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刊編譯 | 重新認識反全球化

2022-06-15 06:41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重新認識反全球化

摘要：

近年來，世界上出現了越發強烈的反全球化浪潮，本文回顧了這一現象的本質、原因和后果。與流行的認知不同的是，本文認為反全球化與公眾輿論的大幅波動并不相關，它更多的是被政治化的結果。對國際化持懷疑態度的行為體的影響力日益增強，誘發了更為廣泛的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和民族主義政策，一定程度上威脅到了當代國際秩序的基礎。物質性和非物質性因素都在推動著反全球化愈演愈烈，這些因素之間還存在著相互作用。此外，反全球化帶來的后果取決于社會行為體、國家和國際決策者的反應，了解這一影響機制將是未來研究的重要任務。

作者簡介：

Stefanie Walter，蘇黎世大學政治學系

文獻來源：

Walter, S., 2021. The Backlash Against Globalization. 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 24(1), pp.421-442.

本文作者 Stefanie Walter

一、重新認識反全球化

近年來，反全球化在全球呈現出越演愈烈的趨勢，相關的研究也正在蓬勃發展。大多數研究認為，英國脫歐、特朗普主義和民粹主義政黨在選舉上的成功都象征著對全球化的抵制。然而，這一概念仍然缺乏統一和明確的定義，它被用來指代各種現象，從個人對保護主義的支持，到民粹主義政黨的崛起，再到國家單方面退出國際機構。本文對反全球化的定義是“公眾、政黨和政府政策對全球化的支持的顯著減少”。這一定義能夠幫助我們從經濟、政治和社會文化的不同層面進行分析，并討論選民、政府等行為者對反全球化的反應。

一種流行的認識是，反全球化來自于公眾輿論對全球化的抨擊。然而本文指出，公眾偏好的大幅轉變或許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清晰。根據國際社會調查項目（ISSP）在1995年、2003年和2013年的調查數據，民意并未呈現出反全球化的明顯趨勢（如圖一）。

圖一 ISSP 1995-2013公眾的全球化認知調查

調查結果顯示，大眾往往對全球化的某些方面持懷疑態度，對其他方面則較為積極。例如，盡管受訪者對自由貿易的好處越來越懷疑，但是對限制進口的積極性也在降低。在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以及歐洲和非歐洲國家之間也存在一些有趣的差異，發達國家更多地從社會文化的視角反對全球化，發展中國家的反全球化則更多集中于政治全球化。總體而言，過去二十年間大眾對全球化的態度并沒有發生激烈的轉變，因此將反全球化歸咎于此是有待商榷的。

與公眾認知的變化相比，政治行為中出現的反全球化現象則更為明顯，最為突出的表現就是民族主義與孤立主義政黨支持率的大幅攀升。圖二展示了37個國家的極右翼政黨和疑歐主義政黨在國家議會中的平均得票份額。由圖可見，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這些政黨不斷擴大自己在選舉中的優勢，并塑造了唐納德·特朗普的當選以及英國脫歐等一系列事件。

圖二 37國相關政黨平均得票率

由此體現出一個悖論：為什么選民對全球化的態度并未發生激烈轉變，但是卻越來越多地投票給反全球化的政黨？對該悖論的一種解釋是全球化相關議題的政治化，以及政黨對選民的新型政治動員。近年來，眾多政黨對自身的政治綱領進行了重新定位，強調移民、國家主權或歐洲一體化等問題，為那些反對全球化的選民提供了新的政策選擇，并在選舉中獲得了蓬勃發展。

二、反全球化的原因

本文第二部分討論了反全球化的原因，聚焦于物質因素和非物質因素的比較。首先，一些學者關注物質因素，認為受到全球化風險影響的人更傾向于支持保護主義和反移民政策。面對全球化帶來的勞動力市場風險，低技術勞動者表現出更多的反全球化態度。其次，另一些學者更關注非物質因素，認為文化、身份認同、意識形態和對國家主權的關注是反全球化的更重要的驅動因素。分析物質因素和非物質因素之間的關系與相互作用，以及在什么情況下哪一方占據優勢可能是一個更有意義的研究議題，目前主要有以下三種研究路徑。

首先，一些研究表明，經濟發展不景氣會影響民眾的價值觀和態度，產生排外主義等社會心理，并影響對政府的信任和對民主的支持。經濟、社會和文化的轉型也會引發焦慮，助長那些認為自己的利益將會受到威脅的選民的反移民、反建制和保護主義態度。

其次，一些學者利用反事實分析的方法，探討了全球化程度較低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以及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和民族主義政策的后果。研究表明，為反全球化政策投支持票的選民往往對此類行為的后果過于樂觀，選民對政策結果的預期往往取決于自己的風險判斷和成本-收益分析。

第三條路徑關注那些并不引人注目的與全球化相關的議題如何引發強大的反全球化浪潮。研究發現，精英可以推動反全球化的政治化，通過媒體平臺傳遞反全球化的信息，從而對民眾進行動員。同時，這一政治化進程還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例如危機局勢和決策環境的轉變。

三、對反全球化的反應與影響機制

本節討論了社會、政府和國際層次對反全球化的反應，以及這種反應產生的影響，即進一步加深或者緩解了反全球化趨勢。

在社會層面上，廣泛的反全球化動員和相關政策的成功會加劇選民對反全球化態度的偏好。例如，一些研究表明，認為英國脫歐進展順利的選民更可能支持本國退出歐盟。特朗普等政黨候選人的選舉成功使他們的觀點合法化，從而引發了更強的政治動員。主流政黨也在發揮作用，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極右翼政黨的成功促使主流政黨修正其政治綱領，向反全球化、反移民和保護主義的方向靠近。

但是，盡管全球化問題被高度政治化，但導致的結果并不是單方面的反全球化。近年來出現了很多聲勢浩大的民間社會組織，它們支持國際合作、反對仇外心理、推崇進步的價值觀。例如英國脫歐公投后在英國和歐盟27國興起的親歐盟運動，以及旨在推進國際環境合作的氣候青年運動。

在國家政策層面，對全球化持懷疑態度的政府，例如歷屆支持脫歐的英國政府以及特朗普政府，破壞了支撐當代全球秩序的機構和結構，但是卻沒能提供有效的替代性方案。在國內政治層面，關注的焦點在于如何將自由主義重新融入社會，即通過再分配政策對全球化的利益受損者進行補償，從而增強公眾對全球化的支持。一些研究表明，社會福利政策和公共就業計劃可以減少全球化帶來的不平等，增加公眾對開放經濟的支持，減少本土主義情緒和對極右翼政黨的投票。

在國際層面上，面對國內對全球化持懷疑態度的公眾，各國政府在國際談判中往往會更加謹慎，并對選民的利益訴求更加關切。這可能使得國際合作和國際政策的出臺更為困難。另一方面，愿意進行國際合作的國家也在積極尋找對策。例如，鑒于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受到一定的阻礙，一些國家支持建立一個多邊臨時申訴機制，來作為解決爭端的補充性機制。此外，國際組織也在通過改變磋商方式、建立新的機構等方式，提升其在成員國和民眾之中的合法性。

四、結論

本文從多個維度對反全球化現象的本質、原因和后果進行了分析，得出了以下三條主要結論。

首先，反全球化集中體現在極右翼和民族主義政黨的選舉勝利、政黨話語中對全球化的消極態度，以及從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層面對全球化造成阻礙的政策。但是，和流行的認知不同的是，反全球化并不是公眾輿論的大幅波動所驅動的，它更多的是被政治化的結果。

其次，重要的不僅僅是了解選民為什么產生反全球化的態度，還要了解這種態度是何時以及如何被激活的，并如何在政治上變得顯著。為了更全面地理解反全球化的原因，應該關注物質和非物質因素的相互作用。

最后，為了理解反全球化的后果，我們應該關注社會、國內政策和國際層次對反全球化的反應，這些反應可能對全球化產生促進作用或者阻礙作用。對這一影響機制的探討是未來研究的重要議題。此外，盡管本文聚焦于反全球化，但是這種現象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和其他一些重要的議題緊密相關，例如民粹主義者的反精英浪潮以及中國崛起等地緣政治變化。這些問題如何與反全球化相聯系，是否將對當代國際秩序構成致命的威脅，都是有待回答的問題。

編譯 | 張家懌

審核 | 查皓

終審 | 李致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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