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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收銀員成最年輕女總理，“她是一個奇跡”

2022-06-05 11:39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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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娜·馬林，是目前全世界最年輕的國家總理，

她還不到37歲。

近來，她穿T恤出訪烏克蘭，

穿機車皮夾克與瑞典首相會面，

一度帶起同款夾克銷量上漲98%；

她擬定“每周4天、每天6小時”的工作制度；

宣布給予父母雙方同等的164天帶薪休假；

她的內閣由12名女性和7名男性組成。

可以說，她以“千禧一代的風格”，

打破了大多數人對政客的固有印象。

一條采訪了3位馬林的“身邊人”

工作伙伴米婭佩特拉·納特里，

前同事、女作家瑪麗亞·彼得森，

芬蘭第一大報記者佩卡·米凱寧。

有人與她朝夕相處，有人曾公開批評她，

但他們都認為：“她是一個奇跡，

這個國家100年才出一次的奇跡。”

撰文：玎玎（發自赫爾辛基）陳薇沁

責編：陳子文

5月29日，冰球世錦賽的決賽在馬林家鄉坦佩雷舉行，身穿芬蘭隊球衣的她賣力加油，當芬蘭隊終于進球奪冠，她忍不住舉著酒杯起身歡呼。

回看這位“世界最年輕國家總理”的成長之路，頗為勵志。

馬林1985年生，小時候她的爸爸常年酗酒，最終拋棄了她和媽媽。中學時，她便開始在面包店打工賺生活費。讀大學前，她必需輟學籌集學費，在超市做收銀，街頭派發雜志……

她毫不諱言自己出自貧窮單親家庭，是全家第一個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當時任愛沙尼亞內政部長的馬特·赫爾姆曾公開嘲諷她是“銷售女郎”時，她絲毫沒有對自己曾去超市當收銀員打工的經歷感到尷尬，并在推特上回應：

“我為芬蘭倍感驕傲。窮孩子也能支持自己受教育，達到自己的目標，收銀員也能當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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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右）穿機車皮夾克赴約外交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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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網上曬出自己的孕婦照

年輕的馬林從政資歷豐富，短短幾年之間，從區議員、市議會主席，一直到所在黨派副主席、國會議員……就任總理之前，馬林擔任芬蘭的交通和通信部長。

“她從一個來自坦佩雷的、沒人知道的當地政治家，飛快竄升，只用了十年時間，這在任何國家都應該是很少見的，”芬蘭第一大報《赫爾辛基新聞報》記者佩卡在接受一條采訪時說道，“這種事以前從未在芬蘭發生過，而且是一個這么年輕的人，在這么短的時間內。”

經典“戰役”之一發生在2016年。當時31歲的馬林作為坦佩雷市議會主席主持某次市政議會的視頻，在社交媒體上瘋傳，高達80萬人觀看，連青少年都對此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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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誠地希望你們不要為了好玩而發言。”

在這場長達數十小時的會議中，馬林顯示出雷厲風行的果斷和堅定，對待比自己年長、資歷深的眾位議員都毫不留情地提出了批評，其中的經典臺詞包括：

“我們今天已經就該事宜討論了5個小時了。我注意到有些議員不斷地要求發言，我真誠地希望你們不要為了好玩兒而發言。”

“你怎么又要求發言了？你上一個發言就是讀了一段報紙評論，你覺得這樣做對得起我們大家的時間嗎？”

米婭（Miapetra Kumpula-Natri）是芬蘭知名政治家，她和馬林有著固定的工作關系，至少每個月都會見上一兩次開會。在“歐盟首都”布魯塞爾工作的米婭在接受一條電話采訪時說道：

“她上臺后，對一些事情還是個新手。但就像她自己曾經說過的，她從不考慮自己年輕，沒有經驗，只要她開始做一件事，就會全力以赴地投入。而且她從來不怕站出來表態，反倒可以與各個黨派、各種人斡旋。”

馬林就任總理的契機，也可以說“不尋常”。

2019年，馬林所在的社會民主黨主席、時任總理的安蒂·林內是一位“傳統”政客。在經歷了和反對黨（中間黨）無數政見沖突之后，不得不因為芬蘭郵政勞資糾紛處理不當這樣一樁“不大不小”的丑聞，而被迫辭職。林內只當了半年總理，而馬林作為時任黨副主席，理所當然地接過了接力棒，當時她只有34歲。

“她既幸運，又倒霉。”佩卡說道，“倒霉的是，她一上臺就迎來了新冠疫情，接著又是俄烏戰爭；幸運的是，新冠疫情的考驗是每個政治家的天賜良機。最終還是取決你怎么做了。

由馬林領導的芬蘭政府在處理新冠疫情危機方面，比世界上很多國家都要做得好。根據國際統計機構Worldometer，目前芬蘭的新冠死亡率排名全球第109。而根據2021年秋天我報所做的蓋洛普民意調查，6成以上芬蘭民眾就馬林對新冠疫情的處理表示滿意。”

佩卡表示，他個人覺得，2020年3月芬蘭新冠疫情急劇惡化，馬林在宣布進入國家緊急狀態時的表現果斷而冷靜，又不乏關愛姿態。“我當時看直播的時候，就有一種‘我們一定會渡過難關’的感覺”，他回憶道，“當然我也知道未來不可知，可是就覺得這個年輕女性知道她在干什么。”

馬林自己在當選總理后，說過這樣一段話，并且多次被媒體播放和轉載，“我從不考慮我的年齡和性別，我把心思放在牢記我當初投身政治的原因，牢記那些讓我們贏得選民信任的事情。”

米婭通過自己對馬林的工作交往和觀察，表示很認同她的工作態度，“她是一個能做到非常專注的人，這是總理這個職務需要具備的品質。”

芬蘭知名作家、記者瑪麗亞（Maria Petterson）在馬林擔任國會議員之時，和她有過比較多的工作交往。她對馬林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的高效和堅定，“她工作的時候，是個非常有條理的人。”

瑪麗亞也是芬蘭非常活躍的女權主義活動家，她即將出版的新書《激動人心的芬蘭女性》，梳理了芬蘭歷史上具有杰出貢獻的女性人物，其中就包括馬林。瑪麗亞認為，不管你是否認同馬林的政治主張，她對芬蘭，甚至全球的小女孩們，都具有非常正面的積極影響。

“你喜不喜歡她的執政決議是一回事兒，但她現在所領導的政府內閣，她的個人成長背景，都是那么獨特，”瑪麗亞說道，“她的這種成功，也不是隨便在哪個國家就可以輕易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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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穿著皮夾克進行國事訪問，相比左邊的瑞典首相更顯隨意

馬林從未離開過全球媒體的視線，當上總理后，她總是會因為一些和工作并不怎么相干的事情登上頭條。

對國事訪問，馬林的著裝經常不合常規，有獨立特行、我行我素的風格。

就在一個月前，當馬林與瑞典首相瑪格達萊娜·安德松會談時，出人意料地穿了一件時髦的機車皮夾克。當一身黑色打扮的她出現在新聞發布會上，更像是去搖滾音樂會，而非進行國事訪問。

芬瑞媒體嘩然，贊其如搖滾明星一般酷，但也有傳統派批評：如此著裝只配在搞青少年團建的時候穿。

芬蘭著名時尚記者薩米則認為，馬林的皮夾克穿得正合時宜，好像是在表明芬蘭的態度——“芬蘭想咋地就咋地！我們走自己的路。”

隨后，金融科技公司Klarna稱，對比其上個月的芬蘭銷售數據，馬林訪瑞一周后，同款皮夾克銷量上漲98%。Klarna表示，今春最流行的外套無疑是“馬林款”機車皮夾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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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網友都因為馬林的“真空深V照”從而認識她

更早在2020年10月，芬蘭的時尚雜志Trendi刊登了馬林的封面故事。其中一組馬林真空著深V洋裝的照片引起一片強烈的批評之聲，一些網友評論：“一個國家總理的搔首弄姿”。

雜志出版集團總裁瑪麗（Mari Paalosalo-Jussim?ki）回應，她確實有點驚訝這組照片引起的反彈，因為類似的造型并不稀奇，雜志多年來曾和很多明星和名人拍過類似的照片，卻從來沒有造成如此軒然大波。

不過，“批評的都是男人，女人都是贊不絕口。”她在某次媒體采訪中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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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人士以自己的深V照聲援馬林

而就在這本看似嘩眾取寵的雜志上，馬林講述了她因為巨大的工作量精疲力竭，很難保持家庭和生活的平衡。這些誠懇的肺腑之言贏得民眾的共情，芬蘭各界人士，甚至男人，都紛紛在Instagram自PO深V造型照，并以#imwithsanna聲援馬林。

瑪麗認為，馬林說出了很多職業女性的心聲，女人們已經厭倦了被指手畫腳該怎么打扮怎么言行，厭倦了總是被自己的長相左右——如果一個女人年輕貌美，就不被認真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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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活動，宛若女明星

面對異議，馬林毫不在乎，事實上這一年，她還接受了時尚雜志VOGUE的采訪。其中她坦白地講述她在政治生涯中遭受的性別主義歧視，“在我做過的每一個職位上，我的性別總是第一個被拿來考量的因素……但是，和一個中年男人相比，我既不比他們差，也不比他們好。”

米婭認為，什么時候媒體不再對女性政治家的著裝和家庭狀況評頭論足了，什么時候就算又往平等的境界更向前推進了，“男性政治家就基本上不會遭受這種衣著問題的評論”，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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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在社交網絡po出忙碌時帶娃一起開會的照片

馬林上臺后，很快宣布了給予父母雙方（不論性別）同等的164天帶薪休假。在此之前，只有媽媽有這一待遇。

米婭比馬林大15歲，從政時間更長，“2006年我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已經是國會議員了。不得不說，我那時候左思右想很艱難，到底是要多花時間照顧孩子呢，還是要多花心思在工作上。”她回憶道。

“當然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可是現在的情況要好多了，也就是說，不管你（作為母親）做什么選擇，都不需要做過多的辯解，而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當女性當媽媽后，我們必須保障她的家庭安全、包括經濟方面的，這樣她們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米婭在一條的采訪中說道，“沒有這方面保障的話，母親的選擇就很艱難。當男人也可以提出休假三個月照顧孩子的時候，（對整體）也是一種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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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的結婚照，她只在平日穿的白裙子上加了一個頭紗

建立一個更平等、公平的社會，一直是馬林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個政治志向。

馬林毫不隱瞞自己不那么傳統的家庭結構——她的母親后來找到了同性伴侶。她為自己的母親驕傲，在Instagram上分享自己可愛的童年小照時寫道，“當我還是個女孩子的時候，就覺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因為我媽媽曾告訴我，我只要成為我自己就可以。所以我現在每天對我女兒說，她可以、也有能力成為她想成為的樣子。我們支持女孩們，因為女孩能夠改變世界。”

當馬林成為總理的時候，她的女兒愛瑪只有兩歲，而她和先生馬庫斯·萊科寧（Markus R?ikk?nen）也已有16年的愛情長跑。2020年8月，兩人終于在赫爾辛基舉行了“秘密”婚禮，只有為數不多的親朋好友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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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對夫妻的生活中，丈夫是寶寶的主負責人，

芬蘭在男女帶娃平等這件事上的標準堪稱全球一流

馬庫斯和馬林相識于兩人18歲之時。當女兒愛瑪出生時，兩人都分別在家半年，輪流照顧孩子。當馬林被社會民主黨投選為總理后，她第一時間給馬庫斯打電話，問是否能接受？

因為這意味著在工作生活的平衡調整上，他必需做得更多，“如果愛瑪突然病了，需要從幼兒園被領回家，是他的事情。”馬林曾對媒體說。

丈夫馬庫斯曾是某市場營銷公司CEO、現為風險投資家，也是馬林強大的后盾。除了分擔養育孩子的責任，他通常會以“總理配偶”的角色陪伴馬林出現在一些活動場合。但如果他一個人在馬路上走，基本上沒有芬蘭人會認得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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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和芬蘭第一位女總統哈洛寧

其實性別平等這件事，芬蘭是世界領先的，在“對女性最好的國家排名”中名列前茅。

早在1906年，芬蘭女性即獲得選舉投票權和競選國會議員權，從此可參政從政，第二年就有19位芬蘭女性當選國會議員。

馬林其實不是芬蘭第一位女性國家領導人。2000年，芬蘭選出史上首位女總統：塔麗亞·哈洛寧（Tarja Halonen），在位12年。

馬林甚至也不是芬蘭第一位女總理，然而前兩任女總理都因為不同原因任職頗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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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蘭聯合政府5個政黨的領袖都是女性

在馬林上任后不久，臉書上就流傳開了一張經典照片——五名內閣部長清一色娘子軍，其中大多數都是四十歲以下的女性，各個都散發著獨特的氣質。就在馬林當選為總理的前幾個月，2019年4月，女性議員席位在芬蘭議會選舉中創歷史新高：93席，占議會47%。

馬林在芬蘭年輕一代中相當受歡迎，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她比較擅長在社交媒體上和民眾互動，頗具千禧一代的典型風格。

她反復強調要為芬蘭建造一個社會、經濟和環境都具有持續性發展的未來，倡導芬蘭在2035年達到碳中和，這些觀念和芬蘭年輕人也非常契合。

據馬林自述，她20多歲時，開始思考如何改變自己和周圍人的生存狀態，也就萌發了政治覺悟。接受VOGUE采訪時，她對記者羅列了自己喜歡的一些芬蘭服裝品牌，比如國寶品牌瑪莉美歌、Uhana，Papu等，“我穿的衣服生產過程是否符合道德標準？這對我非常重要。它們不能出自童工之手，或者是對環境不具備持續發展性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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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在社交媒體上po出的戶外運動照

“當工作結束，或者沒有鏡頭對著的時候，馬林就會比較輕松，會和我們交流去哪里買衣服，”米婭說，“我們會聊一些家長里短啊，哪里去跑步鍛煉什么的。”

“當你成了總理之后，人們似乎就忘了其實你仍然是個普通人，會有普通人的需求和愛好。”瑪麗亞如此評論，“所以一個年輕女人，下了班，喜歡去夜店放松，這不是很正常嗎？”

瑪麗亞所指，是2021年底馬林的“夜店門”事件。素有愛泡夜店之名聲的馬林，被人偷拍到凌晨兩三點在赫爾辛基某夜店跳舞。最糟糕的是，當時外交部長確診了新冠，而她是密接人員。雖然事后她公開道歉，并解釋因為她下班后沒有帶工作手機，所以并不知道外交部長確診了，而她回家知道后，就立刻自我隔離，并做了測試（馬林至今仍未傳染新冠）。