟人社會,有時候能遇見學生,我會請他們吃點當地小吃,不上課的時候我們相處得還不錯。

在曼谷我就吃穿不愁,每天五菜一湯自助餐任選,飯后甜點和牛奶都是免費,我也借著優秀同事們的圈子學會了品咖啡,參加西洋派對,學習金融和文學。最重要的是,眼界被徹底打開。

可是選擇都放在你面前時又猶豫了。一面是農村,一面是都市;一面是悠閑,一面是繁華。我一直在思考。

這時收到了李校長的微信,約我單獨談話。進去后他笑容可掬,操著不太熟練的普通話問我來了半年的感受,有沒有想繼續留下的念頭,還說學生對我反饋很不錯,公司打算繼續簽我。既然我有意在此發展,泰國又是一個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的國家。留下來是更好不過的決定。

不用我張口,人家已經給透了底:在校老師的子女可以免費享受學校十五年一貫制的教育,除了出點衣服錢活動費,這一筆賬算下來,至少為我能省下二三百萬人民幣,這個數字是我在泰國耗到油盡燈枯也不能承受的。

我得給自己漂泊多年的生活一個交代。內心的天平涌動起來并不容抗拒地把我推向國際學校。接受offer的那一刻,我沒有欣喜,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抱歉感,不知該如何面對羅勇的孩子。

我對他們是生不出感情的,只是想到學校和社會已經放棄了他們,我也不能免俗時就有點遺憾。將心比心,比出了更深的世態涼薄。

回到曼谷后,我月薪也已經達到了正式員工的標準,1.1W+提成,用不了幾個月,我的債務壓力就能徹底緩解,還能給自己換副好牙。無奈的是,我腦子根本容不下對未來的太多規劃,因為全職后課程更忙了:多帶了一個年級,一個禮拜能排20節課,加上家訪專線、備課、各種活動周,感覺自己像個公司的差使,比國內上班時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被投訴了。有一天有個泰國媽媽來學校旁聽,發現我竟然上課用英文。“我們送孩子來就是為了純正的三語教育,我們英文每天在家里都講的”家長氣勢洶洶,把事情捅到了教學組,還找起了中文校長。李校長也不得不低眉陪笑,認真解釋并不是我的本意,連連道歉。

實際上,她所提及的這種需求在學校里連高中的孩子也未見的能達到。無奈我們只是服務者,被剝奪了辯解的權利。教育在這里沒有該不該,只有對不對。有時候想,我和羅勇的學生有什么不同呢?他們給普通人做服務員,我給有錢人做服務員,本質上都是出賣勞動力罷了。

自己還不如他們。至少他們能坦蕩說出自己的志向,而虛偽如我“為了踐行教育理念”,有一段時間我陷入自我懷疑里。沮喪的片刻,我收到了今年最大的好消息——我的ins收到一條私信。是一張中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Linna發來的。她是我在羅勇的學生,那個唯一愿意學中文的孩子。沒人知道她熱愛語言的原因,但她的努力有了痕跡。被錄取就是最好的證明。

沒想到她真的申請成功了,那一瞬間,我的眼眶濕潤了。教育到底是什么,帶給了我們什么,其實我也沒了答案。不過這個女孩的故事代表一個從寂寞走向繁華的勵志樣本。它讓我知道,一切還沒有看起來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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