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比旺何許人也？他可是傳說中的高地王（被他占領高地，你就完了，哪怕你是安納金·天行者都沒用），是無敵的人品王（活過了克隆人戰爭、66號密令且毫發無損）。一句話，也許老王不是星戰世界里最強的絕地武士，但一定是最傳奇的那個（之一）。

《歐比旺》海報

不過，這一回在星戰衍生劇《歐比旺》里，老王一點也沒有了當年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模樣。這位老兄不僅淪為可憐巴巴的社畜，而且還要每天靠在工作單位偷肉度日。一臉頹廢、生無可戀，被達斯維達大人虐得慘兮兮也就罷了，如今老王連一眾雜兵都敵不過，多少讓觀眾感到難以接受。難怪連人小鬼大的萊亞公主都忍不住吐槽：你看上去根本不像我爸爸，說是爺爺還差不多！

盡管我們都明白，這不過是“劇情殺”，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到，接下來的劇情肯定是歐比旺因為某種機緣重振旗鼓，相信絕地武士必定能在未來崛起，然后在振奮人心的背景音樂中承接1977年的《星球大戰IV ：新希望》。

《歐比旺》劇照

完全可以理解編劇的一邊苦心。故事不這么寫，還能怎么辦呢？難道真的就拍老王十九年來在塔圖因“吃沙”十九年，等待盧克·天行者的橫空出世？先把歐比旺強行削弱，搞一個先抑后揚，也是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計。如此看來，與其說不得不直面中年危機的是歐比旺，不如說是創意逐漸枯竭的星戰世界。

《星球大戰》的魅力，并不在于其超越時代的特技水平，而在于其獨特的想象力。科幻的表皮包裹著的內核其實是十分豐富的人文精神。“原力”是絕地武士的天賦，也是星戰世界的關鍵詞。絕地武士可以利用原力維護共和國的和平，將其外化為一種向往正義的精神信仰。但是，如果絕地武士被憤怒、仇恨、恐懼、欲望等負面情緒影響，就有墮入黑暗面，成為西斯武士的危險。

《歐比旺》劇照

這樣一來，《星球大戰》就有了戲劇沖突里最經典的二元對立/轉化模式，有了史詩劇必備的風格——金戈鐵馬與兒女情長的雜糅。一邊是正邪雙方波瀾壯闊的對決，一邊是情感層面的反復糾葛，同時，當勝負的關鍵或者說臨界點被安排在一個人物身上時，戲劇的沖突和矛盾也就到達了最頂點。《魔戒》里的霍比特人和《星球大戰》里的絕地武士，都是這個道理。

但問題就出在這里。如果說《星球大戰》前傳三部曲講的是安納金一路冒險、成長最終沒能抵御黑暗面誘惑的故事，而《星球大戰》正傳三部曲講的是盧克在光明與黑暗之間反復掙扎，最終救贖父親、匡扶正義的故事，那么，當鏡頭轉向歐比旺，我們還有什么新故事可以講呢？

他沒有天行者一家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拉扯的糾結，也沒有苦大仇深的人生經歷，于是，編劇只能為他創造一個生硬的“中年危機”。或許，這也正是宏大的星戰世界固有的弱點——在外部勢力的斗爭方面著力最深，但在人性深度的挖掘上就顯得力不從心。于是我們看到，《星球大戰》后三部曲只是對之前六部電影的不斷重復，因為，該講的似乎都講完了。

《歐比旺》劇照

盧卡斯和迪士尼們當然也在開動腦筋。一系列衍生劇既是在補完正片的歷史，進一步拓寬星戰宇宙的邊界，也是積極探索新的敘事路線，增加各個人物的性格厚度。近年來比較成功的例子，一是《星球大戰外傳：俠盜一號》，該片第一次讓一群不像主角的角色變成了大銀幕上的主角。電影里的義軍不過是普通人，會恐懼，會猜疑，雖然不是壞人，但也很難稱得上英雄。不過，這才更顯現出“俠盜一號”小隊的偉大。

《星球大戰外傳：俠盜一號》劇照

《曼達洛人》劇照

二是另一部衍生劇《曼達洛人》，片中從不摘頭盔的曼達洛人和尤達寶寶的“父子情”感動了無數觀眾。上述作品大獲成功的秘訣，就是重新詮釋了星戰世界的豐富性，告訴觀眾，浩瀚的宇宙里不只有強大的絕地武士和邪惡的反派，還有普通人對正義的堅持和執著。

《歐比旺》當然也想復制這一成功的路徑。老王和年幼的萊亞之間的新帶娃組合，就是想為本劇注入更動人的情感元素。只是，老王注定不是普通人，一味削弱傳說中的絕地武士，只會讓本劇的邏輯變得支離破碎。這一點，從前幾集萊亞智商的忽高忽低、飄忽不定就能看出來。

《歐比旺》劇照

說到底，這也是整個星戰世界不得不面對的困境——當年的《星球大戰》突破了公眾的認知，用驚人的想象力重新書寫了科幻電影的概念；而現在，“老本”已經快吃完了，歐比旺的故事更像是商業資本催生下的雞肋，多它一個不多，少它一個也不少。

好吧，不管怎么樣，就沖歐比旺·克諾比、達斯維達、歐文·拉爾斯、貝露·拉爾斯和貝爾·奧加納全部由20多年前的原班人馬出演，我還是愿意為《歐比旺》打上一個情懷分。不知道，這份情懷還能吃多少年？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