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總統尹錫悅于5月10日正式上任。6月14日，韓國進步團體使用高音喇叭在尹錫悅私宅門前進行示威和抗議。一些示威者要求抓捕總統夫人，控訴其操縱股市，還要求總統道歉。該事件登上韓國各大媒體當日頭條。而與此同時，剛剛卸任總統一職回到家鄉(xiāng)的文在寅也經歷著同樣的困擾。韓國民眾在總統家門口示威的現象在韓國并非新鮮事，之所以被各大媒體關注是因為這背后的社會矛盾。

圖1：進步派聚集在現任總統尹錫悅家門口要求逮捕總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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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總統家門口的集會

一個多月前的5月9日，文在寅卸下總統大任，當天與夫人步行走出青瓦臺。渴望回歸平民生活的他選擇坐火車回老家，并在首爾火車站面向民眾進行了即興演說。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就解放啦！現在我就想照看下小寵物、種種地，參拜下附近的圣堂和廟宇，與當地的高僧喝杯清茶，與附近的鄰居們喝杯米酒，有時間我也看看書、聽聽音樂。身體可能老了，但是精神上要放飛啦”。

圖2：保守派團體聚集在文在寅家附近抗議、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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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到梁山（韓國地名）老家的文在寅從第二天開始就不斷遭到保守派團體逼上家門的集會騷擾。從早到晚，各類團體、各種花樣的示威、騷擾甚至辱罵，使文在寅和家人深受其苦。不僅如此，周圍的鄰居和村民也深受其害。有些老人因為得不到好好休息而生病住院、農民種的莊稼因為過多的噪音污染而停止生長，導致農作物產量下降。除了對一些極端辱罵的行徑提起訴訟，文在寅并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憋在家里不出門。進步派議員，即文在寅的支持者們希望通過修改法律保護前總統的生活安寧，但是保守陣營的執(zhí)政黨對此不予理睬。法律手段行不通，于是民間的進步派作為反擊，便聚集到現任總統尹錫悅的家門口，采取以牙還牙的手段去騷擾現總統及其周邊的人。因為保守與進步兩派勢力間的矛盾不斷升級，才走到今天的地步、也才有了當天的新聞頭條。

二、進步派與保守派

韓國人常常以“進步”或“保守”來識別自己和他人的立場。這種二分法不僅用在政治問題上，在日常生活中涉及到對某一問題的看法，人們也常常反問自己、追問別人到底是傾向哪一邊。甚至會因為這種理念或觀點上的差異而爭吵起來。尤其近年來，兩派意識形態(tài)的爭論更為激烈、更為外顯化。觀察社交媒體上網民們的留言，就能深切地體會到一點。這種針鋒相對不僅影響著韓國國內的政治和社會生活，甚至也影響到國際和外交問題。

韓國的保守派和進步派都有著很深的歷史淵源。如果說朝鮮半島在二戰(zhàn)后被分為南北兩個部分、形成事實上的民族分裂，那么在韓國內部還存在著不可見的社會分裂。首先，進步派又稱左派，一般有著相對開放、激進的觀念；保守派又稱右派，一般對歷史比較執(zhí)著、民族主義傾向也比較明顯。一般來說年輕人比較開放、進步一些，老年人比較保守、傳統一些。但也不盡然，二者之間并沒有絕對的界限，既有比較保守的進步派，也有比較進步的保守派，一個人有可能在一件事上比較保守，而在另外一件事上比較開放。不過，韓國文化中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叫“正體性”，可以理解為“真正的身份、本來的面目、來歷來路和本心”。對“正體性”的識別，實際上就是對身份和立場的區(qū)分。無論你做什么工作、做什么事情，先把自己和對方的正體性搞清楚，對韓國人來說太重要了。所以說，保守和進步的區(qū)分，又顯得十分重要和必要。而一個人的立場一旦明確了，那么他的行動會不自覺地跟上來。這也就導致了前面我們所講的—— 韓國社會的分裂和對立。

韓國和朝鮮都是在近現代史上飽經磨難的民族。不到百年內，他們經歷了建立帝國、亡國、復國、內戰(zhàn)、分裂和斗爭，以及多次國內動蕩。而今日，韓國成為二戰(zhàn)以來唯一從發(fā)展中國家躍升為發(fā)達國家的例子。所有這些經歷和巨變，導致韓國社會的內部相當復雜，尤其在思想觀念上。比如，現在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完全成長在一個富足、民主、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全球化世界里；五六十歲的人則經歷了冷戰(zhàn)對決、經濟騰飛和八十年代的民主化運動，七八十歲的人則經歷了食不果腹、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磨難，而在日本殖民統治下體會過亡國屈辱的人也大有人在。因此，一個家庭里，就有可能包含了各個世代的人，更勿論整個社會有多么復雜了。所以，這種觀念的沖突和對立，廣泛地存在于韓國的社會、職場、生活乃至家庭中，甚至一個人自身的頭腦中，而且難以和解、難以消除。

三、青瓦臺的“魔咒”能否破解

“青瓦臺魔咒”已經被韓國人自己認識到了。有人說尹錫悅是一個很“迷信”的人，競選的時候曾把漢字“王”寫在自己手心上。他似乎也真的相信風水、也恐懼這個“魔咒”，上臺前就宣布要更換總統官邸，正式就任后更是從未踏入過青瓦臺半步。就任后第二天就向公眾開放青瓦臺自由參觀。當年文在寅對青瓦臺官邸也不太滿意，也曾試圖搬出青瓦臺，但終究未能實現。在青瓦臺這個“是非之地”，文在寅走完了他四年的總統生涯。

尹錫悅曾揚言，只要上臺就會查辦文在寅。前不久，由他任命的韓國新法務部長（主管司法）就職后出訪第一站就是韓國青州矯道所（看守、羈押的機構）。于是，韓國坊間在議論這是不是為把文在寅投獄做準備？或許這多少有些戲謔的味道，不過也反映了韓國民眾對連唱不絕的總統入獄大戲，已經見怪不怪了。而文在寅似乎也深知要想躲過這一劫絕非易事。在他卸任前最后一個月，強行通過法律剝奪了檢察系統的搜查權。韓國檢察官手里兩件最鋒利的武器就是搜查權和起訴權。當檢察官沒有了搜查權，就像老虎沒有了牙齒、至少像失掉一顆大門牙。

然而，僅僅通過司法改革文在寅就能保全自己嗎？青瓦臺魔咒就能被破解嗎？一個曾經把兩位卸任總統親自送進大獄的前檢察官，如今自己當上了總統。那么尹錫悅會不會再把文在寅關進去呢？目前沒有人能夠預測。因為“青瓦臺魔咒”不在青瓦臺、也不在檢察院，而在韓國人的心里。一個過分強調“正體性”和立場的社會，必然充滿對立和矛盾。那么，斗爭和分裂在所難免。就像總統家門口的集會，以牙還牙、冤冤相報何時了？

（作者：趙曉帥，首爾大學教育系博士研究生。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與北京大學區(qū)域與國別研究院立場無關，文責自負。引用、轉載請標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