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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界|徐建華:???????那些從謝稚柳劉旦宅而游的日子
打開收藏的名家之作,對徐建華來說,是一種緣份,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更見證著那些跟隨名家而游的時光追憶。
他交往的很多老先生,都走了。
徐建華年輕時因緣際會地結識了一批書畫名家,有的因之成為忘年交,包括謝稚柳、陳佩秋、程十發、劉旦宅等,他的很多收藏也因之直接相關。收藏之余,徐建華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撰寫海上書畫名家的文章。澎湃新聞藝術版的《藏界》欄目,本期關注的是“惜墨堂”主人徐建華的收藏往事。

1997年1月30日,徐建華(中)陪同劉旦宅先生到壯暮堂探望病中的謝稚柳先生(右)
“惜墨堂”位于上海西南的古北地區,走入其中,墻上懸滿海派書畫大家的墨寶,如一座小型的海派藝術主題館。
“惜墨堂”主人徐建華從小中國傳統文化與書畫,收藏極富,其中不乏一些人所未見的珍品、孤品,如大收藏家張伯駒、潘素夫婦寫贈謝稚柳的書畫扇,以及謝稚柳、陳佩秋、程十發、劉旦宅、江兆申、陳逸飛、徐云叔等眾多名家饋贈作者的精品力作。
徐建華向澎湃新聞展示自己的收藏
徐建華告訴澎湃新聞,雖然他自己并不畫畫,但從小喜歡藝術,自稱是個“玩家”。他說,“我是1956年生的。我外公在寧波做工藝,類似于雕塑的東西。小時候,每逢放假就從上海去寧波玩,因此受了外公的影響。還有小時候寫字寫得好,得到老師夸獎,因此對藝術比較感興趣。中學時,學校來了一位美術老師,曾為巴金《團圓》畫過插圖。我們很喜歡他。”
18歲時,徐建華來到上海郊區農場務農,也因此結識了一批書畫名家的子女。“我是73屆。當時正是‘文革’后期,一些‘三名三高’的子女也與千千萬萬個家庭中的子女一樣,畢業后被分配到農村插隊務農。如謝稚柳、陳佩秋先生的長公子謝定琨到貴州插隊,女公子謝小佩則到了安徽;程十發先生的公子程多多到了安徽的大豐農場;而劉旦宅的女公子劉天燁、錢大昕的公子錢綱、詩人蘆芒的女公子盧小燕則分配到了我所在的上海市郊農場。”
徐建華的書房
徐建華的書房

劉旦宅(左)與徐建華(右)
“因對藝術的喜愛,在農場期間,我利用一切機會閱讀相關書刊、畫報,在字里行間里了解到很多書畫家。我自己收集剪報,貼了程十發等人的作品。因為朋友父母在出版社工作,所以即使在農場,也有買到藝術類圖書的渠道。此外,我當時喜歡的裝幀好的書籍,看中排版。這也是一種慢慢培養出來的興趣。后來收藏的范圍就越來越廣了。”徐建華說道。他坦言,在務農期間,農場里的老干部認為他適合做文化工作。但最終,他被調去了政府機關,后來成為上海市政府負責外商投資的官員,幾十年來,為滬上關鍵時期的改革開放和招商引資做貢獻。
雖沒有投身藝術行業,但徐建華對藝術的熱情并沒有減少。得益于早年的經歷,他結識了一批書畫名家,包括海上名家謝稚柳、陳佩秋、程十發、劉旦宅等,還結識了臺北故宮博物院前副院長、書畫名宿江兆申,油畫名家陳逸飛,篆刻名家徐云叔等。

朱昌言、程十發、顧小坤和徐建華
不同于一般藏家通過拍賣、購買等方式收藏,徐建華的藏品很多是交往的畫家朋友親贈,有些則因為各種因緣際會得之,因此藏品門類多且各有故事。在這些藏品中,包括壯暮堂中長年掛著的陳佩秋先生書聯“何愁白發能添老,須信黃金不買閑”,謝稚柳先生書“破城子詩軸”,謝稚柳先生轉贈的沈尹默、張伯駒、潘素、白蕉、唐云、錢瘦鐵、陳定山、孫雪泥等書畫扇面,陳佩秋先生臨張大千潑墨青綠山水,被謝稚柳先生稱為“建華秘藏三寶”的劉旦宅《長恨歌》《洛神賦》《琵琶行》書畫長卷,陳逸飛先生的油畫《老人》、素描,徐云叔的篆刻“惜墨堂收藏印”,徐云叔、唐云“早年山水”二段卷題跋,徐云叔、劉旦宅“紅樓群芳圖”卷題跋,等等。
“惜墨堂”
“惜墨堂”中掛著的畫作,(左)劉天煒作品,(中)陳佩秋《臨張大千潑墨青綠山水》,(右)任重作品
“惜墨堂”中掛著的畫作,張大壯花卉作品
徐建華說,自己的齋名原為“近墨齋”。“一次我請陳佩秋先生為我題此齋名。陳先生想了一下,說:‘近墨齋’近字為去聲,不好,我為 你取一個吧。隔幾日,她為我寫了齋名:‘惜墨堂’。為此篆刻大家徐云叔先生為我治‘惜墨堂收藏印’,并刻邊款記其事:‘惜墨堂乃健碧老人為建華宗兄所顏書齋名,今以治藏印。甲申初夏,云叔記。’”
在“惜墨堂”,徐建華向澎湃新聞展現了這些書畫作品,娓娓道來畫作背后的故事,從中可見他與藝術家之間的師友情長,以及他對書畫藝術的一腔熱愛。

謝稚柳《水仙圖》
此外,徐建華說自己尤其喜愛陳佩秋寫生小品,尤其是蘭花和花鳥。“九十年代初,在錦江飯店的一次外事活動,我因到的稍早,便到錦江食街邊上的友誼商店古玩分店、畫廊瀏覽,見到一張陳佩秋先生所作的蘭花立軸,很是喜歡,但已貼上了紅點,說明已有人訂購了,感到遺憾。不幾日在壯暮堂上,與陳先生聊起此事。她說,‘你去買它做什么?’幾天后,她畫了張蘭花送我。”
他說,謝稚柳曾贈其一張芙蓉花。謝老過世后,他請陳佩秋在上面加了只蝴蝶。此外,謝老去世后,陳佩秋將壯暮堂壁上的《臨張大千潑墨青 綠山水》和王世濤所繪《飛鵝嶺》水墨山水橫披二張畫也贈送徐建華作為紀念。在《臨張大千潑墨青綠山水》上,陳佩秋題:“此壁原掛有余八十年代所擬張大千氏潑彩山水一圖,數月前為潮州友人索去,茲補寫此以還畫室原貌,健碧高花閣并記于海上巨鹿園。”
盡管與謝、陳二老交誼匪淺,但他卻從不開口向二老求畫。對此,謝定偉曾記道:“謝老愛吃肉,在病中住院時,建華兄常悄悄帶去他愛吃的大塊醬汁肉; 謝老病重,建華兄在病房里為其擦背;其他老畫家們家中諸多瑣事,他常常自告奮勇幫助操辦;朋友患病,他鞍前馬后尋醫訪藥。陳佩秋先生曾在贈建華兄畫中這樣題道:‘新春將至,奉上小畫一幀,以此答謝建華、海燕夫婦平素高情厚誼于萬一,健碧,乙酉冬至。’從這段題跋中,建華兄的交往、為人可見一斑。 ”

劉旦宅《長恨歌書畫手卷》(局部)
在《長恨歌》書畫卷后,蘇淵雷題詩曰:“一曲霓裳香不聞,披圖恍對太真真。畫師狡獪傳神妙,豈獨長歌墨汁新。”唐云題曰:“白居易《長恨歌》 為千古絕唱,清吳梅村圓圓曲雖佳但不婉轉流利,蒼茫之氣有所不及也,旦宅此畫此書皆見神妙,可佩可佩!”陳佩秋題曰:“書畫合卷堪稱雙絕殊為可貴難得。”
回憶起這些經歷,徐建華感嘆道,“這些人真厲害。劉先生書寫《長恨歌》長詩都是背出來的。謝老也是,題跋皆一氣呵成,不打草稿的。”
為了創作,劉旦宅的案頭上堆滿了各種小稿,而廢紙簍里充盈著他因不滿意而撕成碎片的畫作。有時候,劉太太會從廢紙簍里拿出一些稿件送給徐建華。正因此,徐建華手中也保留了劉旦宅關于《紅樓夢》人物形象的線描稿。另一件劉旦宅的《紅樓群芳圖卷》作于1987年,該卷是徐建華從嘉德拍賣所得。“那天,劉旦宅公子劉天煒的女兒出生。打電話告訴我說:‘兒子天煒得了寶。’我也告訴劉先生,‘我也得了寶。’當晚,我把拍賣到的畫作拿給他看,他為畫作重新上了色,畫卷后面有程十發、陳佩秋、楊仁愷等題跋。”

劉旦宅《紅樓群芳圖卷》(局部)
劉旦宅紅樓夢人物線稿
劉旦宅的《仕女浣紗圖》,設色淡雅,著筆無多,仕女線條勾勒飄逸流暢,是劉旦宅在一套空白冊頁上創作的作品。徐建華說,“有次我去劉先生家,師母記得那天我的生日,就送了我一套冊頁,并讓劉先生畫了這幅畫,并讓我以后請其余幾位老先生在上面創作。”就這樣,徐建華之后請了謝稚柳、陳佩秋、 程十發、吳青霞、沈柔堅、韓敏、林曦明、韓碩等人潤色,請程十發先生題簽,成為了另一件珍藏。
劉旦宅贈徐建華的《仕女浣紗圖》

韓敏贈徐建華的《竹蟬圖》
在徐建華的書房入口處,則懸掛了連環畫大家賀友直的作品。徐建華說,“2001年,我見到一張以壺為形象的賀老自畫像,畫像的壺身正中,有一方朱紅印‘天地一壺寬’。為此我求賀老以此畫一張給我。不久就收到了他掛號寄出的畫和信。”
該畫上題: “祝建華先生能走、能看、能聽、能喝、能吃、能想(思考)、 能畫(包括收藏)、能寫,能提得起放得下,能寬容,能難得糊涂,能......友直瞎說、瞎畫博建華先生笑笑,乙卯歲尾作,辛巳七月重畫。”并附一信:建華先生,重畫一張博先生笑笑。在電話里,說了兩句不該開的玩笑,并時常出格,望能原諒......

賀友直《瞎說瞎畫》
2010年,徐建華攜女兒去看望劉旦宅時,后者拿起沙發前茶幾上一疊書的上面兩本,笑著說:“這兩本書賣給你,要伐?”原來這是賀友直剛寄給他的《弄堂里的老上海人》和《賀友直畫老上海》。在《弄堂里的老上海人》扉頁上,有賀友直親筆:“旦宅兄雅正,賀友直,二○一○年八月,時年八十有九。”劉旦宅先生隨即在扉頁右上角的空白處當場題寫:“賀老厚愛惠及犬子,因有復本,故轉奉建華一分(份),皆大歡喜。庚寅劉旦宅記。”在《賀友直畫老上海》扉頁上,賀友直如上書所題,劉旦宅再題: “建華吾兄請轉讓,即奉之,庚寅劉旦宅記。”徐建華說,所謂轉讓,是他與劉旦宅數十年來的幽默和默契,“每當有書贈我,或贈我書畫,先生總是悠悠一問:‘近來生活較拮據,我想賣東西給你,要否?’我總答:‘不問價,再貴也要,記賬,先掛著吧。’”當然,除了轉贈畫冊,劉先生還轉贈過徐建華文學著作,如巴金的《家》。

賀友直贈劉旦宅《弄堂里的老上海人》,劉旦宅轉贈徐建華
劉旦宅轉贈徐建華巴金著作
除了與藝術家交往時所得的書畫外,徐建華也在工作之余購買了不少藝術作品,其太太笑言,“他有一分錢,也要用在書畫上。”1989年,徐建華在外灘友誼商店買下了時年20余歲的劉天煒的作品,一張800元、另一張400元,在當時可謂價格不菲。另外,在友誼商店,徐建華還花了8000元外匯券購買了錢瘦鐵的作品。

陳逸飛贈與徐建華的油畫作品《西藏老人》

江兆申給徐建華的信函

任重贈與徐建華的《松竹梅歲寒三友圖》(局部)
數十年來,徐建華喜與書畫文字相伴,他先后在解放日報、文匯報、新民晚報、東方早報等發表了一系列書畫大家的文章,有對前輩藝術家、后輩才俊的贊譽稱賞,有對某件作品的掌故,也有對當下風尚的評論。自2015年起,他先后出版了《名士風流——建華畫壇筆記》,主編了《大風堂余澤—張大千書札卅五通》,《沈尹默論書詩卷》,《陳巨來先生自鈐印稿》,《一覽眾山小小譜》等書籍。也是徐建融主編的《謝稚柳學術藝術研究文集》編委會成員,將要出版的《陳巨來的藝術世界》叢書系列的總顧問。
對于這些,徐建華說,“我的交友圈很小,就這幾個人。這些愛好是和工作分開的,都是業余興趣。”
收藏十問:
Q: 你怎么走上收藏之路的?
A:喜歡一切帶給人美好的東西。從書的裝幀開始,包括插圖、剪紙、書法。
Q: 你記憶中最早的藏品是什么?
A:各式糖紙、紋樣、郵票。
Q: 你最喜歡的藏品是什么?
A:由藝術家本人饋贈的特定的書畫作品。
Q: 你的“收藏之道”是什么?
A:與喜歡的藝術家,即是良師也是益友。
Q: 藏品主要通過什么渠道收藏?
A:藏品來自藝術家本人,偶爾也從市場購得。
Q: 知道自己有多少藏品嗎?
A:從未統計過。
Q: 你覺得自己是收藏家嗎?
A:我覺得自己只是一個書畫和文字的喜好者而已。
Q: 你覺得收藏帶給你的最大樂趣是什么?
A:可以孤芳自賞,也可以友朋相交。
Q: 收藏中遇到過贗品或挫折嗎?
A:在市場中遇到過,這也是作為一種歷練吧。
Q: 有一天你能放棄你的藏品或捐出嗎?
A:沒有想過放棄。如果要捐,一定要是藏品的好的居所。
(本文部分內容摘自《海上畫壇聞見記 》,圖片由藏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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