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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爾德人

作者｜雄鷹

責編｜Thomas

2022年6月底，北約峰會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召開。瑞典、芬蘭（5月份申請加入北約）和土耳其之間的分歧將會是峰會的重要議題之一。

▲芬蘭瑞典（淺藍）申請加入的北約（藍）

由于瑞典、芬蘭加入北約需所有成員國一致同意。因此，兩國“入盟”日期極有可能被一推再推。

土耳其之所以拒絕瑞典、芬蘭的申請，是因為土耳其指控兩國向“庫爾德工人黨”武裝人員以及為土耳其現總統埃爾多安的反對派提供政治庇護。

▲土耳其拒絕瑞典、芬蘭加入北約

土耳其不僅把“庫爾德工人黨”列為恐怖組織，而且長期以來拒絕承認庫爾德人的獨立民族地位。

▲被土耳其視為恐怖組織的庫工黨

庫爾德人總人口約3000萬，是中東僅次于阿拉伯人、土耳其人（6000萬）和波斯人（5400萬）的第四大民族。

但唯一不同的是，庫爾德人沒有建立自己的獨立國家。

庫爾德人主要分布在伊朗（第三大民族），土耳其（第二大民族），伊拉克（第二大民族）和敘利亞（第二大民族）四個國家。

其中，土耳其境內的庫爾德人有1400萬，占庫爾德民族總人口的近半比重。

▲庫爾德人口主要分布

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三國都承認了庫爾德人是該國境內的少數民族。唯獨土耳其把庫爾德人定義為“山地土耳其人”。

▲庫爾德斯坦地圖

那么，為什么唯獨土耳其不承認庫爾德人的民族身份？庫爾德工人黨為什么被指控為恐怖分子呢？

一、奧斯曼波斯瓜分庫爾德

傳說，公元前7世紀，中亞地區曾建立起米底王國。公元前6世紀，波斯人征服了米底王國后，部分波斯人和米底的部落混血，形成了庫爾德人。

根據人類學家的研究，庫爾德人是伊朗高原的土著部落和波斯語族部落混血而成的。

▲早期的波斯帝國

庫爾德語和波斯語十分相似，與周邊的土耳其語和阿拉伯語的差別極大。

從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7世紀，波斯人曾兩度建立起龐大的帝國。與周邊民族相比，庫爾德人世代居住在山區，以游牧為生，經濟發展落后于周邊的波斯等民族。

▲庫爾德人起源地區，周邊高山眾多

庫爾德人生活區地處波斯帝國通往歐洲（羅馬、拜占庭）的要道。因此，這就注定了庫爾德人被周邊強權輪番統治。

到公元5世紀，庫爾德人的土地被東羅馬帝國和薩珊波斯瓜分。

公元7世紀時，起源于阿拉伯半島的阿拉伯帝國滅亡了薩珊波斯。阿拉伯帝國統治下的庫爾德人、波斯人以及中亞的突厥人皈依了伊斯蘭教。

公元630年左右，穆罕默德去世。阿拉伯帝國內部因為繼承人問題分離成什葉派和遜尼派。阿拉伯人、突厥人以及庫爾德人的大多數皈依了遜尼派，唯獨波斯人多數皈依什葉派。

▲庫爾德人，受阿拉伯帝國影響，皈依伊斯蘭教

公元1258年，蒙古帝國又滅亡了阿拉伯帝國。波斯人、庫爾德人、阿拉伯人被蒙古所統治。

蒙古人在這里統治時間并不久遠。13世紀末，蒙古人撤出了中東。

從7世紀到13世紀，波斯帝國、阿拉伯帝國都遭遇過滅國的命運，唯獨東羅馬帝國（拜占庭）的國運持續，一共近千年。

▲13世紀的近東，塞爾柱突厥即奧斯曼帝國前身

然而，隨著蒙古人撤出中亞，東羅馬帝國面臨著塞爾柱帝國（奧斯曼帝國）的壓力。

13世紀末，塞爾柱突厥人在小亞細亞半島東部建立了奧斯曼帝國。小亞細亞半島被視為土耳其人的龍興之地。

此后，奧斯曼家族經歷了一系列改革，建立強大的軍隊，成為了軍事強國。

1453年，奧斯曼帝國滅亡東羅馬帝國。然后又北上占領了歐洲基督教的土地，成為了地跨歐亞非、囊括不同宗教、多個民族的龐大帝國。

▲東羅馬帝國被滅亡

16世紀時期，薩法維王朝統一了波斯，建立什葉派帝國——薩法維波斯帝國。奧斯曼帝國東部邊境迎來了薩法維波斯帝國的競爭。

庫爾德地區成為了奧斯曼帝國和波斯薩法維王朝爭奪的前沿陣地。

▲奧斯曼帝國和薩法維波斯帝國的瓜分

經過多年戰爭，17世紀時期，奧斯曼占領了大部分庫爾德人居住區，波斯帝國占領了庫爾德人的東部一小片地區。

這成為日后土耳其和伊朗境內庫爾德人分布的基礎。

波斯人和庫爾德人雖然民族成分相似（波斯語族），但波斯人主要信仰什葉派，庫爾德人屬于遜尼派。

因此，生活在波斯的庫爾德人備受波斯人的壓迫，波斯人強迫庫爾德人遷至相對荒涼的西北部地區。

奧斯曼的主體民族——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同屬遜尼派，關系相對親密。

從15世紀征服東羅馬帝國到17世紀征服中歐的戰爭中，庫爾德人長期以來作為奧斯曼兵力的主要來源，沖在最前線。

▲奧斯曼帝國的庫爾德貴族

作為回報，奧斯曼帝國對庫爾德人采取了一定的寬容態度，承認了其16個公國和50個地區的自治地位。

▲奧斯曼帝國內部，庫爾德人獲得自治權

二、庫爾德人建國夢破滅

作為奧斯曼帝國的主要雇傭軍，庫爾德人見證了奧斯曼帝國的興起，也見證了奧斯曼帝國的衰落。

1831年，在英法俄等大國的支持下，奧斯曼境內的基督教民族——希臘率先獨立。

▲希臘獨立戰爭

希臘獨立后，奧斯曼的民族政策偏向保守，逐漸收回了庫爾德人的自治權。

1847年，隨著最后一個庫爾德公國的自治權被取消，奧斯曼境內的庫爾德人完全淪為了附庸。

民族政策收緊反而加劇了帝國的衰落。1877年，為獲取南方溫暖港口的俄國發動“俄土戰爭”。

奧斯曼帝國戰敗，不得不承認羅馬尼亞、塞爾維亞等巴爾干基督教國家獨立。20世紀初，在英法俄的支持下，保加利亞脫離奧斯曼獨立。

▲巴爾干半島地區，1877年，奧斯曼帝國在歐洲領土進一步縮水

至此，奧斯曼帝國在歐洲的領土僅剩下海峽附近的領土。

一戰時期，奧斯曼加入了德奧同盟國作戰。英法支持奧斯曼境內信仰伊斯蘭教的非土耳其族（主要是阿拉伯人和庫爾德人）的獨立運動。

一戰以同盟國陣營失利而告終。作為戰敗國，也是異教徒（相對英法等基督教國家）的奧斯曼帝國，受到了嚴厲的處罰。

為了肢解奧斯曼這個“異類”，戰勝國和奧斯曼簽署了近乎嚴苛的《色佛爾條約》。

希臘獲得了土耳其海峽附近的領土，阿拉伯國家漢志獨立得到承認，伊拉克、敘利亞等阿拉伯人的領土交給英法托管。

英法打著“民族自決”的旗號，要求奧斯曼允許境內的庫爾德人獲得高度自治，并允許獨立公投建立國家。

這是庫爾德人獲得第一次獨立的機會。

▲《色佛爾條約》，東南部允許庫爾德人自治

《色佛爾條約》讓奧斯曼不僅喪失了阿拉伯人地區，就連土耳其人居住的小亞細亞半島也要被瓜分，嚴重損害了土耳其人的民族自尊心。

在軍事將領凱末爾的帶領下，土耳其成立了國民軍，與奧斯曼蘇丹勢力和一戰戰勝國作戰。

一直以來希望恢復“大希臘”版圖的希臘成為了土耳其重點攻擊目標。

經過了兩年戰爭，土耳其將希臘軍隊趕出了小亞細亞半島。

▲凱末爾光復土耳其的電影海報

土軍勝利使得英法不得不重新考慮對土關系。

此外，由于俄國發生十月革命，建立蘇維埃政權。土耳其地處黑海到地中海的戰略要道，是阻止蘇俄（蘇聯）擴張的前沿陣地。

因此，英法決定開始扶持土耳其對抗蘇俄（蘇聯）。原本《色佛爾條約》被棄用，以新的《洛桑條約》取而代之。

庫爾德人地區成為了英法和土耳其交易的犧牲品，英法承諾獨立的庫爾德地區被并入土耳其。

至此，庫爾德人獨立建國的夢想破滅。

▲土耳其在《洛桑條約》收回的領土

原奧斯曼帝國境內的阿拉伯人聚居區被英法托管。英國托管的伊拉克、法國托管的敘利亞境內都有庫爾德人的存在。

再加上波斯（伊朗）境內的庫爾德人。庫爾德人一共形成了一個民族分居四個不同國家（地區）的局面。

三、庫爾德人“土耳其化”

《洛桑條約》簽訂后，土耳其從“政教合一”的國家變成了共和國。

起初，土耳其政府對于庫爾德人的政策是軟硬兼施，有限承認其自治地位，允許其使用民族語言。

▲凱末爾推行土耳其化

作為土耳其獨立運動的領袖，凱末爾致力于把土耳其打造成單一民族國家。

但庫爾德人是土耳其人口最多的少數民族，占9%的比重（1925年）。庫爾德人主要分布在土耳其東南部的山區，該地區被視為是奧斯曼的龍興之地。

從20世紀20年代起，庫爾德地區多次發動叛亂。加入庫爾德地區分離勢力得手，土耳其將喪失19萬平方公里的領土，而且面臨龍興之地的失去。這是土耳其不能接受的。

▲土耳其的庫爾德聚居區（綠色）

1924年，土耳其出臺憲法，被視為是土耳其政府對庫爾德人政策的轉折點。新憲法否認庫爾德人的自治權，庫爾德語被禁止在公共場合使用。

根據這部憲法，庫爾德人的民族身份被否認，而是以“山地土耳其人”取而代之。

“土耳其化”政策激起了庫爾德人的反抗。1924至1928年間，庫爾德人為爭取民族自治爆發了多次武裝起義，因實力相差懸殊，遭到了土耳其的強力鎮壓。

▲庫爾德人反抗土耳其人的起義

1934年，為了進一步控制庫爾德地區，土耳其頒布了《移民安置法案》，鼓勵土耳其人遷移至庫爾德地區，并沒收庫爾德地主的財產。

通過鼓勵土耳其人遷入的方式，進一步在庫爾德地區“土耳其化”，稀釋庫爾德人在當地的比重。

此外，土耳其政府還在東南部設立軍事禁區，嚴禁外國人進入。

1937年-1938年，土耳其迪爾希姆地區的庫爾德人反對“土耳其化”政策。土耳其采用了空軍轟炸等軍事行動展開報復，大約有1萬至1.5萬人被害或流亡海外。

▲迪爾圖姆大屠殺

1932年，伊拉克脫離英國獨立。

二戰時期，土耳其保持了中立，未卷入世界大戰。但庫爾德分離問題始終是土耳其所頭疼的問題，土耳其政府軍和庫爾德武裝叛亂的斗爭持續不斷。

二戰后，敘利亞脫離法國獨立。獨立后的伊拉克和敘利亞繼承了原來的領土，包括所轄的庫爾德人聚居區。

庫爾德人成為了地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敘利亞四個國家的民族，近一半的庫爾德人口生活在土耳其境內。

▲伊拉克，敘利亞獨立后，庫爾德人分布

二戰后，美蘇兩極爭霸的格局形成。土耳其和伊朗都站在了美國主導的西方陣營，嚴重威脅到了蘇聯的南方邊境。

為了南方邊陲安全的需要，蘇聯扶持伊朗境內的庫爾德人獨立建國——馬哈巴德共和國（1946年1月至12月）。

雖然該共和國在1946年12月被伊朗巴列維王朝所消滅，但依然引起了土耳其的恐慌。

因為蘇聯（俄國）和土耳其有歷史恩怨，蘇聯一直對土耳其扼守黑海的海峽耿耿于懷，而土耳其擔心蘇聯同樣扶持土境內的庫爾德人獨立，威脅國家安全。

1952年，土耳其加入北約。瑞典和芬蘭因為保持中立政策，沒有加入北約。

▲蘇聯扶持的馬哈巴德（紅色），1946年12月被伊朗所滅

從1952年加入北約之后，土耳其一直以來也都執行對庫爾德人的“土耳其化”政策。

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隨著周邊局勢的變化，土耳其開始重新審視了對庫爾德的民族政策。

1977年，伊朗發生伊斯蘭革命。1979年，伊斯蘭革命推翻了巴列維王朝，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蘭共和國。

為了鞏固新生政權，伊朗承認了包括阿塞拜疆族、庫爾德人在內的少數民族，伊朗庫爾德人的民族身份得到確認。

▲伊朗的庫爾德人（西北部的棕黃色）

伊朗和伊拉克因為中東霸權而爆發了“兩伊戰爭”。伊朗則支持伊拉克境內的庫爾德人反抗伊拉克薩達姆政權。

伊朗支持伊拉克的庫爾德人，影響到了土耳其的利益。

受蘇聯以及伊朗革命的影響，1978年，土耳其的庫爾德人成立了“庫爾德工人黨”。成立初期，庫工黨希望建立獨立的庫爾德斯坦國家。

▲讓中東四國頭疼的庫爾德斯坦旗幟

1980年代，該黨被土耳其取締。從1980年代中期到1990年代末，土耳其和庫工黨為主的武裝人員進行了長達近20年的斗爭。

庫工黨開始轉入地下，從事針對土耳其政府的恐怖主義活動。因此，庫工黨也被土耳其、美國列入恐怖組織。

20世紀80年代，不僅土耳其境內成立了庫工黨武裝，對抗中央政府。兩伊戰爭期間，伊拉克的庫爾德分離勢力在伊朗的支持下，也從事分離活動。

因此，土耳其、伊拉克境內的庫爾德分離組織成為了令兩國政府頭疼的問題。

▲庫爾德工人黨武裝，中間為其頭目奧賈蘭

此外，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歐盟（歐共體）實現了三次擴盟。1995年，瑞典、芬蘭和奧地利加入了歐盟。土耳其也把加入歐共體（歐盟）當成國家的重要目標。

歐共體（歐盟）把“尊重少數民族的權利”作為土耳其加入其中的條件。

為滿足這一條件，土耳其在加強對庫工黨等分離勢力（恐怖組織）圍剿的同時，也改變了以往強勢打壓庫爾德文化的政策，開始尊重庫爾德人的權利。

1999年，土耳其政府將庫工黨頭目抓獲。土境內的庫爾德分離勢力暫時得以平定。

其余的庫爾德武裝則逃亡到伊拉克、敘利亞境內。2002年，為了盡快達成入盟條件，土耳其解除了對庫爾德語的限制。

但即便如此，歐盟因為宗教、文化、歷史和經濟緣故，土耳其始終沒有成為歐盟成員國。

▲土耳其和歐盟（英國已退出歐盟）

2003年到2011年，伊拉克戰爭和敘利亞戰爭相繼爆發。伊拉克、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人脫離了中央政府的控制，取得事實獨立。

2017年，伊拉克境內的庫爾德地區干脆宣布公投獨立，這更加劇了土耳其的不安。

土耳其擔心伊拉克的庫爾德分離勢力威脅本國的統一和安全。

▲從伊拉克獨立的庫爾德斯坦（紅色）

從2015年到2019年，土耳其多次發動了越境打擊伊拉克和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武裝的行動。

許多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人淪為難民，逃往歐洲。福利較好的瑞典、芬蘭成為了逃亡首選。

土耳其越境打擊庫爾德人引起了國際社會反對。歐盟暫停和土耳其的入盟談判。

土耳其和歐盟逐漸站在了對立面。大量接收庫爾德難民和武裝人員的瑞典、芬蘭被土耳其指控“為恐怖組織提供庇護”。

2019年10月，土耳其發動了代號“和平之泉”的行動，越境打擊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武裝。土歐關系更加惡化。

瑞典、芬蘭等歐盟多國對土耳其實行武器禁運。土歐關系漸行漸遠。

▲2019年，土越境打擊敘庫爾德武裝

2022年5月，當瑞典、芬蘭提出加入北約時，土耳其多次否決瑞典、芬蘭的申請。

由此可見，土耳其對庫爾德人的態度一直以來都是困擾土耳其內政外交的重要因素。從土耳其共和國建國開始，一直對庫爾德人實行“土耳其化”。從1980年到21世紀初，為加入歐盟，土承認了庫爾德人的部分權利。

如今，隨著土歐關系不佳，土耳其再次收緊了對庫爾德人的政策。

庫爾德人，一直以來都是大國談判的籌碼，淪為大國博弈的犧牲品。

長期作者｜雄鷹

直播吧體育作者｜足球與歷史愛好者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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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土耳其，為何不承認庫爾德人是獨立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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