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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救敦煌,妻子私奔,他給自己判“無期徒刑”,如今還有多少人記得他?
“我的理想,
是將來要讓全世界的人
像知道巴黎一樣知道敦煌,
讓全世界的人
像喜歡巴黎一樣喜歡敦煌。 ”
癡心守敦煌
現在,
提起敦煌守護者,
很多人會瞬間想到:樊錦詩。
但這位84歲的老人
在她唯一的自傳里回憶起往事,
卻念念不忘兩個人。

樊錦詩
其中一人便是常書鴻。
“我的記性大不如從前,
很多事情都忘記了···
但我忘不了以常書鴻、段文杰
為代表的老一輩莫高窟人···”

常書鴻在敦煌莫高窟臨摹 圖源:孫志軍
或許是敦煌幾十年風沙吹過
已漸漸模糊人們的記憶,
樊錦詩念念不忘的常書鴻,
如今還有多少人知曉?

樊錦詩被譽為“敦煌的女兒”
常書鴻則被稱為“敦煌守護神”

他何以在人們心中封“神”?看完常書鴻的故事,或許你心中自然就有了答案。
1904年,常書鴻生于杭州一個滿族駐防旗兵騎尉之家。生逢晚清亂世,常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日子總還過得去。
然而很快辛亥革命,八旗駐地被革命軍攻打,年幼的常書鴻不得已被家人藏到廟里。沒多久,清朝覆滅。常家再也無法領受“皇恩”只得自謀生路。

年輕時的常書鴻
彼時,父親長年在外為生計奔波,常書鴻最喜歡和三叔“混”在一起。三叔得過小兒麻痹癥,腿不能動,左手又萎縮得厲害,但一只右手卻能畫出絕妙之筆。
這讓書鴻非常仰慕,他不想上學,就想和三叔一樣,天天癡迷畫畫。
然而父親卻死活不同意:“我知道你有畫畫的天分,可如今不是靠畫畫吃飯的年代。這么多年來,你祖母把首飾一一變賣補貼家用,才勉強維持,如今你祖母也老了,首飾賣完了到哪找貼補呢?你得體諒家里的難處,畫畫是消閑事,不能當飯吃。”

人的第一需要是生存,這是書鴻在成長歲月中領悟的人生第一要義。
1918年冬天,遵從父親的心愿,書鴻考入“浙江省立甲種工業學校”。結業時因為成績優異,校長當場宣布他作為最優秀畢業生留校任教,這一消息讓家人都喜出望外。
畢業后沒多久,書鴻又和相戀已久的愛人芝秀成婚。一時間,風光無兩。

可愛情、事業的美滿,依舊拴不住他深埋于心的藝術夢。1927年,常書鴻毅然登上去往法國的輪船,到法國學習油畫。
隔年,愛妻受不了相思苦,來到法國與書鴻團聚。常書鴻在藝術的世界里遨游,妻子也非常喜歡法國的生活,兩人還有了愛情的結晶:可愛的女兒常沙娜。

沙娜像
在法國九年,常書鴻的畫作一再斬獲金獎,還被選為巴黎美術家協會會員。
多幅作品更是被法國蓬皮杜藝術文化中心、里昂美術博物館、吉美博物館等爭相收藏。

《G夫人像》
如果一直留在法國,常書鴻的前程不可限量。
然而1935年的一次“意外”,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那天,常書鴻在法國塞納河畔散步,路過一處舊書攤時,他瞬間被書攤中一部《敦煌石窟圖錄》吸引。

隨手一翻,常書鴻不禁贊嘆:天啊!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寶貝?
瞧這雄偉的雕塑,瞧這構圖,瞧這遒勁有力的筆觸···他目瞪口呆,像被釘在書攤上一樣,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黑,攤主都急了:“喂,先生,你是不是想要這本書?”
常書鴻這才緩過神來,沒帶夠錢的他,依依不舍把書放回原處。
第二天一早,常書鴻像失了魂一般,直奔吉美博物館,他打聽到那里正展覽著大量敦煌珍寶。

一個小小的法國吉美博物館,藏有2萬多件中國文物
他越看越“恨”自己:你這個自以為很得藝術要領,一直為西洋文化所傾倒的中國人,對祖國如此燦爛而悠久的文化竟然毫無所知,真正是數典忘祖!
而當了解到這些正展覽的敦煌珍寶,是法國“強盜”伯希和從敦煌盜買騙取來時,書鴻更是怒不可遏。
當即,他就做了一個決定:回國!守護我們的敦煌珍寶!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妻子時,妻子倒吸一口涼氣,“放棄在法國含辛茹苦掙得的一切,人家會以為我們發瘋了!”

陳秀芝像
常書鴻可不管別人的眼光,1936年他離開安定的法國,回到戰火紛飛的祖國。
可剛回國,生活便給他沉重一擊,在隨學校遷往大后方的途中,他所有的書畫被日本轟炸化為灰燼。

《重慶大轟炸》
回國后幾年間,常書鴻一直對敦煌念念不忘。1942年他舉辦個人畫展,為敦煌之行籌措經費。徐悲鴻和梁思成聽聞后,盛贊他的壯舉。
徐悲鴻親自為他的畫展作序,稱他為“藝壇之雄”;并送他一句話:“要學習玄奘苦行的精神,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
梁思成則送他四個字:“破釜沉舟!”張大千說:你這是給自己判了“無期徒刑”。

張大千臨摹敦煌壁畫
從這一點上你就能看出:在當時戰亂的局勢以及敦煌艱苦的條件下,到敦煌去是多么瘋狂的做法!
可是輾轉一個多月終于到達敦煌莫高窟的常書鴻,在給妻子的信里卻說:從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在想,哪怕以后死在這里也值!

但當常書鴻從激動中冷靜下來后,石窟的慘象讓他倍感辛酸:
許多洞窟由于被人居住、燒火做飯,熏成漆黑一片;
周邊草木被牛羊啃食,空空如也;
幾乎全部棧道都已毀損,無法登臨;
壁畫受潮,發生起鼓酥堿現象;
一百多個洞窟被流沙掩埋,幾十年來無人清掃···

未治理前莫高窟的流沙危害
總之,彼時莫高窟的“慘狀”,令人絕望。但常書鴻在那一刻卻暗自發誓:再也不允許任何人蹂躪莫高窟。

1944年初,常書鴻與同事在莫高窟勘測
上百個洞窟遭流沙掩埋,當務之急先治沙,可請工程人員一算清沙的代價,光雇民工就要花幾千萬,這對只有5萬元資金的研究所來說無疑是天價。
沒錢雇人就自己上,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一生不夠我的兒女再接續上···

流沙堆滿了洞窟
白天排沙、種樹、夯強,晚上面對荒無人煙的環境,還得時刻提心吊膽防狼,一個法國歸來的浪漫藝術家,如今面朝黃土背朝天,像老農民一樣日夜操勞。
換做誰恐怕都難以接受這種落差,但常書鴻卻“忍”了下來。

哪怕是國民黨撤銷敦煌藝術研究所,在經費無著落的逆境中,他為地主畫像“創收”,只為給石窟安一扇門,他也咬牙堅持下來。

彼時,敦煌的苦是真的苦,睡破廟,吃咸菜,喝苦水(礦物質太多),一年四季風沙就沒有停的時候。
吃喝還能將就,最怕的就是生病。當地根本沒什么醫療條件,書鴻后來生的一個女兒,就因急病得不到治療死亡。
唯一的“寶貝”,是縣法院從土匪那兒沒收的一匹馬,書鴻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騎著它追趕私奔的妻子···

為了敦煌,常書鴻沒日沒夜地忙,導致他幾乎沒有精力管家。妻子的怨言越來越大:敦煌的事業果然重要,可你常書鴻也不能老婆孩子全不管啊!莫高窟的工作不是三年五載能忙完的,難道你常書鴻真的要窩在這里一輩子嗎?

對妻子的關心漸少,直接導致妻子背叛,與別人私奔。書鴻發現后騎馬連夜追趕,最終沒追上,自己還因體力不支摔下馬暈倒在路邊三天三夜,幸好被一位地質學家發現并救了回來。
常書鴻知道:追不回來了···身體恢復后的他,立馬又投入到敦煌的守護工作中。

這一守,便是一生。
十年動蕩時期,常書鴻成了“牛鬼蛇神”,被打得遍體鱗傷。小將們知道他把自己親手栽的樹視作生命,便在他傷口上撒鹽。每喊一句“打倒常書鴻”,當著他的面砍倒一棵樹。
即便如此,往年常書鴻回憶往事,依舊說:“雖九死猶未悔”

常書鴻對莫高窟的愛護到了什么程度?有次他的第二任妻子李承仙,挺著大肚子,衣袋系的松了點,都被他罵哭了。
萬一系帶掃到壁畫,這些東西一千多年了,碰掉一點就沒了···
莫高窟通電的那一天,常書鴻愛惜地走過一個個洞窟,回來對妻子說:侍女對他笑了。這不是“又瘋又癡”了么?

李承仙與常書鴻
但話說回來,
那個年代到敦煌的,
哪個不是“傻子”?
因為不傻不行。

“某種程度上,
常書鴻的‘傻’,
決定了今天敦煌的這般模樣。”
以至在日本,
他被稱為中國的“人間國寶”。
去世前,
老人仍不忘未竟之事。
向國家提出請求:
希望能讓孩子繼續進行敦煌研究。

去世后,
遵照老人的遺愿,
他的部分骨灰埋葬在三危山下
與莫高窟九層樓互相守望。
真正和他熱愛的敦煌
生死相伴在一起。

墓碑上,
趙樸初為他題下:
敦煌守護神。
或許是他做到了人不能做到的事,
所以被稱為“神”。

獲聯合國和平獎的池田大作,
曾問常書鴻:
如果有來生,
你將選擇什么樣的職業?
常書鴻坦言:
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轉生。
如果真有來世,
我將還是常書鴻。
我要去完成我想為敦煌所做
而尚未做完的工作。
若有來生,我還是要守護敦煌。

慶幸的是,
自常書鴻老人1994年辭世后,
女兒常沙娜繼承父親遺愿,
繼續守護、傳承敦煌文化,
而且歷時20余年,
梳理、集結父親有關敦煌文化研究的文章,
將其放進“敦煌三書”中。

常書鴻與女兒常沙娜
半個世紀,
18000多個日夜,
常書鴻老人
在荒蕪凋敝、物資匱乏的艱苦條件下,
一點一滴,一筆一畫
日夜研究推敲,
才給我們留下這套“珍寶”

難怪這套普及性的論著,
敦煌學的泰斗級專家:
饒宗頤、樊錦詩、柴劍虹
都愿意擔綱學術顧問,
為它保駕護航。
敦煌研究院更是為“敦煌三書”
拿出“壓箱底”的寶貝:
提供多張珍藏洞窟圖片。
如此一來,
我們即便無法前往敦煌,
也可以展開一趟紙上之旅,
盡享敦煌美景,云游敦煌石窟。
而且,
常書鴻老人還在書中
解決了我們眾多關于敦煌的疑惑:
僻處邊塞的敦煌,為何會有如此豐富的古跡?
莫高窟中究竟有多少幅飛天?
如何臨摹敦煌壁畫?
古代匠人如何能在塑像上
刻畫出“竊眸欲語”的表情神態?
常書鴻老人學識淵博
又50余年潛心于敦煌保護、研究,
其畫家的審美眼光
與學者的細致嚴謹并具。
著作這套人人都能讀懂的
敦煌文化“入門指南”,
我想一定是老人為傳播敦煌文化的良苦用心。
想必書鴻先生若能看到
自己一生的著述被女兒整理成書
如今又有機會被世人翻閱,
也會很欣慰吧?

參考資料:
《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口述,顧春芳撰寫
《此生只為守敦煌》,葉文玲著
《“來生還要守敦煌”——敦煌保護神常書鴻先生》呂寧
原標題:《為救敦煌,妻子私奔,他給自己判“無期徒刑”,如今還有多少人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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