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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李漁的窗子,夏涼妙法還得學古代建筑+
書評
貝聿銘先生曾言:“在西方,窗戶就是窗戶,它放進光線和新鮮的空氣;但對于中國人來說,它是一個畫框,花園永遠在它外頭。”進入《李漁的窗子》這個畫框,一睹中國古典建筑的花園之美。


李漁的窗子 建筑的智慧
文 / 鄭從彥
在小西看來,建筑是一個時代最忠實的呈現。簡單地說,造房子就是在記錄時代歷史。這歷史是過去的歷史,講述著中國傳統建筑的演變過程,記載著古人的勞動智慧與生活美學;這歷史是現在的歷史,那一磚一瓦、一門一窗、一亭一欄,是一種文化的精神,從未退場,閃耀當下;這歷史是未來的歷史,因為來之不易,并且不會輕易遠去,必將持續根植在人類的基因里。而這正如王澍在《造房子》一書中所言:“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世界的存在,一定有不同的世界同時存在;我也不相信這個世界只有一種時間存在,應該有不同的時間同時存在,只有這樣的世界才是有魅力的。”
盡管小西自稱是個百分百的建筑門外漢,可是文人的身份,讓她以古詩詞、名人逸事、文化典故為每一個建筑元素都作了解讀。如此一來,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她要將自己的這部建筑文化隨筆集命名為《李漁的窗子》。當年,李漁在《閑情偶寄》里,把他的設想寫得清清楚楚:畫舫四面包裹嚴實了,只在左右兩側留下虛位,“做便面之形”。李漁的情趣在于,他將畫舫的窗子設計成了扇面形。如今,小西的‘情趣’在于幫助今人感知傳統建筑跨越時空的文化意蘊。

▲ 夏圭《雪堂客話圖》 故宮博物院 藏
傳統建筑到底美在哪兒?小西給出了四個參考維度。首先是“瓦上聽風”:那是窗的浪漫,一幕幕劇情在歲月里上演;那是亭的簡淡,埋藏著各式的高遠想象;那是影壁的貼心,成功保護了墻后世界的隱私;那是臺階的落差,記錄著多少古人的人生理想;那是墻的堅固,也讓墻里佳人自由歡笑;那是瓦的素樸,是磚的氣派,是文化和記憶的深刻共鳴。其次是“門內門外”,無論是門閂、門檻,還是門枕、門環,門給人之感覺總是意味深長。《大學》云:“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中國自古極重門風,大門的事,深不可測。
再次是“無用之用”。“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因為一幅幅牛腿,《匠心隨筆——牛腿》一書的作者陳煒找到了心理支撐點,頓悟原來這牛腿不僅是力學、結構的支撐,更是一個文化的支撐。掛落,這個在建筑力學上毫無實用價值的、廊檐枋下的欞條裝飾,卻用自己的獨特存在,詮釋著“不為無益之事,何以悅有涯人生”的真諦。欄桿也的確只是建筑的配角,可是大人物對其頗是偏愛,總愛在欄桿前各抒胸臆。也難怪小西不自覺地慨嘆:“再沒有建筑構件像它那樣,能隨時催生起大千世界的情緒來了。”花街鋪地,實則是用零碎小料鋪砌成地面。廢物的再利用,可謂是將無用之用發揮到了極致。
最后是“今夕何夕”。那月梁,是一種氣象。那斗拱,是一把鑰匙。那垂花柱,是一次發力。那柱礎,是一種穩定。那鴟吻,是一股威懾。那藻井,是一份精致。小西追溯各種建筑元素自古以往在形式、作用、內涵等方面的發展演變,為讀者上了一堂又一堂精彩的傳統生活美學課。
貝聿銘先生曾言:“在西方,窗戶就是窗戶,它放進光線和新鮮的空氣;但對于中國人來說,它是一個畫框,花園永遠在它外頭。”雖然李漁當年沒能如愿,只得長嘆“渺茫渺茫”,但幸好當下還有《李漁的窗子》這個畫框,讓我們可以一睹中國古典建筑的花園之美。
《李漁的窗子》 小西 / 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2年4月

窗:李漁的窗子
文 / 小西
李漁的人生有一大恨。
當年他住在西湖邊,很有些想法:買只畫舫,旁的不求標新立異,只需在畫舫的窗子上做做文章。
在《閑情偶寄》里,李漁把他的設想寫得清清楚楚:畫舫四面包裹嚴實了,只在左右兩側留下虛位,“為便面之形”。
“便面”這個詞聽起來很有些費解,說白了就是“扇面”。
于是舟行湖上:
則兩岸之湖光山色、寺觀浮屠、云煙竹樹,以及往來之樵人牧豎、醉翁游女,連人帶馬盡入便面之中,作我天然圖畫。

▲ 《閑情偶寄》中的便面窗
不只如此,對于往來的游人,舫內的淺吟低唱、醉酒高談、走棋觀畫,也是一幅鮮活的扇面畫。
還有更厲害的:無論這邊的人物或是那邊的山水,都在不斷變換著,風一搖水一動,這一秒的畫面頃刻也就不同于上一秒了。
這不正是“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說起來,船上帶窗子本也算不得稀罕——船原本就是移動的房屋。
高級些的,恨不能雕梁畫棟——有一件據傳是北宋張擇端所繪的小畫《金明池爭標圖》,畫中象征天子的那艘大龍舟由眾多小龍舟牽引,拉開龍舟賽的序幕;方寸之間,奢華撲面而來:那龍舟上,生生就是一個規模可觀的建筑群!

▲ 《金明池爭標圖》局部,天津博物館 藏
行走在風高浪急江面上的大船,則是另一般模樣。
北宋郭忠恕的《雪霽江行圖》中,大船一側的欄檻鉤窗精巧華麗,外面加裝了不透明的支摘窗,支起時采光,放下時保暖。江上之雪霽不能辜負,溫度也要有。
李漁的高級在于,他將畫舫的窗子設計成了扇面形,并為此得意揚揚——似乎很不起眼,但那么多能工巧匠、設計人才,哪個想到了?
身為文人的手邊物,扇子原本天生就是畫的載體,更何況,那畫還是活動的——如果將之比作今天的攝像取景框,實在又埋沒了其中那一分迷醉。
李漁終沒能如愿。在杭州時財力不逮,有心無力;后來移居南京,再無可能。或許只能長嘆一聲:何時能遂此愿啊,渺茫,渺茫。
今日的日本建筑,尤其民居中,格扇簡直尋常可見,且依循古制,用的照舊是窗紙。所不同的是,日本和室用的是移門。
格扇唐代就有,究竟那時候是否流行推拉,沒有實物,很難講。反正宋代格扇流行推啟,或者索性卸下。
范成大說“吹酒小樓三面風”——到了夏日,那四圍只留下一堵背墻,其余三面,統統移掉!

▲ 明 仇英《梧竹書堂圖》局部
這在西方建筑看來,簡直太任性了:只用一面墻撐起整座建筑?然而中國的木結構建筑,由梁柱就能支撐起整座建筑,不要說拆掉三面墻,四面都拆掉,也不在話下。
北宋院畫家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里出現的另一種格扇,更像明清的格扇門:格子占據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是實心的裙板。

▲ 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
相比臨安,汴梁偏北,這樣的設計,更為實用,防風防寒性更強;日光卻可以肆意地進入室內,因了上部的房檐和下部裙板的保護,也不必擔心雨雪。
于是到了明清,這種格扇遂一統江山,造型和裝飾紋樣也有了萬千變化。
單單一個格心的紋樣就讓人眼花繚亂:三交六椀菱花、雙交四椀菱花、一碼三箭,回紋、冰裂紋、云紋,步步錦、龜背錦、燈籠錦,萬字、工字、井字、十字、亞字,六角、八角、菱格,如意、風車、花結、梅花、海棠……這還只是一部分常見的,更不必說裙板的變體和裝飾!
此刻,《清明上河圖》里的汴梁城正是仲春和暮春之交,陽光柔和得要將人融化。畫中大酒樓“正店”和“腳店”二樓,幾道格扇早被卸下。

春風里喝著小酒,倚靠在欄桿上,賞著汴梁的繁華街景,那才叫人生。
且慢——這宋代叫“格子門”的格扇,不是應歸在門的行列嗎?
并沒有那么絕對。在古人眼里,門和窗的界限并沒有那么分明,有個詞 ——“窗戶”可以“出庭做證”。
《說文解字》里說:“戶,護也。半門曰戶。”至于在江南,更直接,窗不叫窗,叫“窗門”。
至于格扇,如果是落地的,就叫“長窗”;若是安在墻上,北方叫“檻窗”的,江南則直接稱作“短窗”。
原標題:《打開李漁的窗子,夏涼妙法還得學古代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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