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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八十周年慶明舉行,專家:聯大培養出的是“潛人才”
明天(11月1日),西南聯合大學建校八十周年紀念大會(以下簡稱“紀念大會”)將在北京大學舉行。
“他們一直把這段歷史深埋在心里。當我敲開他們的門,告訴他們我要重寫這段往事時,他們那種渴望的眼神說明他們已經等待很久了,往往只問一個問題,他們一口氣談三四個小時。”張曼菱1982年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1998年她返回故鄉云南,專注西南聯大歷史文化研究,總共采訪過150多名西南聯大學生。其擔綱制作的歷史文獻片《西南聯大啟示錄》《西南聯大訪談錄》,撰寫的《西南聯大行思錄》,組成“西南聯大三部曲”。

西南聯大雖然只存在了8年11個月,但這所特殊的大學成為國人心目中對于大學培養精英人才的最好注釋。此次紀念大會由北大與西南聯大北京校友會、清華大學、南開大學和云南師范大學一起舉辦。
澎湃新聞(www.kxwhcb.com)從北京大學校友會了解到,此次紀念大會是近五年來西南聯大校友參與人數最多的一次聚會,截至10月20日,已有80余名西南聯大校友確定參加,他們的平均年齡在95歲以上。
張曼菱也被邀請參加紀念大會,并將在11月1日下午的西南聯大精神研討會上發言。
10月28日,澎湃新聞專訪了張曼菱。她表示,西南聯大培養出來的都是潛在人才,他們之所以能成為真正的人才,是因為后來還在繼續深造,所以希望外界不要神化西南聯大。她認為,所有的戰時大學都展現了抗戰時代的文化人和老師們的氣節,都應該被紀念。

【對話】
所有的戰時大學都應該被紀念
澎湃新聞:是什么原因讓你開始研究西南聯大,并堅持了那么多年?
張曼菱:是我從童年、幼年種下的種子。
我是昆明人,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上一代是書香世家。他們的青春期正好是在抗戰時期的昆明度過的,我父親經常去旁聽西南聯大的課,而且,那個時候的昆明應該說是一個文化交融的國際都市,全國那么多知識分子、精英都在那里。我父母的精神世界也是那個時代帶下來的,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但是被時代熏陶。
因為我父母給我這樣一種寬闊的歷史情懷,我覺得西南聯大和我的天賦是合拍的,可以說從小家訓有這種伏筆。當然后來我考上了北大,北大是西南聯大的傳承。
我認為,西南聯大不是一個理念,它是一道文化的門,是一個文脈,打開了就跟我的血脈相通,這些事情給人的生命以動力,讓你去追求生命里的好奇,它不是一個很枯燥的命題。我想尋找的是一個可以給我解渴的文化源泉,可以照亮我靈魂的東西,這個就是西南聯大。
澎湃新聞:你怎么評價與西南聯大同期建立的其他戰時大學?西南聯大有什么特別之處?
張曼菱:我認為,所有的戰時大學都應該被紀念,它們都展現了抗戰時代的文化人和老師們的氣節,不管它存在了多久。
西南聯大(的特點)一個是人才眾多,成就非常突出;一個是存在時間最長,一直到了抗戰勝利。
其他大學都夭折了,很多在漂泊的過程中沒有糧食或者仗打了,沒有地方了。但是從氣節、從骨氣風骨到最基本的精神,所有的抗戰大學都是偉大的,我們都要紀念和借鑒。
所有的戰時大學都應該整理他們的校史。那些校長都是在非常困難的時候擔起重任,都是不朽的人物。

澎湃新聞:你怎么看待那個年代對于人才的保護?
張曼菱:這是我們中華民族很優秀的傳統,我們這個民族崇尚文化。
到了戰爭時期,這種人才就變成戰略轉移了。老師、學生為什么要得到優待?大家覺得是應該的。到了長沙,反而有些學生自己坐不住了,就說我們為什么還坐在這里讀書,我們應該去打仗。學生自己覺得要為國家盡責,然后老師們勸,說為什么國家這樣子,關鍵是戰后我們要重建中國,我們不能再這么弱下去,我們要讓日本以后不敢打我們,所以要繼續讀書。
知識分子并沒有認為自己就是軟弱的,他們有責任感,他們有同情心。老百姓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他們好好的,國家就有希望。
只有讀書的種子保存,我們這個民族才能生存。
澎湃新聞:當時的物質條件那么差,為什么西南聯大還能保持非常高的教學質量?
張曼菱:這個也不是絕對的。西南聯大真正達到畢業的只有2000人,前后招生8000多人,中間流失了很多。(有些學生)因為貧困失學,(有些學生)因為打仗失學,還有一些(學生)考試不行。總而言之,如果不是戰爭怎么會流失那么多人?
還有一個是研究基本停止了。為什么(西南聯大)本科好?(教授們)都來教本科了,不搞研究了,對本科生特別好。所以我覺得要實事求是,(西南聯大)沒有出多少研究成就,好多實驗都停止了。
另外,(當時)本科生的教科書是校長從歐洲運到上海商務印書館,運出來以后又走海路,從香港繞到昆明,它的教科書始終是國際對接的,這也是(教學質量高的)一個因素吧。
西南聯大培養出來的都是“潛人才”,潛在的人才。他們成為人才,是因為后來他們還在繼續深造。不要那么神化西南聯大,但是它培養的(確實)是非常好的“潛人才”。
西南聯大校友友情牢固
澎湃新聞:你準備在11月1號的西南聯大精神研討會上介紹哪一方面的情況?
張曼菱:既然是研討會,我覺得還是要講自己感受最深的東西,不應該把文化物化了,我希望研究西南聯大“不忘初心”。
澎湃新聞:你目前仍在對西南聯大進行相關研究嗎?
張曼菱:我在編寫三本書,其中兩本托付商務印書館出版。
一本是《西南聯大學人訪談錄》,我從采訪的150多個人中遴選了30人出來,把他們的訪談記錄下來。他們是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物,講得也比較完整。
另外一本書叫《學人側影》,就是從側面看西南聯大學子的影子,寫了我接觸比較多的老先生們,有對他們比較深的一些領悟。
《西南聯大學人訪談錄》是原汁原味的,記錄的都是他們的話。《學人側影》則有我的觀察,就是從我的眼中看到的他們,而且有我文化方面的一些領悟,所以就像是一種投影。
還有一本是《西南聯大往事》,將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是以一種普及的視角,以我多次為北大、清華學生講演為基礎,娓娓道來。

澎湃新聞:你之前采訪的西南聯大學子資料將怎樣保存?
張曼菱:我把所有的資料都搬到了北大圖書館,包括訪談(對象)和家屬將近200人的資料,圖書館(工作人員)將采訪的磁帶進行了數字化處理,存進了電腦。但我要求圖書館不能讓它們有任何的商業用途。
我覺得我要有一個交代,當我結束整個采訪時讓他們魂有所歸。北大是西南聯大領頭的學校,也是我的母校,這也是我回報北大的一種方式。
澎湃新聞:怎么看待這次西南聯大80周年慶只邀請北京的校友參加?
張曼菱:從年齡上來說,確實是有風險的,很多校友年齡太大了,又是冬天,如果外地的來了就要聯系交通和住宿,而且也不是每個老人都有親屬陪伴,這種八九十歲以上的老人應該要有親屬陪伴才能出門。
邀請老人都是帶有風險的,最好應該說明,請大家量力而行,看自己的健康(狀況),還有自己出行的能力,包括是否有人陪同等。
那些老人心中最珍貴的就是西南聯大,我采訪過的一些老人平常是氣息奄奄的,一提到西南聯大眼睛就閃閃發光,所以你想,西南聯大對他們來說是多么重要的東西。
我去臺灣,癱瘓的人都接受我采訪,而且化妝打扮得非常漂亮,穿好衣服,他那么痛苦,下肢癱瘓坐輪椅接受我半天采訪。他看見我,就像看見大陸,看見西南聯大。那種熱情我明白,他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在西南聯大。

澎湃新聞:怎么看待西南聯大校友之間的同學情誼?
張曼菱:那是他們共同經歷的時光,就他們一生來說,是最光榮的也是最自豪的歲月,大家在一起肯定有認同感。
有一次我去采訪西南聯大校友李凌,她家很小,我們攝制組進不去,只有我和攝像師勉強進去了。她家小得連書都要放在床底下,她要不斷地在我腳下搬東西,我才能走進去。
但是她說,上個禮拜,有很多西南聯大校友就在這里吃飯,王漢斌(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都來了,她說她邀請了,他們就來了。
我很感動于他們很牢固的友情,互相之間沒有排場、體面,同學間都是摘掉面具,只有人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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