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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與拿破侖的戰敗
面包是軍隊最重要的盟友: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俄國諺語
一
1800年至1805年這五年局勢太平。法國人終于能夠回歸農田了。人人都以為這會一直持續下去。法國已經打贏了戰爭,接下來人們只要在菜園里種種菜,就能一直過太平日子。而且,法蘭西帝國財力充足,可以進口所需物資。如果谷物短缺,俄國隨時都有取之不盡的谷物能夠供應;烏克蘭的谷物也可以沿多瑙河向西,經奧地利到達斯特拉斯堡,端上法國人的餐桌;或者俄國北部的谷物也可以通過海運從但澤運至勒阿弗爾。
法國從哪里賺到了這么多錢呢?除了共和國軍隊從荷蘭、萊茵河、奧地利和威尼斯劫掠的錢財以外,法國還增加了一種新的財富來源——工業。
拿破侖終其一生都堅定地信奉工業的力量,同時也同樣堅定地輕視農業。他肯定聽說過重農主義者關于土地和財富的理論,但他全都將其當成了耳旁風。人民必須要有面包沒錯。但除此之外,拿破侖覺得農業實在是枯燥至極。他信仰的神是活力和速度。土壤的確有活力,但發揮作用的過程太慢,而且缺乏思想。思想存在于機器之中,所以拿破侖大舉推崇機器。他對那些能夠改進基本工業流程的發明家一擲千金。在拿破侖執政期間,早在1801年,他就在巴黎舉辦了工業展覽會,并親自監督每一個細節。他認為,在19世紀,戰爭與和平將完全取決于工業。羅伯斯庇爾和其他國民公會議員是多么可憐的白癡!出于對農業無可救藥的愛(因為他們還是沒有面包),他們甚至在象征農業的牛車后面游行。這是多么荒唐!種谷物、做面包就應該安安靜靜的。或者,要是不種谷物,也可以從國外進口。簽訂了貿易條約,就能確保以低價采購谷物,再按時投放市場。
農業一點也不吸引拿破侖。當戰爭再次爆發時,除軍事問題之外,他所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如何用法國產品換取英國的工業產品。他開始致力于尋找軍工產業及食品領域的替代品。一定能有什么東西,能夠取代之前英國船隊運來的印度布匹、香料和染料。1806年,拿破侖在巴黎商會高聲說道:
我們的世界瞬息萬變。在過去的日子里,如果我們渴望變得富有,就必須要擁有殖民地,在印度、安的列斯群島、中美洲和圣多明各建立殖民地。但那個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如今,我們必須變成生產者,必須有能力自己制造出以往習慣從別處獲得的產品。我堅持認為,我們必須自己生產靛藍染料、大米和白糖。制造業的價值絕不低于過去的商業。在我努力獲得海域控制權的同時,法國也將發展或創立工業。
在上述言論中,拿破侖對比的是工業與商業。而至于工業和農業的對比,他已拋諸腦后,并未提及。拿破侖對簡單的概念毫無興趣,而是向化工、冶金和紡織業投入了數百萬法郎。這些才是真正創造利潤的行業。他憑借自己發達的數學思維和技術頭腦,能夠想象到化學家用曲頸瓶進行實驗,為他帶來利潤;還能想象到線在織布機上飛速穿梭往復的畫面。這一切都將成為經濟武器,用來對抗宿敵英國。
當然,土地也得以在工業中發揮作用。因為有一天,拿破侖出臺了一條對抗英國的新政策:法國要種棉花!哎呀,這樣一來,就急需土地來支援了;另外,法國還需要染料,而染料植物只能種在土地上。于是,拿破侖開始對種植業感興趣了。法國藥商為何要依靠印度草藥呢?草藥必須在法國種!隨著他對種植業的興趣與日俱增,他召見了帕爾芒捷老先生。彼時,帕爾芒捷還在為失去了土豆農場哀怨不已。拿破侖仔細聆聽帕爾芒捷的話,意識到帕爾芒捷很有創造才能。于是,他對帕爾芒捷施以恩典,就像他偏愛所有發明家一樣,還為帕爾芒捷安排了政府要職,為其授權在全國種植土豆。現在沒人敢嘲笑帕爾芒捷了。事實上,他對土豆執著的熱愛將拯救數百萬人的生命。
拿破侖興趣廣泛,尤其喜愛錯綜復雜的事物,一舉兩得的策略立刻就能吸引他。因此,他采納了在法國所有道路上種植堅果樹的建議。這一措施可謂一舉三得:既能為行人提供樹蔭,又能收獲堅果,最重要的是還能獲得極為堅硬的上好木材,用來制造法國步兵的步槍。
然而,極其簡單的事物卻得不到拿破侖的青睞。當他的馬車快速駛過法國綠樹成蔭的公路時,他或許很容易就能看到,路邊的農田情況很不好。農民被應召入伍,數年來一直在西班牙、普魯士和奧地利作為精銳部隊英勇作戰。拿破侖難道認為谷物憑空就能長出來嗎?漸漸地,糧食再次出現了短缺。當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打敗拿破侖時,法國低價進口谷物的夢破碎了。拿破侖也氣數將盡。在出兵俄國前不久,拿破侖給他的大臣寫了一封信,語氣沉重,充滿了無力感:
我希望人民有充足的面包,質優價廉的面包……大臣先生,我離開法國期間,請不要忘記,政府必須把保證公眾生活安寧作為頭等大事,而食物是確保安寧的主要手段。
但可憐的大臣能怎么辦呢?農民都被征召入伍了,上一季的收成又非常差,東歐國家也對法國關閉了國門。拿破侖的文字很憂郁,語氣也幾乎像是臨終遺言。他寫信時,是否知道法國的糧倉已經空空如也?當拿破侖的大軍從波蘭輾轉至俄國時,饑荒也敲響了法國的大門。

拿破侖
二
法國1812年的財政預算顯示,紡織業占國民收入的45.7%,幾乎占一半;而農業生產僅占13.7%,還不到七分之一。所有農產品的凈值按整數計算約為14億法郎,而礦業的總收入幾乎是這一數額的兩倍。而且,我們必須注意到,這里所說的農產品是指土地上種植的所有產品以及一切相關產品,比如葡萄酒、蔬菜、煙草、牛、獸皮,并非僅僅指谷物。顯然,拿破侖統治下的法國并非農業強國。法國還遠遠沒有達到自給自足。相反,我們可以說,法國是依賴其他歐洲國家生存的。甚至連德國和意大利這樣的農業落后國家都會給法國出口糧食。
法國舉全國之力籌措的糧食都隨軍隊向東運輸了。一輛接一輛的馬車沿著蜿蜒的道路去往俄國。馬車上裝滿了士兵吃的小麥和黑麥,就連馬吃的燕麥都堆積如山。士兵的面包至關重要。早在黎明時分,大炮開火前,面包師的烤爐中就已經在通宵烤面包了。拿破侖奔赴戰場時,不僅帶了充足的彈藥,還帶了更加充足的糧草;要想取勝,戰地面包房中的面包師和制造彈藥的人員同樣重要,缺一不可。
拿破侖不相信任何軍需官。他年輕時就發現,軍需官會偷面包。于是,他做中尉時學到的學問,在他成為皇帝之后派上了用場。根據司湯達的敘述,拿破侖像瘋了一樣,懷疑所有負責運送或管理谷物或面粉的人。司湯達說,拿破侖最希望的事情莫過于親自看守所有的倉庫和烤爐,確保沒有東西被盜。
士兵的面包一向是優質面包,而法國士兵的面包比任何軍隊的面包都美味。它不像普魯士士兵的面包那樣聞起來發酸,也不像奧地利士兵的面包那樣,由于面粉儲存時間過長,所以添加了可疑的調味品來掩蓋陳腐味道。而且,法國士兵的面包非常白,內部緊實筋道又松軟多孔,薄薄的外皮還很有彈性。看來馬利塞教法國人把面粉研磨三遍,沒有白費工夫。帕爾芒捷回憶在自己撲著香粉、梳著辮子、戴著三角帽當兵的年代時,曾抱怨法國士兵吃的東西與其說是面包,還不如說是麩皮。如今時過境遷,法國士兵吃的面包比其他所有國家都好:小麥和黑麥的比例是2∶1,其中20%的麥麩已經剔除。若非烘烤倉促,導致含水量過高,法國士兵的面包都可以讓美食家品評一番了。然而,俄國士兵的面包含水量甚至更高,他們每天的口糧是一塊重3.5磅的面包,這足以讓任何一個正常人生病。他們的面包無論是看上去,還是吃起來,都像一塊生鐵。
即使在野外,法國人也證明了自己是天生的面包師。除了美味的面包,法國人還有餅干,一種經過兩次烘烤制成的硬餅干。這是法國人在中世紀發明的,曾經讓許多海員得以生存下來。另一方面,拿破侖的輔助騎兵吃的則是通心粉,這是由繆拉國王負責的。在戰斗開始前,騎兵坐在馬背上,仰頭張開嘴,抓起熱騰騰的面條放進嘴里,這幅畫面頗為奇特。
早在滑鐵盧戰役前五年,也就是1807年,拿破侖就發出了這樣的嘆息:“如果我有面包,打敗俄國就是小菜一碟。”雖然他清楚地知道問題所在,但到了進攻俄國的時候,拿破侖卻還是犯了不可思議的錯誤。他行軍太快,導致騎兵與糧草車脫節了。里希特霍芬男爵寫道:“有些兵團再也沒看到他們的糧草車。”但這個錯誤還算是較為輕微的。拿破侖攜帶了大量糧草,讓軍隊維持到了深秋。但如果他認為空蕩蕩的馬車進入了俄國的廣袤農田,就能自行裝滿糧食,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俄國人在9月和10月撤退時,把成熟的糧食全部帶走了,一粒都沒剩。法國軍隊所經之處如沙漠般荒涼。莫斯科被大火燒毀后,拿破侖下令戰略性撤退到波蘭。戰爭史上最大的一場因為糧食短缺而引發的災難自此拉開了序幕。
導致軍隊潰散的原因與其說是嚴寒,倒不如說是缺少面包。起初,士兵殺死了馬匹,吃馬肉、趁熱喝馬血。這是最明智的,因為既然燕麥也已經吃完了,那馬無論如何都活不長了。然而,法國軍隊穿過冰天雪地的極夜區域,到達有人煙的地方,一路上花費的時間可不是半個月,而是長達三個月。拿破侖乘坐雪橇,倒是很快就毫發無損地撤回了法國;然而,還有數十萬法國大軍滯留在俄國。他們沒有馬,也沒有馬車,只能徒步;他們甚至都沒有御寒的毛毯或毛皮(其中許多來自意大利南部的士兵根本沒有見過雪)。行軍途中條件惡劣,他們都饑寒交迫。更糟的是,哥薩克人時而從正面進攻,時而從背后突襲,用長矛攻擊他們。法國士兵根本來不及射擊,他們就又逃之夭夭。
布戈涅下士在回憶錄中將這場大撤退描述成了一場面包引發的災難。斷糧第50天,他覺得自己快發瘋了。布戈涅和戰友在某個地方找到了威士忌,可他的喉嚨被凍僵了,沒法喝。幾天后,他們又在一間小屋里找到了面包,就把步槍丟在雪里,像野獸撲食一樣猛撲向面包。有幾個戰友因為咬的面包塊太大,被噎死了。而布戈涅很幸運,因為他的嘴唇凍傷了,幾乎張不開嘴……法國士兵抵達波蘭時,聞到了新鮮出爐、熱騰騰的面包香氣,都發瘋了。他們用劍從房間的地板縫里刮面粉,或者是他們誤以為是面粉的東西。他們用5法郎買一塊面包,讓當地人目瞪口呆;還為了一口飯自相殘殺。為了三個還沒核桃大的烤土豆,一群法國士兵打得不可開交。
歸來的法國士兵已經餓得眼窩都凹陷了。普魯士人嚇得呆若木雞,盯著他們看了好久。法國士兵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用手指了指嘴。波蘭農婦給衣衫襤褸的法國士兵拿來了裙子和女式帽子。這些敗兵就像受難的鬼魂一樣可怕,而穿上女裝后又顯得有些滑稽。他們邁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前進。古斯塔夫·弗賴塔格在《昔日德國》中講道,普魯士人認為這些士兵是因為犯下了可怕的面包罪,才遭受到這樣的懲罰。當地人說:“他們怎么也吃不飽,體內的寒氣怎么也無法驅除。”
有人將他們帶到溫暖的房間后,這些人馬上撲到熱爐子邊,像是想爬進去一樣。主婦想讓他們遠離爐子,以免被燒傷,然而只是徒勞。他們貪婪地吃著干面包。有些士兵不聽勸,不停地吃,最后撐死了。直到萊比錫戰役后,人們依然相信,這些士兵被上天詛咒了,永遠都會處于饑餓狀態。即使他們在戰爭期間被俘,即使每天都有飯吃,他們還是要把死馬切成塊烤了吃。可這完全沒有必要。市民堅持認為這種瘋狂的饑餓是上帝強加的。據說,曾有一次,這些法國士兵把好好的麥穗一捆捆地丟到篝火里,還把好好的面包掏空了,糟蹋了以后再扔到地上踢來踢去。所以,他們現在遭受了懲罰,所有人類食物都無法消除他們的饑餓感。
就這樣,一個不以農業為本,反而南征北戰、追求霸主聲望的泱泱帝國走上了末路。拿破侖歸國時,發現法國飽受饑荒之苦。這時,他回憶起了本杰明·湯普森曾經為窮人設計的一種湯。湯普森是一位科學家,他曾提出了食物卡路里理論,設計的湯是用碎面包、蔬菜和骨頭做的。于是,拿破侖下令,每天按該食譜做200萬盤湯分發給法國的窮人。這一政策實行了五個月(直至1813年豐收)。拿破侖為此共花費了2000萬法郎。英國人得知以后,就知道戰爭已經到了尾聲:“法國人現在都在吃土、吃骨頭了。”而英國人可是有面包吃的。顯然,誰擁有面包,誰就能取得勝利。

英國戰地面包房(1852年)
三
拿破侖在歐洲推廣面包,最后實際效果是什么呢?他造成200萬法國人死亡,另外還導致了600萬盟軍以及敵軍死亡,讓吃面包的人減少了800萬。另外,他南征北戰,用死人的尸體給歐洲大陸的土壤施了肥……他對面包史的貢獻最多也就是這些了。遠遠超出他的貢獻的,是他死后九年,有幾位無名人士發明了輥式磨坊。
1830年的一個夜晚,在瑞士蘇黎世,有位工程師手持蠟燭站在鏡子前。他的牙齒疼痛難忍,正在擔憂地對著鏡子研究自己的嘴。他受過良好教育,且對建造磨坊很感興趣。此刻,他想起了古希臘哲學家波希多尼的話:“牙齒是人類的第一個磨盤。從牙齒咀嚼食物的動作中,人們自然而然地獲得了碾磨谷物的靈感。”想到這里,他開懷大笑起來。
第二天,他去看牙時對牙醫說,口腔是一種精妙的機器。牙醫卻嘆了口氣,悲觀地說:“我不覺得口腔有多精妙。特別是牙齒的構造實際上毫無價值。幾千年后,人類可能就沒有牙了。構成牙齒的物質不夠堅固。即使是現在,人們也要用金屬加固牙、補牙。”
工程師問道:“這是為什么?”這不僅僅是出于對科學的興趣。
牙醫答道:“因為面包。自從人類開始吃谷物,牙齒就越來越差了。這要從埃及人開始說起……”
工程師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突然想到,幾千年來,磨坊始終存在同樣的問題。所有磨坊主都抱怨磨石太軟,必須頻繁更換。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磨坊主都在尋找一種比所有石頭都硬的神石;法國人曾在拉費泰蘇茹瓦爾采石場開采到了燧石,相信那就是神石。然而,幾年后,就連燧石也被堅硬的小麥磨壞了。那難道就不能像牙醫說的,研制一些替代品嗎?牙齒是不完美的。上帝并沒有想到比它更好的器官,但任何聰明的工程師不應該因此退縮……磨坊和口腔遇到的種種困難可以歸結為同一點,即二者的目的都是為了粉碎食物。但它們卻無法粉碎谷物;谷物還是很硬,最終反而損壞了磨石和牙齒。工程師想,應該把磨的“牙齒”給拔掉。但是假設我們不是去粉碎谷物,而是壓碎谷物,情況會怎么樣呢?把它壓到膨脹、爆開,這可行嗎?工程師思忖著,如果用多個鐵輥,以相反的方向每分鐘轉動數百次,應該有可能實現。自然,鐵輥必須以蒸汽為動力,就像瓦特和埃文斯的磨坊那樣。然后,工程師就花了一些時間,畫出了鐵輥的圖紙。
不過,建造這樣一臺機器需要些資金。而瑞士當時剛好就有。在拿破侖的戰爭之后,瑞士很快就擺脫了影響。自1800年起,就沒有敵軍進犯國境了。瑞士城市幾乎與英國一樣,都對技術創新有濃厚的興趣。因此,這位工程師成功地找到了一群商人,預付了幾十萬法郎(合2.5萬英鎊),用于修建輥式磨坊。另外,工程師還告訴贊助商,幾年前,他在華沙擁有三座輥式磨坊。否則贊助商也不可能這么痛快就投入資金。工程師還講述了許多自己在華沙的經歷,著重講了俄國人因為不愿看到波蘭經濟繁榮,所以燒毀了他的輥式磨坊的故事。最后,他為贊助商展示了自己印制好的輥式磨坊修建草圖,還提供了相關數據,證明輥式磨坊能節省大量勞動力,而且產能遠高于磨石。由于蘇黎世距離華沙非常遙遠,且俄國實施審查制度,在兩地之間進行書信往來并不容易,所以無人質疑工程師的故事,輥式磨坊也修建好了。這座建筑物十分巨大,簡直能容納瑞士產的所有谷物。磨坊共五層,每層都有輥筒。谷物從第五層開始進行粉碎,最后來到第一層,完成最后的工序。
然而,讓大家驚慌的是,與普通的石磨相比,這座磨坊的運轉速度更慢,磨出的面粉更少,成本當然還要高出不少。贊助商看到錢打了水漂,與工程師之間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們指責工程師根本沒有使用過這樣的磨坊。面對這一指控,工程師無言以對,只能小心翼翼地溜之大吉了。他消失得非常徹底,世界上從此再無任何關于他的消息。我們只確定他姓米勒(也就是磨坊主的意思),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苦惱的贊助商請來了工程師雅各布·蘇茲貝格。雖然他不是磨坊專家,但他成功地讓磨坊運轉起來了。他完全改造了輥筒設備,將兩對鐵輥筒一上一下置于支架中,分開運轉。所有輥筒都置于第一層,上面四層放重量輕的機械裝置。磨坊改造完成后進行了實驗,運轉情況好極了。贊助商賺到了錢,還把磨坊的設計模型賣到了國外。蘇茲貝格改造的磨坊出名了。不過,這種磨坊顯然更適用于大量種植谷物的平原地區。而瑞士多山,面積狹小,無法充分利用這種機器。幾乎與此同時,匈牙利看到了本國發展的機遇(小麥在匈牙利長期占重要地位)。得益于瑞士人的發明,匈牙利的面粉加工業成為歐洲大陸的翹楚,匈牙利面粉在各國大受歡迎。
幾千年來,人類一直癡迷于白面粉。在公元前4世紀,阿切斯特拉圖斯寫過一本烹飪書。書中提到,萊斯博斯島的面粉很白,希臘諸神都要派赫爾墨斯去代為購買。非常白的面粉其實就是經過徹底碾磨、精細篩分的面粉,如今我們都知道,這種面粉營養價值并不高。但它賞心悅目,也迎合了貴族的感受。因此,匈牙利最大的磨坊主斯蒂芬·塞切尼伯爵(1791-1860)占領了全球的面粉市場。得益于白面粉,匈牙利還長期統治鄰國奧地利。也就是說,在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下的二元君主帝國——奧匈帝國之中,面積較小,以農業為主的匈牙利,卻統治了面積較大的奧地利。比起法國和英國的面粉,匈牙利白面粉在研磨和篩分方面要精細得多。維也納是匈牙利白面粉的第一個大客戶,其烘焙制品在歐洲出類拔萃,其中“帝國小圓面包”與約翰·施特勞斯的音樂一樣聞名四海。
1873年,在維也納的世界博覽會上,美國人第一次品嘗到了維也納面包師的手藝。他們詢問何處能采購這種面粉。匈牙利磨坊曾一直洋洋得意地占據領導地位,然而從此刻起,便開始走向沒落。明尼蘇達州的平原比匈牙利的更加廣闊。1879年,州長沃什伯恩請來了匈牙利工程師,在州內各地建造了輥式磨坊。繼承了斯堪的納維亞先祖堅韌不拔品性的美國人掌控了這項技術,開始書寫新的歷史篇章。而這一章的標題應該是“面粉與經濟實力”。

(本文摘自H.E.雅各布著《了不起的面包: 6000年神圣與日常的歷史》,崔敏、文彤譯,廣東人民出版社,2022年4月,澎湃新聞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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