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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狀元的現狀,誰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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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翻開網文作家在現實中的“隱藏身份”,你可能會驚嘆于這個神奇而多元的群體。
論壇上曾流傳過一張網文作家職業揭秘圖,上面有企業高管、三甲醫院醫生、大學教授、律師、程序員、公務員……甚至還不乏因身份過于神秘或離奇而被迫斷更的奇聞軼事。
白天,他們可能是你我身邊的普通人;夜深人靜時,他們就遁入一個個廣袤的世界盡情創作。
而在這些故事里,不只有天馬行空的想象,還有平凡而溫情的人間煙火。


齊橙正在一寸講臺上,思忖著如何生動地講解中國經濟的發展歷程。
這是一個“硬核”的話題。臺下的學生對著數字模型,一頭霧水。
他索性丟下教案,指著統計年表,講起了一個個故事——從156項重點工程、大煉鋼鐵,講到經濟體制改革、價格闖關。
那些精確的數字模型,有了生動的載體。
兩堂課,他一口氣講完了整個新中國的經濟史。時隔多年,還有已經畢業的學生回校時聊起,當年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兩堂課。

齊橙
記錄和表達,是齊橙一直以來的愛好。齊橙愛逛論壇,發帖子,2004年到2009年期間,他在軍事論壇發了4萬條帖子。一條他在2006年寫的帖子,被該論壇置頂,直到有一天論壇突然關閉,“擱了十幾年。”
網文興起后,齊橙有了一個新想法,他想寫些小說,給年輕人講講他們那一代。“我也就剩這么點愛好了。”
他經歷過那樣一個時代。9歲那年,他跟隨在機械廠上班的父母,從廣東回到江西,在工廠大院里長大。
在齊橙眼里,機械廠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影。這里講究理性,尊重技術,也嚴格遵守著師徒間的論資排輩——誰有一手絕活,誰就能得到尊重。
1988年,齊橙以縣狀元的成績考上中國人民大學。在大學的工廠實習中,他親手操作了童年記憶里的機床。
再后來,他在中國社科院讀了博士,在北京師范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任職副教授。
作為統計學老師,一個數字刻畫在他的腦海里,2億2千萬——這是中國第二產業從業者的總人數。
他翻閱了工業題材的小說。那些文章,大多都帶著同情的目光凝視這一群體,或感慨工廠的衰敗,或不忿下崗工人的困窘。齊橙不解:“為什么就沒人真正寫他們的故事呢?”
看了十幾年網文的齊橙,開始在閱文旗下起點中文網連載,寫下自己的所見所聞。

最初那幾年,沒人知道“齊橙”是誰,連閱文的編輯也不知道。他做了全面的保密工作:簽約用的是妻子的名字,不透露工作和身份,只說自己在體制內,不方便說。
“社會上很多人會覺得,網絡文學是不是比較不務正業?”他也擔憂學校同事和領導會有質疑。
后來,直到作品出版,出版社刊登簡介,學校才知道齊橙在寫網文。
有時候對外交流,同事介紹起齊橙網文作家的身份,場面偶爾還會突然尬住。“他覺得這難道不是一個很黑的點嘛?但你又這么鄭重其事地介紹,他又不好意思去否定。”直到后來,獎項和好評越來越多,齊橙也不再有顧慮。
2011年,齊橙的第一部作品《工業霸主》在起點中文網面世。一名機械專業的學生穿越回1979年,以一個人和一家企業的個體發展,參與到中國工業史的變遷中。其中穿插了工業史眾多大事件:擴大企業自主權、鄉鎮企業崛起、國企改制與大下崗、振興老工業基地、保衛民族品牌、外向型戰略等等。
在齊橙眼里,這三十年的中國工業發展,就像“窮孩子逆襲”,本身就是最爽的爽文。

在打怪升級的爽之外,他更想在文中夾雜一些“私貨”——一些感人的故事、熱血的橋段、值得肅然起敬的英雄。
《工業霸主》里用江南方言背單詞自學外語的農民工楊文勇,《材料帝國》中住在筒子樓里甘守清貧的科學家孫玉智,《大國重工》里拋棄外企高薪回鄉承包挽救破產國企的企業家韓江月。
書迷稱齊橙的書是“硬核工業文”,“能聞到一點機油味。”
為了寫建立合成氨工廠,他啃完了大部頭的專業技術書《合成氨工藝》,甚至能把半水煤氣的平衡公式算出來。
284.45萬字的《大國重工》,內容跨越30年。他下載了上千篇論文,淘了許多舊書,在八九十年代的地方志和廠志里,了解每個年代的物價、鋼鐵產量、職工工資等數據。
那些泛黃的機械廠廠志,滿是灰塵。這些書里記載著各個年代的工廠圖:“這個車間在哪里,車間分別叫什么,只要你愿意去找,總是可以找到的。”
考據時,齊橙也發生過“翻車”事故——在《何日請長纓》中,齊橙原本構思從俄羅斯引進數控技術。他習慣性查閱當年的文獻,卻發現“他們壓根就沒有數控技術!”文獻顯示,俄羅斯的機床產業十分衰退,毫無借鑒必要。齊橙不得不臨時改劇情。

齊橙的讀者里也聚集了一群工業黨。一位早年當過銑工的讀者,很認真地和齊橙討論銑齒輪的方法。齊橙在書里寫了“困油”概念,結果就有不少讀者向他推薦解決“困油”的方案。
2021年,《大國重工》獲新聞出版行業最高獎“中國出版政府獎”。故事里的主角,都是篳路藍縷的中國工人。
不少年長的讀者感慨,在小說里,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生活,和年輕時的影子。
有一回,齊橙去上海參加活動,會場外有一名退休的門衛拉住了他,說自己是《工業霸主》的讀者,看到小說中似曾相識的經歷,倍感親切,想和齊橙合影留念。
也有年輕的讀者,在書里了解到“硬核專業”的魅力。有一名1998年的書迷,在評論區說道:“看了大大很多工業流的書后,才填報了機械專業。”
在齊橙看來,“如果以過去40年、或者過去70年的任何一個領域作為題材,你只要把它如實地記錄下來,都是一段恢弘的史詩。”


齊橙將自己看作是一雙觀察歷史的眼睛,而卓牧閑,則將筆觸投向了身邊的普通人。
他身上的標簽很多,退役軍人、參加過98抗洪,自學考取律師資格證。如今,他更為人所知的身份是閱文集團的網文作家——開創了“警務小說”門派,作品曾登上《新聞聯播》和《焦點訪談》,還獲得了第四屆茅盾新人獎·網絡文學獎。

但和許多人的想象不同,他的故事里,沒有警匪黑幫的“貓鼠游戲”,沒有名偵探破奇案的懸疑場面。他寫的最多的是基層民警看起來“雞毛蒜皮”的小事。
和許多網文作家一樣,卓牧閑一開始動筆是因為書荒,作者每天只更兩章,看不過癮。
他偏好寫現實題材,“我腦洞不夠大,但有一定社會閱歷。”
《朝陽警事》是他的代表作。這是一部以基層民警為主題的小說,一名音樂專業的學生,畢業后誤打誤撞成了實習民警,最終在時間的磨礪下,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
最初關注社區民警,和卓牧閑的一位朋友有關。一個年輕的派出所所長,只大他四歲,總是一副充滿干勁的模樣,因為積勞成疾,突然就倒下了。
人們發現他的時候,辦公室里的電腦屏幕,還定格在警務平臺案件審批的界面。
朋友的去世,給卓牧閑帶來了巨大的震撼。“這事給我的感覺,和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就活在我們身邊。”
他觀察民警的工作和生活,甚至駐點在社區派出所,跟隨他們一起巡邏、出警。
有民警忙到忘了生日,家人捧著蛋糕去所里給他慶生。還有民警一年出差200多天,連家都很少回。
“那么多警種里,社區民警可能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王益娟就是卓牧閑筆下《朝陽警事》的主人公原型,一位平凡的社區“片兒警”。

那時,卓牧閑住的社區,就是王益娟的轄區。她的照片和電話,貼在管轄社區的大街小巷。老人叫她“娟兒”,小孩叫她“娟姐”。她每天忙碌的日常,就是圍著街坊鄰居的家長里短轉悠。
“他們默默無聞,一輩子或許都沒機會參與偵破一起大案。但他們破的那些小案,做的那些小事,是基層民警真正的寫照。”卓牧閑說。
在《朝陽警事》里,基層民警要阻止小孩下河游泳,去調解拆遷糾紛,還要幫居民抓三米長的大蛇。
“一開始沒有人看好我的寫作。片警調解鄰里矛盾,幫居民抓小動物,這些雞毛蒜皮怎么會有人看?但我有很強的表達欲,還是想寫。”

但這些帶有煙火氣的真實故事,意想不到地受到了讀者的歡迎。
有讀者給他留言:“原來警察辦一個撬門溜鎖的小案子,要走的程序跟大案是一樣的,光材料就要整一大堆。”有讀者和卓牧閑分享起身邊的警察故事,希望他能寫進小說里。
《朝陽警事》更新完的那天,線上閱讀量達2000余萬次。在起點讀書App上,卓牧閑的作品已經有了124萬書粉。


2020年疫情爆發時,正在肯尼亞出差的令狐與無忌被集中隔離在公司宿舍里,老老實實住了整整6個月,幾乎不敢出門。
他從小愛看三毛的書,喜歡在天涯、磨坊等論壇上灌水、寫游記。2008年,《杜拉拉升職記》爆火,讓他第一次有了寫小說的想法。

直到2020年的隔離,他終于動筆寫下自己的第一部作品《與沙共舞》——一群在中東北非開拓電信市場的青年工程師的故事。
這是一個半自傳體網文。小說的時間線、地點都是真實的,很多故事也有現實原型。令狐與無忌在中國最大的通信設備公司工作了20年,去過世界上40多個國家。
故事的時代背景,是世紀初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海外的舞臺剛剛打開。一群年輕工程師即將走向世界。他們大多從沒出過國,也講不好英語。
有人要從迪拜飛往中國香港,在泰國就下了飛機,出海關才發現自己來錯了地方。有人在奧地利開車兜圈,測試信號,被人當成踩點小偷,扭送警察局。有人跟客戶拉關系,說:“Give me a face.”(給我一個面子)也有人坐在巴士上叫司機開車,理直氣壯地喊:“Open the car.”(開車)
“我在蘇丹看到過很漂亮的沙塵暴,來的時候也是很緩慢的,眼睛看過去,一半是沙塵,另一半還是藍天白云。”令狐與無忌將小說起名為《與沙共舞》,一方面是為了這異域的壯麗景象,一方面也是紀念那些年的苦中作樂。

派駐到中東北非地區時,房屋里沒有水電,兩人住一間。40多度的天氣下,衣服被汗浸濕,卻也不能洗澡。
在業務上,當時的中國通信設備在海外缺乏知名度,在成熟的西方品牌面前,遇到了不少壁壘。
甚至有海外客戶明令禁止這些中國公司的人進入辦公樓,以防“被騷擾”。為了開拓市場,同事們就在辦公樓地下停車場守候,爭取偶遇的機會。還有人打聽到客戶高層的行程,在機場爭取介紹的時間。
為了能爭取到一席之地,工程師們守在客戶的機房,“隨叫隨到”。
靠著真誠、勤奮和專業,這群年輕的工程師逐漸讓一個陌生的中國品牌,在海外建立起信任和口碑。
這些真實的故事被生動地記錄在《與沙共舞》里。

創作之初,令狐與無忌心里有些忐忑,擔心同事們看到那些熟悉的故事,會因為“被消費”而感到不悅。
然而,小說發表后,不少同事甚至還嫌棄他,把自己寫得太純情了,“沒有反派”。
在他眼里,這群工程師的最大特點就是“悶騷”。“穿著也沒那么講究,戴著眼鏡,背著電腦包,行色匆匆的,其實大家內心還是很豐富,有喜歡游山玩水的,有喜歡玩游戲的。大部分人在海外還學會兩件事情,一個是開車,一個是下廚。”
“大時代大公司,特別容易產生一些符號化的東西,所以我一直想寫符號之下的小人物的故事。”

他把自己的初心,寫在了《與沙共舞》的序章。
“我想要致意的不是一頭大象,只是致這些年在路途上擦肩而過的那些默默前行的小螞蟻們。”
而今,令狐與無忌正在寫第二部小說,書的名字是《與云共舞》。
這是一個關于“后來”的故事,他想繼續講述在中國科技企業邁入成熟的背景下,那些默默努力著的普通人。
他們在一個個平凡的崗位上,踏實地干著,從來也不曾講過什么豪言壯語。
但正如齊橙在翻閱工業史時所感嘆的:“也許當年的人并沒有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的這些日常的工作,有什么偉大的意義。但當我們今天回眸去看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它實際上是我們今天這個工業強國的一個奠基。”
無數個小螞蟻,托舉起了大時代的一步步前行。
唯有無數激蕩而閃亮的浪花,才能匯聚成時代奔涌的精彩巨浪。
跟隨新華社這部網絡文學微紀錄片,走進網文作家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原標題:《高考狀元的現狀,誰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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